農家一品女獵戶
一時靜默,兩兩相對,呼吸可聞,一種異樣的曖昧悄然籠罩。
夏花皺皺眉,淡淡回口道:“你這大叔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
二人沉默一陣,蕭絕忽然伸手輕輕在夏花的額頭上輕輕一點:“你這丫頭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
蕭絕:“……”
夏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一本正經道:“你放心,我跟她沒什麼。”
“我跟她在一起,你不會心痛麼?”
夏花繃緊臉:“媳婦的事包在我身上,我們村裡有個姑娘還不錯。”
“我不想再一個人了,我想要個媳婦兒。”
“什麼主意?”夏花疑惑。
他眸光含笑:“花兒,我來本是爲了龍魂玉,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從你剛剛騙我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改變主意了。”
夏花一怔,冷笑一聲:“既相信,還要跑來確定,你這人不是自相矛盾麼?”
蕭絕胸口一窒,眼神逐漸深隧幽遠,突然欺上身來:“花兒,就算你是個小騙子,你的話我也會信,一字一句全都相信。”
“你指的是龍魂玉。”她怒意又起,指尖探向胸口的玉佩,她一字一句道,“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你不必特意的跑來確定,我雖是個女子,也還知道諾言是何意思。”
“我想確定你是不是聽話。”他的眸子又恢復一派平靜。
她突然坐了起來,一雙眼睛瑩瑩發亮:“蕭絕,我既然只是你心裡的一個小玩意,你爲何要來,難道你已變態到想偷窺一個玩意洗澡的份上,還是你敵不過你心底最真的想法,你只是想我了,把我當成一個女人來想,一個你真心所喜愛的女人,而不是一個玩意。”
就算遠在天邊,隔着生死輪迴,他也一定要把她揪回來。
所以當他看到她溺水昏死過去,他纔會恐慌,他甚至開始以爲這不知來之何處的丫頭,又要去向那不知何處的地方。
她不知道他是關心則亂,她更不知道她體內的那怪異的力量讓他完全無法掌控,他不知道這種力量於她是好是壞,打從他探及到這股力量以來,他總是覺得或許有一天,這個丫頭會被這股力量帶走,再不會回來。
他嘆了一聲:“你說的沒錯,是我太笨,竟被你一個小丫頭騙了。”
她幽幽注視着他:“是你太笨,我這麼容易就會死麼?”
“花兒……”他輕輕一喚,眼底有幽幽光芒閃過,忽轉了一副冷戾的態度,“你在騙我?”
她驀地睜開雙眼,就看到他黑沉失神的眼,微蹙痛楚的眉,還是始終如一冰冷而蒼白的臉,與她比起來,他反倒更加像個死人。
她終究是裝不下去,微動了動睫毛,眼角不知是水漬未乾,還是流出來的淚水,晶瑩的一滴往鬢邊劃落。
她只覺得腦袋是轟轟的有些暈沉,這個男人忽冷忽熱的態度着實叫人惱火,她不喜歡這樣讓人捉摸不定的感情。
是她在騙他,還是他在騙她。
是自己演技太好,還是蕭絕演技太好。
夏花心中慨然,這蕭絕難道真是關心則亂麼?她不過是溺了一會水哪裡就真的會死,這一點蕭絕應該也清楚,他說出這樣的話,還想用內力救她,難道他竟真的一點看不出來自己是裝的,若果真如此,蕭絕也太傻了。
他替她拂過沾在臉頰上的青絲,指尖卻不由的顫抖,一對黑漆漆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她,輕輕喚道:“花兒,我不會讓你有事,我不允許你死在我之前。”
可是這樣重生的機會只有一次,他從來沒想過,這機會會來臨的這樣的快,快到他猝不及防。
他告訴自己,沒事的,一定沒事的,他的花兒是個堅強而強悍的女子,不會輕易死去,不過就是溺水了一會兒,怎可能好好的就死了,哪怕真的死了,他也能讓她重生。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臉,又喚了她一身,她的臉很冷很冷,他的指尖卻如被火灼般收了回來,他還是不敢靠她太近,他怕自己身上凝結的血液會再次傷害到已然瀕臨死亡的她。
這樣她像塊脆弱虛浮的輕紗,薄的被風一吹就飛了,發上還有許多水珠在不停凝聚,緩緩的往下滴着,她像朵被凜冽寒風颳過的小花,還未盛開就已凋零。
他見過身體乾癟臉帶微黃的她,也見過漸漸長大冰肌玉骨的她,更見過或因憤怒或因害羞而滿臉漲紅的她,就是從未風過這樣的她,了無生氣,連一點呼吸都沒有。
她的臉蒼白無色,襯着無華的脣色,更顯得她奇異的雪白,這種雪白到透明的顏色甚至可以與自己的相提並論。
他將她放到牀上,拿被子蓋上她冰涼的身體,她的頭髮還是溼的,洇的頭下的一方月牙色軟枕上一片冰涼涼的水跡。
夏花心中微有動容,想着乾脆不要再裝了,可只要一想到自己那樣害怕的去山上找他,他卻是那樣的態度,她又忿忿,乾脆一不做二休的將裝死之路進行到底。
“花兒,你爲何不願讓我救你,你是不是在怪我?”他撫着她的發,聲音悽蒼。
她體內那股怪異的力量竟然抗拒的將他生生逼了回來,他心驀然一痛,她已經軟軟的倒在他懷中。
可就算不敢,他也必須探探她的脈搏,好在脈搏雖然微弱,總還是有的,他將她放到牀上,掌心凝聚了身上所有的熱力,對準她的後背擊去,這一擊震的他手腕發麻,掌心微痛。
“花兒——”他有些害怕,趕緊拿來毛巾替他擦乾了頭髮,他的身體太冷太冷,他慌亂的不敢去觸碰她的身體。
眼緊緊閉着,脣兒輕抿,屏住呼吸,真就一副死人模樣。
夏花報復性的不肯睜眼,她倒看看這個人到底是把她當個玩意兒還是別的什麼,他會裝死,她當然也會。
夏花只覺得好笑,這傢伙終是耐不住了,只覺得胳膊輕輕一痛,整個人已經被蕭絕拉了出來,蕭絕還順便用他那變態的速度幫她穿好了衣服。
“花兒——”蕭絕驚呼一聲,人已如閃電般直接從屋頂降落,還打碎了幾塊瓦。
脣角勾出一個細微的讓人難以察覺的笑,她的身體漸漸滑了下去,直將整個腦袋都沒入水中,她到要看看蕭絕還能不能耐得住。
地上的人還泡在木桶裡,雖然水漸涼,可她修行的異能本就可以讓人身體如火,倒不怕這點涼,只是這該死的蕭絕硬賴着不走,她不想再這樣耗下去。
屋頂的人眸色漸濃,心裡有了一絲焦燥之意,這丫頭難道真睡着了,這水漸涼,夜色又深,明兒別又流鼻涕。
一個屋頂,一個地上。
時間漸漸流逝,空氣靜止。
這樣最好,他可以見到她,卻不用擾亂她的生活。
他有十足的自信,以他九黎殿聖皇的功力,想瞞過一個小姑娘,哪怕是一個極厲害的小姑娘都是一件極其輕鬆的事,花兒是不可能知道他來過。
他深呼吸一口,生怕打攪她似的卻不敢發出一點動靜,本來,他要見她大可以光明正大,可既然決定放開她,就不該再有所謂的牽絆,至少在他後悔之前,他要跟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隨着那陣熱氣,有股暗暗幽香蒸騰而上,那一種熟悉的令他迷戀的香味,獨屬於她的集奶香與百花香於一體的香味。
蕭絕微嘆,所謂真正的冰肌玉骨大抵如此吧!
