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署令垂頭去寫他的藥單,越寫越傷心,同是醫署,他連免費的藥材都湊不齊,先生這邊卻已經富得能支援他的醫署了。
想到這兩年的艱難,施署令眼圈都紅了,想哭。
周滿去藥房晃了一圈,回來看見施署令眼睛鼻子都通紅,似乎才哭過,以爲他是感動的,不由嘆氣。
雖然不是親傳弟子,但到底是自己帶了三四年的學生,周滿還是很憐惜的,於是想了好一會兒道:“你要不要試一下做成藥售賣,給醫署開源?”
施署令一怔,擡起頭來道:“先生,我們醫署沒有制青黴素之權。”
“除了青黴素,其他成藥效用也不錯,尤其是治療風寒風熱咳疾,以及一些治療痘疹的藥膏。”這是周滿這些年總結的經驗,其實從成交量來看,這些成藥的數量還在青黴素之上。
施署令坐直了些,“我們醫署可以?”
“爲什麼不可以?”周滿道:“這些成藥你們醫署也要做一些以備不時之需,既然可以做,自然可以放在醫署中售賣,也可以出售給其他醫館藥鋪。”
施署令道:“先生,太醫署下發的成藥方子並沒有多少。”
鄭辜微微皺眉,截斷周滿的話,“師父,此事得上報院正吧?”
周滿想了想後點頭,“我會和蕭院正提一提的。”
施署令有些惋惜,看了鄭辜一眼繼續耷拉着腦袋繼續去寫藥單。
他將藥單奉給周滿,周滿看過以後交給鄭辜,“按照我們醫署的用量撥給他兩個月的,算一下價錢,讓他打欠條。”
鄭辜應下,接過藥單掃視了一眼,道:“桔梗我們藥房也不多了,我明日去百草堂問問他們能不能勻我們一些。”
周滿頷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對施署令點點頭道:“天色已晚,你休息吧。”
鄭辜也和施署令點了點頭,忙追着周滿出去。
“師父——”
“嗯?”周滿回頭看他。
鄭辜道:“師父,
太醫署不願將太多成藥方子給地方醫署,是因爲擔心成藥方子泄露。”
畢竟醫署裡的醫者過了當初進太醫署時簽約的年限後是可以辭官的。
十年,二十年以後,第一批醫者離開醫署,他們勢必會帶走這些藥方。
成藥方子流出對太醫署不是好事,青州醫署之所以能在各地醫署中例外,是因爲其中有不少方子是周滿拿出來或者她改良過的。
雖然她交到了太醫署,但大家依舊默認她是所有者,所以她可以自己製作、使用、售賣,但別的醫署就不可以了。
周滿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怕我吃虧,但這事兒吧……”
她自己琢磨一下後找了一個比喻,“我手中這塊肉本來就是要捨出去的,是全都舍給太醫署,還是捨出去後又從那塊肉上割出一塊來給別的醫署,經年之後,這塊被割出去的肉又被分割出去無數塊,於我來說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因爲我給出去的那塊肉一直就是這麼大。”
“並不會因爲吃到的人多了它就會變得無限大,所以此事對我來說其實影響不大。”
鄭辜一呆,琢磨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師父的意思,他在腦海中假設了一下那塊被割來割去的肉,恍然大悟,“現在那塊肉是太醫署的了!”
周滿點頭,“不錯。”
鄭辜又迷茫了,“先生這樣做不是割太醫署的肉嗎?您……”
“我爲何不爲太醫署考慮?”
鄭辜點頭。
周滿微微一笑道:“因爲現在太醫署還太小了,你別看那塊肉也很小,但太醫署的胃卻吃不下去,所以很多肉是浪費的,只能暫時保存起來,等待太醫署足夠大。”
“但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周滿道:“把多餘的肉,太醫署吃不下的那些分給各地醫署,讓他們自己去經營不是更好嗎?”
“不過,”周滿嘆氣道:“我也不知道這樣做對太醫署和地方醫署的未來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所以還得和蕭院正他們商量一下。”
“也多虧了你,有些藥方可以放給地方醫署,有些卻不能,我得好好的琢磨琢磨,把什麼藥方放給地方醫署比較好。”
周滿想了想後道:“你也想一想,回頭寫封公文交給我。”
鄭辜:“我?”
周滿頷首,“對,你。”
周滿道:“你是青州醫署下一任署令,不能只專注醫術,朝堂上的一些事也該用些心,特別是太醫署的事,嗯,這件事就交給你來想吧。”
鄭辜呆呆的看着周滿離開,他就說了一句話,這差事怎麼就落到他頭上來了?
鄭辜撓了撓腦袋,有些頭疼的轉身回屋去。
周滿回到家中,白善剛從唐鶴屋裡出來,她便問道:“怎麼樣了?”
白善道:“人睡着了,燒好像退了。”
周滿便進去摸脈,鬆了一口氣,和明理道:“晚上多注意溫度,隨時叫我。”
明理應下。
白善見她疲憊,便伸手扶住她,“你這一天一夜都沒這麼睡,還是先睡一覺吧。”
周滿點了點頭,也覺得很困。
但洗漱好後躺在牀上,她又怎麼都睡不着了,明明眼睛已經困得要睜不開了。
白善躺在她身側,伸手拍了拍她,“嚇到了?”
周滿卻是記掛還留在教學室裡的樣本, 想要繼續研究,莫老師到現在都沒回她,據科科說,他一直沒上線,看來他的實驗一時離不開人,記憶中,他失聯時間最長也就五天。
他總要休息的,休息的時候都會登陸一下郵箱。
聽到白善的聲音,她沒怎麼過腦子就“嗯”了一聲。
白善其實也嚇得不輕,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道:“好在有驚無險,不過萊州青州和京城又要熱鬧一陣了,你最近便留在北海縣吧,不要出去巡察了。”
周滿是青州醫署署令,治下三個縣醫署都歸她管,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她就要去各縣看一看情況的。
周滿沒應聲,白善擡起身子看了她一眼,見她已經微張着嘴巴睡着了,整個人蜷在他懷裡,乖巧得不行。
白善忍不住一笑,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將被子拉好,也閉上眼睛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