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子已經去了一大會兒了,此時天色早已黑透,雖說自家離魚塘那邊不遠,又是熟路,但是楊氏還是放不下心來,隱隱地擔憂。
“哎”,劉景仁答應着,起身走了出去。
正值月底,雖然才黑不久,但是外面早已是伸手不見五指,劉景仁走出堂屋門幾步,又折回來點了盞油燈,提着出去了。
他心想拿着盞燈,就算是隔着老遠,蓮子也能夠看到。
誰料一路上竟沒瞧見蓮子,一直到了魚塘那邊,還是沒有找到。
劉平安夫妻倆此時已經吃完了飯,見劉景仁提着燈過來了,以爲是有啥事,忙從屋裡出來。
“蓮子在這兒嗎?”劉景仁問道。
劉平安忙回道:“沒,走了有一會兒了,走的時候還沒黑透,和她嬸嬸打了招呼才走的,早就該到家了。”
“啥?”劉景仁心中一慌,“咋沒見回家呢?”
劉平安媳婦張氏道:“是真真兒的走了,要是回家的話早就該到了,興許是又去別的地方了也說不定。”
劉景仁也沒心情細說,忙順着原路折了回去。從魚塘到他家,統共只有這麼一條路,如果蓮子要是回家的話,必定會走這條路。
但是,劉景仁路上四下張望,仍是不見一個人影,只有風吹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
“孩她娘,蓮子回來了沒有?”劉景仁還沒進大門,就衝家裡大聲喊道。
楊氏忙從堂屋裡出來,臉上的神色也是凝重非常,搖搖頭道“沒,還沒。”
“會不會去別的地方了?”劉景仁看向楊氏問道,他多麼希望楊氏能說是。
但是,楊氏卻十分肯定地道:“不可能,那孩子一向是個穩重懂事的,要去哪裡都會先和我說一聲。”
此話一出口,二人心中皆是慌亂異常,一時間竟不知該咋辦纔好。
“那咱快出去找找吧,說不定事情匆忙,沒來得及說。”穀子從屋裡走出來,說道。
楊氏和劉景仁這纔回過神來,對穀子道:“你在家裡看家,照顧妹妹,我去你大奶奶家和你奶家看看,要是蓮子回來了,就讓她先吃飯。”
“哎”,穀子答應着,見楊氏和劉景仁疾步出了家門。
此時已是八月底,薄薄的單衫已經抵不住夜晚陣陣秋涼,穀子緊了緊身上的衣裳,心想爹孃出門的時候也沒來得及拿上件衣裳。
“這個蓮子,沒事兒瞎折騰啥?看她回來我不教訓她!”栗子口中憤憤,但是臉上滿是擔憂的神色,早已沒了剛纔那般吃雞肉的心情。
穀子安慰了豆子和栗子,讓她們不要擔心,興許蓮子一會兒就回來了。
但是她們在家左等右等,就是不見那個小小的玲瓏的身影回來。
楊氏和劉景仁出了家門後,先是去了趙氏家裡,但是得到的消息卻是蓮子並沒有去過她家。這讓楊氏越發擔憂了起來。
隨後,二人又去了老家那邊,去了那裡陪陪杏兒說話也是說不定。但是,結果依然讓楊氏和劉景仁焦躁不安。
沒來過,沒有來過,沒見着。
找了好幾家,得到的答語都是這樣。
“她爹,你說咱閨女上哪去了?”楊氏再也受不住,眼淚瞬間洶涌而出。
劉景仁心中也是不好受,她一個九歲的小女娃,又是自己一個人走夜路,擱誰身上都得擔心。
蓮子平日除了虎子家,其餘並不經常和村人走動,楊氏和劉景仁再也想不出她能去了哪裡。
“咱再去魚塘那邊看看吧,說不定走了又回去了,平安兩口子沒瞧見。”劉景仁道。
楊氏擦了擦眼淚,點點頭跟着劉景仁走了。
自從劉景仁走了之後,劉平安夫妻倆也是擔心不已,蓮子那麼好一個姑娘,要是出了啥事兒,可不得讓人心疼死。
劉景仁和楊氏到了魚塘,劉平安兩口子忙出來問找到了沒有。
這麼一問,楊氏的眼淚瞬間又嘩啦而下。
見此情景,張氏眼中也是蓄滿了淚珠。
“咱再沿着這周圍找找吧,興許是半路上又折回來了。”劉景仁道,說着提着煤油燈,沿着魚塘的岸開始呼喊蓮子。
幾個人找了一圈,但是仍然沒得到絲毫迴音。
此時早已夜深,張氏向楊氏道:“嫂子,都這時候了,要不再回家看看,要是能回家,也該回去了。”
楊氏眼中含淚,點點頭,和劉景仁一起往家走去。
要是還沒回去,只怕是不能回去的。
路上走得很慢,二人四處張望,同時喊着蓮子的名字。沒人回答,但是楊氏心中還存着幾分僥倖,興許現在已經在家了。對,已經在家了。
一直到了家,見三個姑娘並排坐在門檻上,沒有了另一個孩子的身影。
楊氏只覺的心中一堵,眼前一黑,就要往後面倒去。幸好劉景仁眼疾手快,忙扶住了她。
三個孩子見楊氏暈倒了,也忙跑過來,喊孃的喊娘,掐人中的掐人中。
折騰了一番,楊氏才悠悠醒轉,雙眼空洞,還沒完全睜開,眼淚就流了出來。
當初蓮子被宣判斷了氣兒,她就是不相信這孩子是真的去了,抱着她就是不讓別人碰,不許下葬,這才留住了閨女的一條命。她再也不想體會那種眼睜睜看着孩子離她而去,她卻無能爲力的感覺,那種像要窒息一樣,讓人恨不得去死的感覺。
