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善道:“你父親是一個怎樣的惡人?”
雖然白善不太認同賈大郎的觀點,但這不妨礙他順着他的話談下去。
審問他,讓他一點一點的招供自己做過的事顯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這樣,他們來聊聊天好了。
賈大郎的父親是一個怎樣的惡人呢?
基本上和他現在差不多。
賈大郎也不跪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腿收起來,直接盤腿坐着。
衙役們見他如此放肆,不由大怒,就要上前阻止,白善擡手攔住了,示意賈大郎繼續說。
“打我記事起,我爹就是村子裡的混子,所有人都畏懼他,卻又瞧不起他,也瞧不起我娘和我,說我是老鼠生的兒子,將來只會打洞。”
“他呢,懶得很,家裡的活兒基本上不幹,都留給我爺爺奶奶和我娘,後來我爺爺奶奶被他給氣死了,家裡的活兒就只剩下我娘和我們幹了。”賈大郎冷笑道:“不過他還喜歡喝酒打老婆,又一次秋收,他喝酒把我娘打壞了,下不來牀,地裡的糧食沒人收,直接爛在了地裡。”
“村子裡的人怕他,但縣裡來收賦稅的衙役卻不怕他,不僅把我家給抄了,還把他鎖去關了三個月,再回來他就不敢放任地裡的活兒不幹了。”
“不過我們的日子也沒好到哪兒去,他下地幹活兒,累了要打人,熱了要打人,冷了要打人,心情不好時要打人,心情好的時候看見你覺得礙眼了還是要打人。”
白善:……
衆人:……
賈大郎見他面色沉靜,雖有些無語的模樣,但既不是同情他,也不憤慨,賈大郎就咧嘴笑起來,心情難得愉悅了一些,繼續道:“那時候我和我娘一邊下地幹活兒一邊被打,你知道他有多狠嗎?”
“有一次,我娘被打得受不了了,拖着我們兄弟幾個想要逃回孃家,到了半路上他追上來,直接把我們娘幾個往河裡按,那個時候我就覺得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他眼睛圓睜,眼珠子都快要凸了出來,緊緊的盯着白善道:“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是要死的,就跟那雞鴨牛羊一樣,都是要死的,可是怎麼死,只有厲害的人才能選擇。”
白善問道:“你覺得你父親厲害嗎?”
“當然,他可以主導我娘,我弟弟妹妹們的生死,”賈大郎盯着白善輕輕地道:“不過我比他還厲害,我十四歲就能打贏他了,他只會用拳頭和用腳,我會用刀……哈哈哈哈……”
“以武力迫人是極爲下等的手段,你連服人都做不到,不然,你手上又怎麼會有人命?”
賈大郎不在意的道:“他們能力不及我,死也就死了,反正到最後他們也總要死的不是嗎?”
“壽終正寢和被人殺死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不都是死嗎?有什麼區別?”
白善沒再說話,此人對生命沒有敬畏,
對別人的性命是,對自己的性命也是。
他略過這個問題,問道:“你既然不在乎生死,又爲什麼想要到縣衙裡來謀前程?”
“有機會可以過得更好,我爲什麼不努力爭取?”
“所以劫掠小劉村也是爲了過得更好?”
“不錯!”
白善蹙眉:“那纔多少東西,我看你也不缺吃喝,爲何要特特去劫掠?”
“我不缺吃喝,但我缺錢呀,”賈大郎理所當然的道:“他們村地好,東西也不少,我拿一點怎麼了?”
白善跳躍性的問道:“爲什麼要出刀砍人?”
賈大郎嘖了一聲,直接認定爲他問的劉二柱家的事,不在意的道:“我是覺得他家的閨女還不錯,想帶走的,看能不能給我生個兒子,不行轉手賣了還能賺一筆錢。誰知道他們父子這麼不識趣,反正早晚都要死的,砍了也就砍了。”
白善:“手法還挺熟,我很好奇你這是砍了多少人練起來的。”
“也沒多少人,”賈大郎道:“也就三四個吧,是三四個吧?大人剛纔沒問他們嗎?”
“我怕他們說的有疏漏,”白善身子前傾,盯着他問,“如果劉二柱父子是因爲阻撓你才被砍的,那其他人呢?”
賈大郎也身子前傾,擡頭盯着白善問,“大人知道我還砍了誰嗎?”
白善微微一笑道:“你爹那麼怨恨,又那麼畏懼你,是因爲你的刀?你殺他的朋友時,他不會就在現場吧?”
賈大郎就感覺沒了趣味,回頭朝外看了一眼外面跪着的人,面無表情的道:“這件事沒幾個人知道的,我以爲他們也不知道的,沒想到他們竟然知道。”
一旁站着旁聽的方縣丞等人沉默,那五人根本沒招供這件事好不好?
只不過剛纔大人詢問了一下五人賈大郎和其父母身邊是否有什麼人失蹤或者離奇死亡的……
“不錯,”賈大郎道:“我是當着他的面殺的,那老東西也不是什麼好人,就跟我爹一樣是個惡人,你說他是不是想不開,我都這麼厲害了,都能夠舉着刀砍我爹,他是哪來的臉來與我說教的?”
“還說我不孝,”賈大郎諷刺的笑道:“他要是孝順,能跟我爹一樣把親爹孃給氣死嗎?”
他道:“我殺我爹,我娘會攔着,所以我不能殺他,那我就殺了這個老東西好了,正好也讓我爹看看, 我是不是真的砍人。”
“就是第一次砍人沒有經驗,那血濺得到處都是。”
白善漫不經心的問道:“後來怎麼練熟練的?”
“砍豬唄,又砍了一個人就差不多知道砍哪裡出的血又多,又不會飛濺得到處都是。”
所以他手上,算上因傷去世的狗蛋,一共是四條人命。
白善很好奇,“你變得這麼厲害了,就沒想過請族裡或里長爲你,爲你娘討個公道?”
賈大郎好奇,“什麼公道?”
“你爹暴虐欺辱你等的公道。”
“老子打兒子,丈夫打妻子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白善:“……有悖倫理,怎麼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了?”
賈大郎一呆,半晌後哈哈大笑起來,眼淚都笑出來了,“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這怎麼就不是天經地義的事了?老子打兒子,丈夫打妻子,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啊!”
他大聲吼道:“所有人都是這麼說的,這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白善沉默的看着他,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