她臉頰被水蒸的紅潤有光澤,烏黑的頭髮像綢緞一樣靜靜飄在水面,還有幾縷不頭髮不聽話似的纏在她的臂上,她的頸上。
乾脆,她就耗着,看誰耗過誰,他總不至於一直做個樑上君子吧。
她知道,不僅她,這個該死的蕭絕也是目力非凡,這個習慣處在黑暗之中,如鬼魅般的男人目力絲毫都不比她差。
尼瑪!不是她不想動,實在是沒法動,一動,從頭到腳被他看個精光。
聲音卻細微到幾乎沒有,可他不知道夏花的耳力已厲害到他都無法企及的地步,夏花早就感覺到屋頂有異動,卻依舊不爲所動,一切如故。
悄悄揭開一塊瓦,他只覺得有些好笑,他什麼時候也做起這盜花賊才幹的事了,不過也無所謂,他做事向來只憑喜好,只要不影響大業的事,他幹起來從無顧忌。
那樣的由上往下看,該是看的最清楚的吧,雖然他早就看過她全身,可怎麼看也看不夠。
於是,他一陣惡趣味,縱身一飛,飛上屋頂。
不過,這樣窺的似乎不過癮,他完全可以窺的更清楚。
蕭絕能透過窗戶看到有隱隱紅光,他可以確信這丫頭是聽話的,不過他並不想走,因爲他覺得偷窺這個丫頭洗澡還是蠻有意趣的。
她半點沒有起身的意思,不是她不想起身,實在是她沒有蕭絕那樣快到變態的穿衣服速度,她只要一起身,身形畢現,唯有重新合上眼,繼續她的閉目養神,她倒要看看這個蕭絕來之何意。
這一次,她完全可以肯定來人就是蕭絕,因爲她完全感覺不到任何威脅,就連龍魂玉也只是發出一陣陣有頻率平穩的光芒,能這樣消無生息進來,還不讓龍魂玉發出警示之光的應該就是他。
兩種想法在腦袋裡打着架,胸口處龍魂玉發出微微紅光,那紅光帶着一種暖暖的溫度貼合在她的身體上。
可她又有疑惑,爲何她聞不到半點曼荼羅的香味,那種香味不像是簡單的薰香,更像是從他骨子裡發出來的香味,令人沉迷的香味。
這是個男人,一個像死人般的男人,不是尋常人,哪怕是武功高手也應該會有綿長的呼吸,這個人除了蕭絕還會有誰。
夏花似乎感覺到有某種眸光在某處注視着她,她雖然聽覺嗅覺都非凡異樣,哪怕一點異樣的味道和一點異動的聲響她都能感受到,而這一次,她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聞到任何味道,只是單憑一種直覺。
……
人就是如此的矛盾。
不是他不信她會好好戴着龍魂玉,他只是想找個藉口,一個來見她的藉口。
今晚,他本不該來,只是他賭不起,他不僅今晚要來,在以後的日子他還會經常來。
而她,她跟他不同,她還有未來。
他反正頂多只有半年性命,他根本不在意生死。
如今,龍魂玉與他二人性命息息相關,不能被主動拋棄。
原來,他不是不會動搖,而是沒遇到那個會讓他動搖的人。
他原準備就算死也要拉她一起入地獄,可最近,他想了許多,想的越多,他反倒猶豫起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動搖的人。
他想着,若真要她死,也必須由自己親自下手,別人不配取她性命。
若有一天,她死了,不管什麼原因,只要不是他親自下的手,龍魂玉都可以給她一次重生的機會。
所以他違背了與龍魂玉的契約,將她的血一起融入,從那一刻開始,他就將起死回生的一次機會,也是龍魂玉賦予主人的唯一一次機會給了她。
到最後在一處總是最好。
他將自己的血融入龍魂玉鳳眼之中修復了龍魂玉的裂痕,以保龍魂玉可以護她時間更長些,他那時想着,生也罷,死也罷。
或許這丫頭根本就是個妖,一個專會吸食人心的妖,是他自己心甘情願將心捧給她的。
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誰。
可一切非他所料,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怎麼就這樣輕易的一步步的甘願爲她連性命不顧了。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喜歡上她,也從未打算真的將龍魂玉送給她,待時機合適他就會將龍魂玉召喚回來,那樣龍魂玉所吸收的火對他大有裨益。
他本以這丫頭是他派來的奸細,一個特別的奸細,特別到讓他產生興趣的奸細。
那是一種詭異的讓人難以探及的像一團火在燃燒似的內功,他有些奇怪,這樣小小的身子如何能承受這樣怪異的內功修行之法,若是常人怕是要走火入魔,龍魂玉恰可以吸收這多餘的火,如果有一天,他將龍魂玉從她身上收回,龍魂玉在她身上所吸收的溫度正可以暖他的身體和血液,這是一種雙贏的選擇。
