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滿寶認得的字不少,但太複雜的故事她還是看不明白,她只能憑感覺來理解這些故事。
好在這些書和莊先生書架上的書都不一樣,因爲它是大白話,只要認得字,通篇讀下去,雖不至於都理解,但大概故事還是懂的。
滿寶興奮起來,津津有味的捧着書看。
書的開頭是序言,序言中說這些故事都是古老歷史中流傳下來的逸聞,有真實的,也有虛假的,還有的是半真半假。
但不論是真假,故事在每個時代的評價都不一樣,此書旨在通過這些故事在各個時代的不同評價來研究當時的意識形態,以及意識形態的演變過程。
滿寶年紀還小,這篇序言上的字每一個都看得懂,但連起來就看不懂了。
她努力的辦了大半篇,實在是看不懂,便直接往後翻,翻到故事上來看。
還是故事好看。
雖然是寫渣爹的,但一開始並沒有看出慘來,第一個故事是排名第十的,一個叫康熙的皇帝。
講的是他像養蠱一樣的養着他的兒子們,爲了保證自己的權利,他特意讓他的兒子們相爭,大搞平衡。
滿寶一開始沒看出這個爹怎麼壞來,只當故事一樣看,系統就提醒她道:“你看他的這些兒子的下場,是不是都很慘?”
滿寶愣了一下,問道:“他們都是王爺和皇帝,有什麼慘的?”
科科就給他分析,“你看,他們是王爺,但大部分最後都被圈禁和流放了,知道是什麼圈禁和流放嗎?”
滿寶理直氣壯的道:“不知道。”
系統噎了一下,就詳細給她解釋了一下圈禁和流放,說到底,就是坐牢,和服刑。
滿寶都驚呆了,“自己爹是皇帝,兄弟是皇帝,他們還要坐牢啊?”
科科道:“所以才說是渣爹嘛。”
滿寶嘟了嘟嘴,覺得這個爹的確不怎麼好,她來回看了兩遍,也琢磨出了一點這個故事的含義了。
這其實就是一個想要保住自己權利的爹,爲了平衡,所以故意讓兒子們爭來爭去,最後自己圈禁了三個兒子,然後他選了一個兒子當皇帝,那個皇帝兒子又圈了幾個和流放了幾個,於是他的兒子們都很慘。
滿寶不太喜歡這個故事,而且這個故事讀得她頭疼,裡面有好幾個人的名字她還不認得呢,於是指了問科科。
科科說了,不僅教她這個字怎麼讀,還順便解釋了一下這個字的意思。
滿寶翻到下一個故事,然後就哭了。
這個爹比前面的那個爹壞很多,因爲他竟然活活餓死了自己的女兒,就只是因爲他女兒接了鄰居送的一塊餅。
滿寶還是個善良的小孩子,她哭得稀里嘩啦的,和科科怒道:“這個爹真的是太壞了,怎麼還是大清官呢?”
科科:“一般來說,人類的品行具有多樣性,清官和渣爹之間並不具有排他性,所以一個人是清官的同時也可以是渣爹。不過這個故事在古代就被認爲是虛構的,這就涉及到人類的又一個品行了,即爲了某一方的某種利益,可以編造附和自己利益的故事,你還小,等你再長大一點兒,讀的書多了就懂了,人類爲了利益連你們認爲聖人的語言都可以曲解,這種事也就不算什麼了。”
滿寶一頭霧水,半懂不懂,雖然知道這個故事是編造的,但故事寫得太好,滿寶還是決定討厭他,那個小女孩就跟她差不多大,她就被活活餓死了,該多難受啊。
滿寶哭得眼睛都紅了。
莊先生下課回來,系統一掃到人到了門口,立即把滿寶手裡的書給沒收了,所以莊先生看來就見滿寶一個人正坐在臺階上哭,眼睛紅通通的。
莊先生孫子也就比滿寶大一點兒,平日又最喜歡她,一時心疼得不得了,快走兩步上前,柔聲問道:“滿寶,是誰欺負你了?”
滿寶抹着眼淚拽住莊先生的衣袖,仰頭問道:“先生,你是好爹嗎?”
莊先生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後道:“滿寶,我孫子都比你大呢,就算論輩分,那也該是爺爺。”
“嗚嗚嗚,先生,這個世上是不是有很多壞爹,就是專門欺負小孩兒的?”
莊先生問道:“是你父親罵你了?”
滿寶搖頭,“我爹對我可好了,他不是壞爹。”
莊先生就鬆了一口氣,看了滿寶一下,知道她年紀還小,便坐到她身邊耐心的問,“那你怎麼問這樣的話?”
“我看到了一個故事,說有一個清官,他家裡吃的東西少,他女兒肚子餓了,鄰居見了就給了她一塊餅,他女兒吃了,他知道以後很生氣,就把他女兒關了起來活活餓死。”
莊先生臉頰一抽,道:“哪有這樣的官員?”
