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怔住,說不出話來。
沒誰這麼說過,只是大家習慣性的這麼認爲而已,能用最小的代價得到相同的結果,爲什麼要主動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白善似乎知道他們在想什麼,道:“修路和修建水利並不是結果,使其有價值,造福於百姓纔是結果。所以我們最終的結果是造福百姓,那在實行的過程中,我們爲何又要與我們‘想要的結果’對立起來呢?”
幾人恍然大悟,只有殷或一臉平靜,“但其他縣沒這個能力,或者說,他們認爲這些物資可以做更多的事,而不是放在役丁身上。”
白善讚許的看了他一眼,“所以要想全天下統一服役標準,不僅需要諸公同意,以法令行之,還需要大量的資源。”
他道:“在土地有限,人口漸多的情況下,要想得到足夠多的資源,那只有一個辦法。”
“提高產量,”白善目光幽深的看了看殷或後看向官道遠處的田野,“種子、工具、耕作的方式,還有肥料的製作,這些都可以影響糧食的產量。”
只有天下糧食充足,他們才能用人去做更多的事。白善已經意識到,不能讓人被土地綁縛住,不然許多的事他們都做不了。
比如修建碼頭,現在龍池修建碼頭的人,其中有一半從外地來的長工中挑選出來的,剩下的纔是從本地招募的。
現在是農閒時候,所以龍池幹活的人還很多,但等到來年開春,只怕纔開始準備春耕,人便會少一多半去。
因爲他們需要回去耕地。
所以他得想辦法,把人從土地上帶出來,這樣他,還有天下間像他這樣的官員纔有人可用。
這樣的事他不好和方縣丞崔先生說,所以只提了一句後便轉開了話題,和白二郎笑道:“所以小時候我們很單純,許多事都想當然。”
“我們想着役丁辛苦,而他們每人吃用也不多,吃好了幹活兒的效率也更好,疑惑傅縣令爲何不對他們好一些?”白善自嘲的一笑,“當時還發誓,等長大一些,要是有本事見到陛下,一定要認真的談一談這事。”
但真見到皇帝后,總是有比這件更重要的事,而當無事發生了,白善也能想得更多了,知道這件事不是“告狀”就能解決的。
說出來,不過是博人眼球,讓人覺得自己過於浮躁天真罷了。
一直到他自己當了縣令,白善自己這麼做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數據,這纔有底氣和皇帝上折提及善待役丁。
但這也只是讓此事走到了臺前,要想像他們小時候想的那樣,讓役丁不再害怕去服役,他們去服役不會傷亡,不會餓壞、凍壞、累壞……
有足夠的飯食吃,有暖暖的衣穿,勞作時間和強度合理,生病了有醫治……
做到這些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走,白善一擡頭便能看到天邊映照的夕陽,忍不住展顏一笑,和白二郎殷或道:“雖然小時候想的事的確天真,到了現在也做不到,但我依舊希望將來能夠不忘初心,一直往下走下去。
”
他伸手拍了拍白二郎,問他,“你呢?”
沉迷於看雜書,寫話本的白二郎總算想起了小時候災難性的遭遇,他眼含熱淚道:“那等明達生了孩子,我和陛下要個縣官當一當?”
白善看他一臉委屈的樣子,不由噎住,“你想當就當,不想當我也不勉強你,幹嘛這麼勉強?”
白二郎:“我覺得你沒說錯呀,我們小時候想做的事都沒做好呢,就是現在,我也沒覺得我們小時候想的就是錯的,可,可我能當好一個縣令嗎?而且我好像也不是很想當縣令。”
“可不外放,我怎麼實現那些事,只在翰林院裡我也幫不到你們啊。”
白善就狠狠地拍他的肩膀道:“誰說在翰林院裡就不能幫了?陛下讓你寫的話本,怕,不,是神仙雜記,你寫好了嗎?”
他擠眉弄眼道:“這雜記要是寫好了,說不定效用比我和周滿每日下鄉還要強呢。”
白二郎就把淚花憋回去了,“寫不少了,你要看嗎?回頭我把稿子給你看看?”
他頓了頓後道:“不過你和周滿只許看,不許改,明達看過了,說我寫得極好。”
白善就提起了一顆心,懷疑的看着他,“你怎麼寫的?是寫的神仙嗎?”
白二郎就斜眼看他,冷傲冷酷的道:“還是文曲星和太白星呢,他們在天上時便是一對,下凡時也成了一對,你說巧不巧?”
白善心底覺得更不好了,正要把人拉到樹林裡逼供,一直在旁邊不說話的殷或突然開口問,“你們小時候爲何會想這麼多?”
白善自覺他們是正常的,碰見了就想,而且先生都佈置了課業,學生完成先生布置的課業不是很正常的嗎?
見殷或這麼驚奇,便問道:“那你小時候在想什麼?我自覺我們挺正常的,這都是先生布置的課業。 ”
殷或就沉思起來,難道真是他不正常?
也是,他本也與一般孩子不一樣,殷或便頷首道:“是我少見多怪了。”
他請白善和白二郎見諒,解釋道:“我小時候都是自己跟着先生讀書,偶爾生病了一兩個月見不到先生也是正常的,或許是先生沒來得及給我佈置這些課業。”
他道:“我小時候想最多的是生死之間的事。”
一旁的方縣丞和崔先生已經僵成了兩塊石頭,面無表情的坐着一動不動,心裡卻在歡快的吐槽,這哪兒正常了?
兩邊誰也不正常,誰小時候不是想着吃喝玩樂的事?最大的煩惱也應該是讀書吧?
什麼役丁的權益,什麼生死,誰小時候回想這種問題?
崔先生僵硬的扭着脖子去看方縣丞,所以這就是他們二人總也考不上進士和明經的原因嗎?
方縣丞默默地轉開目光,不想和崔先生被歸爲同一類,雖然他小時候也是想着吃喝玩樂和煩心讀書的事。
白善已經嘆氣道:“你想的可比我們深奧多了,我是要進京城時纔想生死之間的事。”
殷或就問他,“你想清楚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