他很喜歡這樣的味道,也願意親近這樣的味道,第一次與她在溫泉池相見之時,他就探過她的脈像,她所修練的內力他從未見過,從小他就熟讀各家武學秘籍,就是從沒看到過有這種內功修行之法。
龍魂玉不像其他玉器,它是有靈性的神器,那一晚,他將龍魂玉交給她,一來是想讓邪祟之人不能輕易近她害她,二來是因爲夏花的味道,身體的味道,血的味道,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感知到的味道。
窗上的紙是新換的白色,透過那層白似乎能看見有個人影,卻又看不真切,蕭絕本不想來夜探香閨,只是他必須確定那丫頭真的乖乖聽了他的話,好好的戴着龍魂玉。
窗,緊合。
屋外,有暗色流星劃過,一道黑影如無形的夜風悄然飄落到桂花樹頂,桂花樹上還殘留着落桂的餘香,似有若無,悠悠飄蕩,只可惜樹頂上的人半點也聞不到。
將柔軟毛巾疊好放在木桶邊緣,頭輕輕枕了上去,合上眼,閉目養神,將腦袋放空什麼也不想,只愜意的享受的被水滌盪的溫暖。
如今不知夏花的身材會發育到何種程度,最好可以彌補她前世的那一點小小的缺憾,她倒不是認爲胸大就是美,至少不能是個旺仔小饅頭吧,垂眸再看一眼自己的身體,滿意的點點頭,以目前發育的狀況來看,大有希望擺脫飛機場。
胸前的飛機場已開始漸漸發育,微隆起兩團小籠包子,前世的她外貌與夏花也不差幾分,甚至是長得很相似,只是引以爲恨的一直都是她的平胸,像個發育不良的孩子。
將身體埋入一桶熱水之中,一股暖流立刻將全身包裹,自打有了龍魂玉之後連澡都洗的少了好多,除卻身上的塵垢,一身肌膚如剝了殼的雞蛋又白又嫩,玉臂仿似一段白生生的藕,真是嫩如嬰兒,端的是一身的玉雪柔膚。
此時,夜已經有些深了,整個村莊都是黑燈瞎火,夏花的房間也一樣烏漆抹黑,反正在夜間她的視線和白天差不多,蠟燭於她只是個擺設。
晚上,因着有些勞累,全家人倒頭就睡,夏花修行異能過後,想着幾日沒洗澡,今日忙了一身髒,就弄了水在房裡洗澡。
不僅夏大栓,就連牛墩馬墩石墩三個回到家也是鍋巴鍋巴不停的誇讚,只是尤氏可沒心情聽他們唸叨,反倒打了最大的牛墩一個大耳刮子,罵他們小小年紀不學好,上學堂就該學些知識回來,不是去看什麼臭丫頭片子的。
她不僅長得漂亮,還特別愛笑,待人又友善,而且還是學堂裡唯一的女學生,一到課後休息的時間,幾乎都被這些小子們圍住了。
大栓說的眉飛色舞,還誇獎那個鍋巴真是個極聰明的,文先生交的詩詞別人沒懂什麼意思,鍋巴就會背了,不僅詩詞,文先生教天文地理,鍋巴也能一遍就懂,現在整個學堂二三十號學生個個都很崇拜鍋巴。
待夏花到家時,大栓已經回來了,一見她和大壯回來忙興奮的拉着他倆,把在學堂第一天的學習情況和有趣的事都唧唧喳喳的跟他們道來。
夏花和大壯留在山上,直等大夥完了這一天工纔回家。
眼看學堂就要放學,周焦氏婆媳兩和蘇九娘便趕着要回家,秦越自告奮勇將他們送回家。
很快,太陽將要下山,夏花幾個人一下午也沒閒着,又拿剩下的面做了餅當下午的點心,勞作的人體力消耗大容易餓,餅吃的一個也不剩。
時間,這就樣在秦越的苦惱喜悅和衆人的熱火朝天之中匆匆溜走。
這幸福的一刻總要結束,結束之後,他又何去何處,他不想回家,一點也不回想,那個家他就是個多餘的存在,除了要錢,他想不出他還會什麼。
當他感覺到夏花的眸光要向他投來時,不知怎的,他嚇得立刻移開了眸光,只敢埋頭吃麪疙瘩,心卻跳的快窒息了,眼淚撲嗽嗽的就落到了碗裡,他怎麼就成了這樣的人了,一個一無事從,連自己爹孃都嫌棄的人,偏還叫個狗剩,其實他很討厭這個小名,真的很討厭。
他張着嘴,嘴裡還有沒得來及嚥下的麪疙瘩,他就這樣看着她,嘆一聲神仙,小花妹妹就是個神仙妹妹。
雖然是最簡單的梳法,卻也是清爽幹練還帶着一種讓人神往的清純,一雙妙眸如星,光豔耀目,臉上半含着一絲溫軟笑容,如百花盛開。
回頭看一眼夏花,她正站在那裡和蘇九娘說着什麼,金色的陽光正落在她的臉上,她素衣淡淡,美極清極,一頭烏髮簡單的束在腦後,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扎法,反正他沒見別的女人這樣扎過。
秦越嚇得伸伸舌頭,蹲一邊吃飯去了,吃着吃着卻突然偷偷抹了把眼淚,原來,原來他還是會有幸福的感覺的,只是這樣的幸福會有多久,待小花妹妹嫁了人,他還能像今天這般纏上她麼?