滿寶堅持道:“就是有嘛,書上還說了,那是一個對女孩子要求很嚴格的時代,那個時代的什麼形態就是女孩子露一下腳踝,叫外男看見了都要嫁給對方,要是不能嫁那就得自殺。”
莊先生蹙眉,即便知道跟小孩兒不能較真,但這樣的書也不該滿寶這樣年紀的孩子看,免得教壞了性情。
但對方已經看到,莊先生只能駁斥書上的內容,“就是有,這樣的官員也是沽名釣譽之輩,譽爲清官,名不副實了。一塊餅而已,何至於此,若真心清廉,還鄰里兩塊就是。”
“至於外男的事,那更是無稽之談了,外男就是我之於你,學堂裡的學生之於你。雖然男女有別,但也不至於嚴防死守到這種地步,若有,那不是個瘋子,就是個魔鬼。”
莊先生道:“後者是瘋癲,果然如此認爲,前者是故意爲之,用自己女兒的一條命換一個名聲,這樣的人,以後你都要有多遠就躲多遠。不過我從沒聽說過這樣的故事,你從哪兒看來的?”好讓他沒收。
滿寶立即道:“是一本書,叫《歷史上十大惡父》。”
“既然是歷史,那就肯定是有記載的了,不知道你剛纔說的那個清官是哪朝哪代的人啊?”
“大明嘉靖年間的人。”
莊先生就忍不住大笑出聲,摸着她的小腦袋道:“可見全是杜撰出來的人物經歷了,這世上哪有什麼大明朝?”
滿寶眨眨眼,但還是相信科科,在心裡問它道:“科科,連歷史都不存在?你騙我的?”
一直沉默的系統竟然產生了愉悅的情緒,它道:“沒有,宿主,你這個空間沒有大明,不代表別的空間沒有,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就好比我,現在這個空間,這個時代,也只有你擁有我而已,但在我發明者所處的那個時代,我並不是少見,不敢說人手一個,但只要有錢,又願意購買,大家就都可以買一個。”
滿寶似懂非懂,但還是總結了自己的理解,那就是,科科沒說謊,但莊先生說的也對,於是她決定兩個的都聽。
她擡頭看向莊先生,問道:“那先生你知不知道咱的歷史上有哪個壞爹?”
莊先生問,“你怎麼對這個感興趣?要知道,子不言父過。即便父親有不對的地方,也很少有人會把事情宣揚出來給世人知道,讓父親丟了面子,家族也丟了臉面,於自己又有什麼好處呢?”
滿寶一呆,莊先生乾脆就藉此給她說了禮,扯了一通後道:“滿寶,你是個聰慧的孩子,我知道你愛讀書,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學習,《千字文》你已經學完,現在該學《論語》了,等《論語》學完,老師給你講一下《禮》。”
滿寶愣愣的,系統就忍不住提醒她道:“宿主,還不快謝謝你老師?”
滿寶回神,立即跪到地上,“先生,老師!”
滿寶衝着莊先生就磕了一個頭。
莊先生話一出口是有一瞬間的後悔的,但見她跪在地上一臉高興的衝他叫老師,那一絲後悔就又消失了。
算了,雖然是個女徒弟,但她聰明,可愛,且聊以慰藉吧。
莊先生把孩子扶起來,道:“你回去把今天的事告訴你爹孃聽。”
“爲什麼,老師不是從不讓我把這兒的事告訴爹孃嗎?”
莊先生摸着她的腦袋道:“既然讓你跪拜了,自然要名正言順的好。”
莊先生摸着她的腦袋幽幽一嘆,忘了要沒收她書的事了。
第一次見到滿寶時,她還只是個剛能扶着牆站起來的小姑娘,似乎才八九個月吧,勉強能扶着牆站穩。
小錢氏來做飯,因爲是剛接這個活兒,她很珍惜,從來都是早早就來,不僅要裡外裡的打掃衛生,還要劈柴燒火煮飯,做菜。
所以不免疏忽這孩子,當時滿寶就爬到教室的門檻那裡,翻過去就抱着門口聽他講課。
一開始莊先生是有些生氣的,覺得小錢氏不會做事,所以放下書抱了她就去找小錢氏。
本是想讓小錢氏帶好自己的孩子,卻見她正拎着斧頭滿頭大汗的劈柴。
莊先生會被白地主請來這麼一個山村裡來教書,家裡自然不多富貴,其實,他也是這麼窮過來的。
記憶中,他母親就是這麼帶他的,所以莊先生猶豫了一下,沒有叫小錢氏,轉身又把滿寶給抱了回去, 就讓她坐在門檻上。
好在這孩子也乖,她就坐在門檻上,不哭不鬧,給東西就吃,見學生們朗朗讀書,她也跟着喔喔的自己說話。
後來,她說的第一個詞就是“先生”,莊先生堅持這個說法。
這孩子是真的很聰明,一歲多的小孩剛會說話,她就跟着學生們一起讀“天地玄黃……”
他教的學生,最小的也有六歲了,讀上十遍,記住了,轉天就又給忘了,偏這孩子的小腦袋記得很清楚。
當然,她也只會嚷,並不認得字。
所以莊先生就抄了一本千字文送給她。
後來,莊先生就更喜歡她了,因爲他發現,滿寶不僅背書背得快,稱得上是過耳不忘,字也認得快。
對着過上幾遍,她就能記住那個字了。
這樣聰慧,可愛,又善良的孩子,怎麼就不是男孩呢?
莊先生不止一次的惋惜。
然後他會忍不住教她,教她認字,教她道理,還特意找了一些書練字,然後把稿子送給她,讓她收藏。
收她爲徒的話雖是突然出口的,但這心思卻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因爲她是個女孩,所以猶豫而已。
其實他也不過是個被府學退學的書生而已,學識到底有限,又何必太過介意那些虛名呢?
難道真要像她口中的壞爹一樣沽名釣譽嗎?
莊先生更加用力的揉了揉滿寶的腦袋,下定決心道:“你現在就去找你大嫂吧,讓你父母選個好日子帶你上門來。”
滿寶稀裡糊塗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