這一夜,全家人都不能眠,或是悄悄地,或是抱在一起,不定哭了多少回。
這一夜,家裡的門大敞着,並沒有上門閂,只是等着蓮子回來的時候,能直接進來。
但是一直等到天亮,仍然沒見蓮子的影子。
劉景仁嘆息一聲,道:“報官吧。”
楊氏一聽這話,又是梗咽不能語,只得點點頭。
劉景仁套了馬車,路過魚塘的時候,又將家裡其他的事情託劉平安兩口子照看着,這才把馬鞭在馬屁股上狠狠地一抽,向前疾馳而去。
這日一早,蘇可言仍和往常一樣,天微微亮就起了牀,在學堂屋後的那片林子裡誦詩書,等到陸續有學子來了,這才收了書本,也進了學堂。
他剛剛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正要用筆在書上做個記號,只見虎子一陣風似的衝了過來,站在他面前,呼哧呼哧地喘着氣兒。
“咋了?急成這樣?”蘇可言笑道。
虎子狀似很用力地嚥了口口水,道:“蓮子,蓮子不見了。”
開什麼玩笑?蓮子怎麼可能不見了?
蘇可言剛開始以爲虎子只是戲言,但是觀他這副焦急的樣子,以及嚴肅十分的神情,心中再也輕鬆不起來。
“你說啥?蓮子咋不見了?”蘇可言急道。
虎子此時稍微平復了因爲一路狂奔,蹦跳不止的心,說道:“昨兒晚上蓮子她爹孃去我家找了,說是從魚塘那邊走了,沒回家。今兒早上還沒回來,已經去報官了。我這不就——哎,你幹嘛去?”
他還沒說完,就見蘇可言扔下手中的筆,快步跑了出去。被他扔下的毛筆在桌上滾了幾滾,暈黑了一大片書頁。
“這是咋了?”才進門的張子賀一時沒留意,被奪門而出的蘇可言撞了個趔趄,“火急火燎的幹啥去?”他自言自語道。
這傢伙平日裡總是一副胸有成竹,淡然穩重的樣子,還真沒見他如此着急過。
“蓮子不見了。”虎子又向張子賀道,將剛纔的話對他重複一遍。
張子賀口中發出“嗤”的一聲,走回自己座位上坐下,“她不是能耐着嗎?不會這麼容易丟的。”
話雖是這麼說,但是他臉上緊張的神情,早已出賣了他。只坐下一眨眼的功夫,便又站起身,和剛纔蘇可言一樣,奪門而出。
兩人都走了,虎子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幹啥去了,但是自己又幫不上忙,橫豎只有乾着急的份兒。
上課的鈴聲不久便打響了,蘇可言和張子賀不在,虎子雖然在課堂上,但是也是心不在焉,先生講的東西一點兒也不往腦子裡進。
張子賀一路狂奔,路上不曾歇上一歇,直接奔着蓮子家去了。
到了蓮子家之後,見穀子豆子和栗子都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坐在自家門檻上。就連平日裡最不待見他的栗子,見他來了,也是沒了攆他走,和他鬥嘴的心情。
張子賀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辦,索性也一屁股在門檻上坐了下來。
“快,備馬。”蘇可言一進家門,便衝小廝道。
盧坤一臉的茫然,此時應該上課了纔是,何以這會兒竟回來了?
“少爺,您是要去哪兒?”盧坤問道。
蘇可言哪裡有心情細說,只道:“回城裡。”
盧坤也沒敢再多問,麻利地備好了馬。
蘇可言一個翻身上了馬,馬兒一擡前蹄,蘇可言緊緊地抱住馬脖子,這纔沒被摔下來。
他學騎術已經一年有餘了,但是從來沒有自己一個人單獨騎馬跑過路。然而此時情況緊急,管不了這麼多了,馬車的速度實在太慢。
盧坤還沒來得及牽了馬跟上,就見自家少爺早已揚長而去。
蘇可言一路狂奔,徑直到了自己熟悉的縣衙大門前停下。
門口值崗的差役認得他,忙小跑着過來給他牽馬,笑道:“少爺您咋來了呢?”
“剛剛是不是有來報失蹤的?”蘇可言着急問道。
那差役心下一陣好奇,一年到頭報失蹤的多了,這小爺這次咋就上心了?但是他仍馬上回道:“是呢,剛纔有對鄉下夫妻來報,說是閨女失蹤了,這才走了沒多久。”
蘇可言不再和他多說,跑進去找了這羣差役的頭頭,交代了他幾句,催着他趕緊帶人去找。
蓮子是昨天黑了天之後不見的,那時候早就關了城門,說不定此時還藏在城裡,只要好好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到。
如此一來,蘇可言也沒了再回去讀書的心思,反是跟着差役一起,在這小小的縣城裡四處搜尋。而此時,一輛裝着大半車稻草的牛車,正在城門口,排隊等着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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