“……”夏花一陣惡寒,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拿筷子警告性的在秦越頭上刷了一下。
“好香,小花妹妹盛的更香。”秦越得瑟的帶着孩子氣般的衝着大壯又晃了兩晃,還戀戀不捨似的在碗邊上聞了一聞,心醉神迷道,“碗上還有小花妹妹的體香哩。”
“大壯,吃飯的時候講這麼噁心的事做什麼?”夏花走過來,又盛了一碗麪疙瘩端給秦越。
夏大壯將碗倒扣下,衝着秦越晃了晃,得意的哈哈笑:“臭狗……狗剩,狗只會吃……吃屎,哈哈……”
二人你追我趕,秦越罵罵咧咧,又怕夏花聽到生氣,也不敢罵的太難聽,偏生夏大壯跑的極快,他今兒累了身體又有些虛軟,待追上時,哪裡還有面疙瘩,連口湯渣都不剩。
秦越冷不防被奪了碗,只徒留一雙筷子在手裡,他趕緊去搶,夏大壯一躲,也不用筷子,直接端起碗就喝。
夏大壯放下手中的碗,走上前一把奪過秦越手中的碗道:“現在知道好……好吃啦,遲了,不給……給你吃!”
“哼!要不是小花妹妹弄的,送給我也不吃!”秦嶺朝夏大壯翻了一個大白眼,要不是瞧夏大壯這俊俏惹人疼的小模樣,他早一筷子刷到他臉上去了,撿一個麪疙瘩隨意的往嘴裡一丟,咬一咬,再咬一咬,咦了一聲道,“奶奶的,真好吃哩,還一彈一彈的。”
說完,站起身來,囫圇一下將碗裡的連湯帶渣的喝了乾淨,忿然的瞪了一眼秦越:“給你吃也是……是浪費。”
“滾——”夏大壯擡頭怒喝一聲,“哼!我告訴你狗剩,我娘做……做的東西就是好吃,你想當……當豬還當……當不了哩。”
他有些嫌棄的盛了一小碗,見夏大壯正蹲在那裡一聲不吭悶頭苦吃,拿筷子敲了敲碗邊,嘲笑似的搖了搖頭:“大壯,瞧你人長長秀秀氣氣的,吃起東西怎麼像個豬哩。”
秦越見衆人都在誇這麪疙瘩湯好吃,他還不以爲然,想着他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這破面疙瘩有什麼好吃。
雖說都是同樣的拿工錢,但也時常遇到那些吝嗇的人家,特別是有些有錢的富戶,偷偷拿他們自己吃剩下的給他們吃,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爲了生活也只能忍了。
老趙頭連連點頭,覺得夏花不是個會虧待人的人,她既然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們,他們就應該拿出實際行動來回報夏花。
夏花笑盈盈的將方法一一告訴衆人,衆人聽着也咂嘴抹舌:“簡單是簡單,只是又是蛋,又是肉的,怕是要過年才能吃上一回吧!”
就連孔翠蓮嚐了兩口麪疙瘩湯也忍不住想再多吃一碗,又怕湯不夠,自己不過是來幫個忙吃這麼多不好意,方忍了,又笑道:“怪道娘和柱子整日在家誇花丫頭,柱子還天天逼着我給他弄鍋巴湯,我倒做了一回,他又嫌我做的沒有花丫頭好吃。”
周焦氏讚道:“小趙頭,這有什麼,花丫頭弄的鍋巴湯才叫一個絕咧。”
蘇九娘笑道:“大哥,我家花兒平時無事就喜歡搗鼓吃的,不然也弄不出來。”
老趙呵呵一笑,看向蘇九娘道:“這位妹子,你可真是得了一個好姑娘啊,這麼聰明能幹的姑娘我還是頭一次見,別的不說,就是個普通的麪疙瘩湯也能給她調出不一樣的味來,又勁道又有味。”
“是啊,最啊!姑娘你趕緊說說唄……”
“夏姑娘,趕緊也告訴告訴我,我也好回家告訴我娘怎麼做去……”
“喲,姑娘,這麪疙瘩怎麼做的,怎麼比我家婆娘弄的好吃多哩?”有人問道。
大夥兒也不拘有沒有座,或站着,或蹲着,或坐在地上,邊吃邊聊。
然後又放入紅蘿蔔絲一起炒,炒到蘿蔔絲軟便加入一大鍋水,待水燒開用筷子挑一塊塊麪疙瘩,放在鍋裡一燙一搖,筷子上的麪疙瘩沉到鍋裡,就像一團團雪白雲朵,然後又加了蘑菇,自發的黃豆芽,再燒五分鐘,麪疙瘩就全部浮了上來,開鍋加上綠色的菠菜點綴,入蛋花湯,加入調味品,淋上香油,一鍋色香味俱全的疙瘩湯就完成了。
待秦越擔來了水,夏花讓大壯趕緊把鍋燒熱,倒入油,下蔥姜爆炒出香味,然後將用玉米粉和醬油,黃酒,鹽醃製過的肉沫倒入爆炒,一股濃烈的肉香味撲鼻傳來,引得大夥兒齊齊吸了鼻子。
因準備時間不充分,家裡只有一口鍋,來不及燒菜煮飯,中午就準備勉強煮一鍋簡單的麪疙瘩湯,這麪疙瘩湯雖簡單,但煮的方法好也是一道美味至極叫人吃的捨不得離口的美食。
秦越頓時來了精神,也不怕苦不怕的累的拎起兩個桶飛也似的跑了,一不小心被草根絆倒,摔了個大跟頭,把兩個桶跌了十里老遠,他顧不上疼,囫圇就爬起來嚇得連忙去撿桶,夏大壯只瞧得哈哈大笑,虧的人沒事桶也沒壞。
這頭,女人們忙開了,摘菜的摘,和麪的和麪,剁肉的剁肉,夏大壯則負責燒火,秦越見自己竟成了大閒人,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亂轉,夏花瞧他實在無聊,便派了個簡單又耗時間的活給他,就是到離山腳大約五百米遠的河裡擔水。
人來人往,熱鬧有序,其中還夾雜着整齊有力的口號聲,三五句的帶着幽默的談笑話,他們對待蓋房簡直是充滿激情的,沒有人嫌苦嫌累,怪道是被人交口稱讚的瓦工隊。
太陽漸漸越升越高,雖有秋風吹,大工小工們有一大半已光了膀子,一聲號響,正式動工,挖土打地基。
孔翠蓮擡起頭來,看見夏花滿臉真誠模樣,不由的點了點頭,心裡一釋然,臉上就露出了真誠的笑容。
夏花笑道:“翠蓮嬸子千萬別放在心上,過去的事就去吧!何況那也不是什麼大事。”
孔翠蓮臉上帶着運動過後的潮紅,她微微低着頭有些不好意思看見夏花似的,只頷首道:“花丫頭,嬸子過去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別往心裡去。”
夏花雙眼微熱,不知爲何看着場景竟有些感動,她“噯”的答應了一聲。
“花丫頭,我老婆子來幫你搭把手。”周奶奶雖老倒是幹練十足,又推一推身邊的孔翠蓮道,“翠蓮也家閒着也是閒着,一道過來搭把手。”
“花兒——”蘇九娘臉上已起了一層虛汗,好在是秦四少爺用牛車把她們拉來的,不然她還真跑不了這麼遠的路。
“小……小花妹妹……”秦越一鼓作氣,興抖抖的跑到夏花跟前,又回身指着三個婦人道,喘着粗氣道,“瞧,我幫你把人都……都帶過來了。”
“外……外婆也來了……”夏大壯伸手指着,又道,“還有周……周奶奶,柱……柱子娘哩。”
“噯——”四周響起精氣神十足的應合之聲。
老趙拍拍屁股站起來笑道:“花丫頭,這會子不早了,該開工了。”說完,轉身大手一揮,“兄弟,幹活了!”
夏花微微偏頭,卻看見不遠處秦越正跳着腳衝着她招手,夏大壯趕緊跑過來道:“娘,你瞧這狗……狗剩怎麼又……又來了哩。”
“小花妹妹——”秦越悠揚的聲音傳來。原來他見自個追不上夏花,便花了銀兩弄了牛車來,正好在路上遇到蘇九娘和周焦氏,就順便帶她們一起過來。
夏花呵呵一笑,她哪是英才,至少在建築方面她算不得英才,她不過汲取了前人的經驗外加現代人的思想,她唯有點頭微笑道:“多謝老趙伯伯誇獎了。”
再看夏花時,他再不敢拿她當一個普通的小姑娘看待,他甚至覺得這姑娘簡直就是一個建造方面的天才,他由衷的豎大拇指道:“夏姑娘,真是天縱英才,想不到我光頭老趙當了大半輩子的瓦匠,現在方知原來我所知的不過是九牛一毛,今兒得姑娘點撥真是茅塞頓開。”
看了圖紙後,他恨不能立刻按照相同的方式將自家房屋推了重建,只可惜手上銀兩有限,家裡孩子又多,個個張嘴要吃飯,唯有等自個掙足了銀兩才能實現了,只是這一等,也不知要等個多少年。
她將心中所想都畫在圖紙上,老趙倒是個有點真材實料的人物,一點就透,他看着讚歎不絕,直誇夏花奇思妙想,偏還處處都想到點子上。
除了解決供暖的問題,還有一個就是衛生間,在這裡她最不喜歡就是上茅房,又髒又臭,乾脆趁着蓋新房再建一個獨立的浴室和衛生間,當然在古代不可能要求裝淋蓬頭和馬桶,不過是準備好一個大木桶當浴缸,再砌一個可以直接用水衝的蹲坑,坑下再設置好一個排放管道,然後再通向糞坑。
炭口裡燒上木炭火,熱力就可順着夾牆溫暖到整個房屋,爲了使熱力循環暢通,在火道的盡頭設上氣孔,煙氣則由臺基下出氣口排走。這樣既乾淨又衛生,還經濟實惠,最重要的是一家子也不用受寒受凍了,娘和栓兒也可以過一個安穩的冬日。
她曾經研究過古代歷史,還記得清楚的看到過清朝紫禁城皇帝和妃子是如何過冬的,在蓋房子的時候將牆壁砌成空心的“夾牆”,在牆下挖有火道,添火的炭口就設下屋外的廊檐底下。
如今家裡的那個土炕又裂的不成樣子,她想着雖然在古代技術上達不到能建設一套現代化的供暖設施,但總可以退而求其次想其他的辦法。
往年每每到了冬天,兩個人一受凍就咳喘不止,連牀也不能起來,爹實在沒了法子才找了人來,特地爲娘和栓兒造了一個土炕,可到底這裡的瓦工沒做過土炕,技術上不關,那土炕也只用了一年便燒的全裂開了,只有不停的修補方能用。
娘和栓兒身體都不好,都是特別畏寒的體質,鎮上的古大夫還特意交待,冬天是一定不能讓娘受了寒氣,否則會加重病情縮短本就很短的壽命。
她一直想,如果家裡能像北方城市那樣家家都有供暖設施就好了,不然冬天着實難熬,如今自己所處白頭村氣侯大抵與n市相同,大多數家裡都是木牀,沒有炕。
而在n市,冬天雖然又冷又溼,但再冷一般也不會低於零下十度,大多數家庭並沒裝供暖設施,若開空調,空調供暖浪費電不說效果還不是特別好,一般在商場和銀行纔可能整日開着空調,在家裡待着的時候大多很冷,不僅家裡,上學那會子,在教室也是凍的要死。
可是哪怕在北方零下二三十度冬天也沒有像n市這樣難過,北方人只是出門冷一下,在家裡都有供暖設施,再不濟在農村也有土炕,不至於在家裡冷的發抖。
夏花想着在現代她居住在不南不北的n市,到了冬天既不能像南方那樣暖和,也不會像北方那樣冷。
老趙看後沉吟半晌,昨兒個秦二爺給他準備的圖紙已是很好了,可今日花丫頭給他的圖紙真叫他震驚,他從事瓦工多年,從來也沒見過這樣的蓋房圖紙,他連想都沒想過,更不要說能畫出來了。
夏花找了一塊空閒地,和大壯將大鍋支好,趕緊先燒了開水,給大夥兒泡了菊花茶,磚瓦已全部搬好,夏花趕緊讓人先息了下來喝茶,待老趙頭喝完茶,夏花又從袖籠裡掏出一張自己早已畫好的圖紙拿給老趙看。
牛車吱扭吱扭,前前後後一共有近十輛,上面滿載着磚瓦木頭,老趙頭吩咐着衆人搬磚搬瓦,一派井然有條。
四方山腳,秋風正爽,楓葉正紅。
……
這事還得在秦家二少爺身上下功夫,若生米煮成個熟飯,那秦二少爺是個有擔當的好人,怕是還能成,想着,她不由的將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型。
她從來都不反對桂兒喜歡秦家二少爺,那秦家是高門大戶,能嫁進去做個妾也是好的,她暗地也是時常捉摸,桂兒生的又不醜,她可不可以請個媒人去秦家探探口風,可又覺得不妥,秦家是什麼樣的人家,自己請的媒人連門都進不出,這不是自取其辱麼?
她不懂,她怎麼好好的就落到了這樣的田地,女兒女兒嫁給一個有隱疾的人,兒子兒子變成了一個不能人事的太監,還有一個女兒夏平桂,整天的想着秦家二少爺,偏偏秦家二少爺連看也不看桂兒一眼。
她麻木的聽着婆婆在罵夏平桂,不想管也沒力氣管了,想着,眼裡的淚就像流不盡似的流啊流,肥胖的臉倒是瘦了一圈似的,眼睛也摳摟下去,越發的顯得整張臉上光長一張大嘴了。
孔秀枝依舊待在屋裡,自打夏平安徹底成了廢物之後,她已經完全灰了心腸,覺着這一生的依傍都沒有了,人也就蔫蔫的,根本吃不下一粒米飯,即使強迫着吃了,胃裡也泛噁心。
夏平桂像受了什麼刺激似的,嚎哭聲突然爆發開來,氣的夏孔氏恨鐵不成鋼的破口大罵起來。
她抽抽嗒嗒的哭了起來,院內,突然傳來一陣夏孔氏的喝罵聲:“桂丫頭,有本事死皮賴臉的追上人家去啊,蹲在外面像個慫包似的哭也不嫌丟人。”
此生,難道她與他真的無緣了麼,難怕就是做一個妾的緣分也沒有。
夏平桂已衆人已去,還恬不知恥的想跟秦嶺搭訕兩句,一轉身,他的身影已不給她半分機會絕然而去,看着他的背影,她愣怔大半晌。
秦越不放棄的一路追着牛車,車輪滾滾,捲起一路灰塵,秦越追的氣喘吁吁,彎着腰將兩手按在膝蓋上嘴裡哈着氣。
“纔不等!”夏大壯將手裡的鞭子揮的更響了。
秦越還不服氣,一陣牛車聲音傳來,回頭一看,大壯已一手抓住繮繩,一手搖晃着手裡的鞭子,牛已經邁腿跑了起來,他哪裡還有心情再和夏平桂叫嚷,立刻掙脫秦嶺手,追上牛車道:“喂!小花妹妹,大壯等等我喂!”
秦嶺一下接過秦越揮過來的拳頭:“好了,四弟,家去!”
“怎麼着,還想教訓我來着!老子打不死你。”秦嶺脾氣一上來,不分男女揮手就蓋向夏平桂的頭,夏平桂嚇得往後一躲。
“秦四少爺,請你嘴巴放乾淨點!”
“可惜是個醜八怪,怎麼也哭不出一種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不然我還可以疼疼你。”
“可惜什麼?”夏平桂知道秦越的名聲,雖然夏平安跟着他混,但這個人就如他的名字,是狗,翻臉不認人的狗,哪裡有秦嶺那麼溫柔好說話,她有些氣怯的看着他。
“喲,這位是誰啊?讓爺瞧瞧。”秦越眯着眼瞄了一眼夏平桂,又笑道,“這不是夏平安的親妹子夏平桂麼,可惜可惜……”
“哼!有了哥哥還要勾搭弟弟,真真是個狐狸精。”夏平桂掩了淚,忽然站了起來,語氣滿帶着嘲諷和嫉妒。
“小花妹妹,不要瞧不起哥哥,就爲妹妹這句話哥哥一定能做到。”秦越挺首拍着胸脯。
夏花冷看他一眼道:“有本事,你走個正途憑自己的努力賺來銀子來買給我穿。”
“給就給,不給就拉倒,不要拿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來堵我。”秦越繼續打斷,說完,又笑看着夏花道,“小花妹妹可別急着走,等我有了銀子買件狐皮大氅給你穿穿。”
秦嶺無奈道:“四弟,不是我不給你,實在是你……”
秦越打斷道:“別以爲爹死了,你就可以拿出爹的作派來教訓我,我不喜歡聽,一句都不喜歡,有本事你去勸勸娘不要斷了我的銀錢纔是真的幫了我。”說着,他兩手一伸,“乾脆你這會子就給我五百兩,我最近手頭緊。”
秦嶺臉色恢復了一些溫和,並不生氣道:“四弟,你也該收收心……”
秦越斜睨着眼看了秦嶺一眼,眼底帶着一種羨慕而又記恨的神色,嘴上依舊帶着笑:“這不是我家的大能人秦二爺嘛!我可得罪不起。”
夏大壯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拿着手上的鞭子指了指秦嶺和夏平桂。
“大壯啊!瞧你這小臉氣的怎麼這麼紅,告訴哥哥誰惹了你,保管叫他好看。”
夏大壯瞪了一眼秦越,自個又坐上了牛車,喊一聲道:“娘,可……可以走了。”
夏花剛上了牛車,秦越卻搖搖晃晃的走來了,秦越笑嘻嘻的衝着夏花咧開滿嘴白牙,吐掉嘴裡的狗尾巴草道:“喲!小花妹妹這就要走啊?”
三人倒也算和協的跑了三五趟,鍋碗瓢盆桌子水桶,還有一大袋麪粉,肉和蔬菜滿滿一大牛車。
秦嶺搖搖頭:“怎會。”
夏花只得笑笑:“秦嶺別介意。”
“不……不用,我有力氣,自……自己能拿。”夏大壯直接拒絕。
“嗯,我也可以幫你。”秦嶺溫聲。
“秦嶺,我先家去準備東西了!”夏花微笑道。
夏平桂腦袋裡嗡的一聲,從前她即使心裡清楚秦嶺喜歡夏花不喜歡她,可到底心裡還是存了一份念想,如今聽秦嶺這樣親口說出來,她一時間竟無法接受,她拿着手帕捂住臉,身體漸次軟的蹲在地上。
秦嶺連正眼也未看夏平桂,對她哭的悲傷雖覺煩燥,但也不是完全無動於衷,他本就是那種溫和之人,縱使討厭這個夏平桂,也說不出更狠的話,只沉了臉色道:“既然姑娘要我說,那我也只能告訴姑娘,大壯說的一點也沒錯。”
夏平桂瞪了一眼夏大壯,只看着秦嶺柔柔問道:“秦二少爺,我要你說。”
夏大壯憤慨的打斷道:“你渾身上下哪裡都不如我……我娘。”
夏平桂肩膀立刻垮了下來,傷悲的連氣息都不穩,聲音也尖銳了許多:“我們從小一處長大到,你還問我是誰,我到底哪裡不如那個賤丫頭……”
“討厭?”秦嶺疑惑的看着夏平桂,“你是誰?我爲什麼要討厭你?”
夏平桂很是沮喪,卻又鼓足了勇氣,人朝着秦嶺又移了一步,頭微微探向他:“你不分青紅皁白的就幫她,難道你就真的這樣討厭我?”
秦嶺冷聲道:“小花就是小花,從來只有一副面目,怎分真假?”
“夏花,你果然是個潑婦。”夏平桂因哭泣憤怒而漲紅了臉,一雙手緊緊擰着手裡的帕子,又看向秦嶺道,“秦二少爺,這下你總該看清這丫頭的真面目了吧?”
夏花脣角微向上揚,紅脣一動,冷淡道:“說她是狗那是侮辱了狗,有些人連狗都不如。”
夏平桂張了張脣,脣角乾裂的有些痛,張都張不開,一雙眼幽怨的看向夏花。
秦嶺眉心微皺,臉上笑容已逝,很是嚴肅道:“小花不是這樣的,她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需要做給我看。”
她看一眼秦嶺,咬着脣角哽咽道:“秦二少爺,多虧着你在這裡,不然夏花和夏大壯還指不定怎麼欺負我呢!她這會子幫我說話,必然是做給秦二少爺你看的。”
夏平桂冷眼覷着夏花,心想該讓這小賤人在秦嶺面前露出她又兇惡又毒嘴巴的一面,什麼溫柔的小花妹妹,狗屁!這夏花根本就是一潑婦,只是興許夏花在秦嶺面前僞裝的太好了,反倒讓秦嶺一直看不清她,還對她癡癡迷迷的。
夏花笑對着大壯道:“大壯,你怎麼能罵她是狗呢?她怎麼會是狗。”
“你不……不是人,是狗。”夏大壯厲喝一聲。
“哪種人,你倒是當着秦家二少爺的面說說我是哪種人?”夏平桂淚流滿面,也不知何時,她整個人已悄然的移到了秦嶺的身邊,秦嶺臉色未改,對她並未露出什麼嫌棄模樣,她得寸進尺的又離近了他一步。
“大壯,住手!”夏花喝了一聲,將夏大壯手裡的磚頭搶了下來,“難道你忘了我們還有急事,哪裡有閒功夫跟那種人浪費時間?”
“放你……你孃的屁!我哪裡不……不如他。”夏大壯見夏平桂在秦嶺面前把他貶的一無是處,他已憤怒到了極點,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就要朝夏平桂的頭腦殼上砸去。
夏平桂作出一副柔態像,眼淚在眼眶裡不停的打轉,滿是痛悲的瞥了一眼秦嶺,可秦嶺的視線還是未到她這裡,她很失落,嗚咽道:“夏大壯,你欺負人,欺負一個弱女子算什麼男人?你都比不上人家秦二少爺的一根腳指頭,也不瞧瞧人家對女子是什麼樣?”
夏大壯更氣的跳腳道:“你才……纔是狗,我不是……是狗,他也不是什麼勞……勞什子的呂洞賓。”
夏平桂擡起右手指向大壯,因想着要在夢中人面前保存個美好的形象,那手指竟擺出的是個蘭花形狀,捏着嗓子故作聲音細小如蚊道:“我咳我的,關你什麼事,人家秦二少爺好心幫你,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還敢這樣擠兌秦二少爺。”
夏大壯早就瞧見夏平桂一副騷首弄姿的模樣,根本不高興理她,這會子聽她咳嗽,娘又不許他罵秦嶺,滿腔怨忿無處說,正好找了個出氣筒,他跺一跺腳橫了夏平桂一眼:“咳……咳什麼咳,你不咳沒……沒人當你是啞巴。”
“咳……咳咳……”夏平桂早晨剛一出門就見到她傾慕無比的秦嶺,有了上次的教訓,她也不敢輕易插到人中間去,只在院門口來來回回不停的走動着,時而撩撩發,時而扭扭屁股,原指望至少能讓秦嶺瞧她一眼,結果扭了半天,人家愣是當看不見,她實在忍不住了咳了兩聲以示自己的存在。
“好了,大壯……”夏花輕喝一聲,“趕緊回家去搬口大鍋,我還要準備米麪菜,中午那麼多人還要吃飯。”
“這……這還差不多,我娘纔不……不需要你一個銅……銅……”
“小花,我知道。”秦嶺笑了笑,隱在眸底的卻還有一份黯然,別說銀子,給命都行,只是他知道小花不會接受的,他從來也不要強迫她接受什麼,他無所謂的擺擺手補充道,“我也沒打算幫你付一個銅板,不過是出了些微薄的力罷了,更何況四弟給你添了那麼大的麻煩,我總該替他做點補償。”
“秦嶺,你的確幫了我一個大忙,只是這工人的工錢和所有的材料費都應該由我出。”夏花臉上卻帶着感激的笑意,卻因爲這感激而帶了一份疏離。
秦嶺依舊臉帶笑容,將一慣的溫和端厚保持到最好:“大壯,不管小花會不會稀罕,我總想着能盡一份心就好。”
“誰叫你……你自作主……主張啦,我娘纔不……不稀罕。”夏大壯帶着一種厭惡而不滿的神情盯着秦嶺,狗剩他不怕,娘肯定不會喜歡像狗剩那樣的王八蛋,可秦嶺不同,在他心裡隱隱的覺得秦嶺會從他身邊奪走娘,他就算沒有好房子住,也不能讓人奪走娘。
秦嶺步履如風已邁到夏花面前,全身上下帶着一股秋日白霜的氣息,頭髮微微有些溼氣,他眸色暖暖脣邊含笑:“是啊,我聽四弟說你要蓋房,我想着這個時候人不好找,就自作主張的幫你找了人,又自作主張的幫你準備了一些蓋房所需的材料。”
夏花淡笑了笑:“早啊!秦嶺。”又伸手指了指那一夥人問道,“他們都是你請來的?”
“太……太陽都曬屁……屁股了,早個屁!”夏大壯冷哼一聲。
秦嶺臉上帶着融融笑意走到過來,手衝着夏花招了招道:“小花,大壯,早啊!”
“好啊!我正好再回家準備些東西就過去!”夏花笑道。
“那夏家姑娘你先有事,我帶人先去四方山做些準備工作,你稍後就趕來,畢竟是你家蓋房,我還想聽聽你的意見才能正式動工。”老趙很是識相的告辭一聲,就帶着一夥人往四方山走去。
“就是秦家二爺啊!”有人笑道。
夏大壯正要當衆發作,夏花卻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只能悶悶的垂下了頭,一個勁的拿腳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兒。
他不喜歡,很不喜歡!
“啊?原來是他!”夏大壯急紅了臉,一蹦三尺高,昨天是狗剩,今天是秦嶺,這秦家一對兄弟怎麼老是在孃的身邊打轉轉。
夏花側目一看,卻見秦嶺從遠處急急走來,興許晨曦正好,讓他整個人憑添了幾份飄逸之態,人如這秋色明淨的天空,是澄靜的碧藍,一雙眼眸深隧幽暗,滿面都帶着陽光的暖色。
“姑娘,原來你不知道啊?”老趙兩眼睜的很大,正要告訴夏花,卻又聽人道,“姑娘,幫你的人來了。”
她疑疑惑惑道:“老趙伯伯,這些都是誰幫我準備的?”
夏花更奇怪,這狗剩就算再靠譜也不可能事事都想的周全,以狗剩那個顧前不顧後的性子能幫她找來老趙師傅已是萬幸了,還指望他能把一切材料妥當的準備好了。
老趙憨直一笑:“姑娘,這你可不用煩了,連蓋房的圖紙都有人幫你畫好了,蓋房子所需的磚瓦木料泥灰的也都準備好了,約摸着再過半個時辰就運到四方山山腳了,我們這會子趕過去正是時候哩。”
夏花爲難道:“老趙叔叔,這好是好,可磚瓦泥灰木料我還一樣都沒準備哩,這會子跑過去可怎麼動工?”
“哈哈,娘,真好,這下可……可以蓋房子啦!”夏大壯喜不自勝。
“原來真是夏家姑娘啊,正好了,省得你多跑一趟,你蓋房子需要的木工,瓦工都一應俱全了,這會子天色正早,我們就直接去四方山山腳,早一日動工早一日完成嘛!”老趙高興道。
“嘿,這可巧了,竟然撞上正主了。”有人笑着一擊掌,打量夏花一眼滿帶欣賞,心裡想着這夏家姑娘果然生的標緻,怪道秦家少爺那樣用心,正是天生成的一對璧人。
“正是呢。”夏花笑道。
“你不會就是夏家老二的姑娘夏花吧?”老趙笑問道。
“原來真是老趙伯伯,我正準備去你們村請你哩。”夏花喜上心頭,心道這狗剩總算靠了點譜,幹了件有用的實事。
“喲!姑娘你認識我啊?”老趙雖生的強壯,臉卻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
看那個光頭漢子倒跟周奶奶提的光頭老趙有些相似,她趕緊讓夏大壯停了牛車,自己下了牛車走向那羣人衝着光頭漢子笑問一聲道:“請問這位可是西儲村的瓦工頭老趙伯伯。”
夏花雖疑惑,卻也明白這羣人百分之九十都是幫她家來蓋房的,因爲這個時節村裡並沒有人家蓋房,而且又聽那光頭漢子提到秦家少爺,難道是狗剩?
“娘,這些是什……什麼人?”夏大壯好奇的看着這一羣漢子。
光頭漢子爽朗一笑:“我看三兒這話說的對,如今給夏家蓋房有秦家少爺作保,定不會少了我們的工錢,等工錢拿到手還怕買不到一口飯吃。”頓一下繼續道,“不過稻也是要收的,到時就按四兒的話,輪流着息工就行了。”
又有人道:“我看還是來蓋房子強,至少能賺現成的銀子補貼家用。往年種出來的稻子有一半都被官府那些個臭官收了納稅,年年說減少咱小老百姓的賦稅,到頭來還不是巧立明目的搶了去,一年忙到頭連個飽鈑都吃不到。”
“可能是那家人趕的急吧,反正你我的田地都不多,等農忙時大家輪流着息工就行了,頂多就是後兩天進度慢些,日後加把勁補上工也就行了。”
“可真會挑時候,馬上就要農忙了,還有人要蓋房?”有人說道。
夏花舉目一看,就見正中間走着一個三四十歲的光頭漢子,長得虎背雄腰五大三粗,身後揹着個褡褳,褡褳裡還冒出一小截瓦刀,其餘的人跟在他旁邊,一大夥人有說有笑。
到了家,夏大壯把牛車牽了出來,夏花上了牛車二人正準備一道去西儲村,誰知牛車還沒走幾步遠,就見到前方有一大幫子人正往自家院子的方向走來。
夏花準備親自去鄰村西儲村找幾個瓦匠,木匠和小工過來,聽里長和周焦氏說鄰村有個瓦匠隊個個手藝都很不錯,特別是瓦匠頭人稱光頭老趙的,瓦工的活計最好,會畫圖紙,會弔線,人也很厚道憨直,在幾個村裡可是有名的,但凡有蓋房子的事都會找到他,夏花想着先問問他該買多少磚瓦木料,自己也好預備齊了。
母女二人在路上又是一番合計,蘇九娘途徑周焦氏家,周焦氏招呼了一聲,兩人便到一處說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