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人他們沒走,因爲他們需要接手封存的東西不少,除了口供、狀紙這些,還有他們從醫署裡搜查回來的公文、醫案、藥方,以及各種藥材等。
所有關於這件案子的東西都要由他們接手,不過東西還挺多,所以俞大人他們決定先封存起來再慢慢研究。
等他們忙完,天都黑了。
四人一進城就洗了一把臉,這會兒都又累又餓,派人看好東西后就去洗澡了。
沐浴完後圍在一起吃東西,一邊還討論案情。
盧太醫和小譚太醫手上都翻着一本賬冊,這是之前鄭辜派人送回去給周滿,後周滿上交的。
他們已經看過不止一遍,此時看不過是和前面的幾本賬冊對比一下。
盧太醫找到了,兩本賬本一起推給俞大人看,“這是去年九月採購的藥材清單和支出,相比於今年,去年同期的採購只有今年的三分之一不到。而且越往後兩個月,相差得越大,到十一月,他採購的防寒藥材和防疫藥材是去年同期的五倍。”
俞大人仔細的對比了一下,賬冊上還附有采購的藥材單子,粘貼後折起來塞在冊子中,這樣可以很直觀的看到。
俞大人對照了一下,忍不住咦了一聲,笑道:“這個法子倒是直觀,你們太醫署怎麼想到的?”
盧太醫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太醫署剛建立時採購的東西多,忙起來的時候還要將採購的單子一一寫到賬冊上過於繁瑣,所以周太醫就乾脆在賬冊上記了支出,然後將採購單子直接粘貼在那一頁上,這樣既能一目瞭然,又省去許多功夫,等以後有空閒時間了再抄錄。”
可是一般來說,他們不會再有空閒時間了,所以賬冊就一直是這樣了。
很顯然,去年有一段時間鄭辜也這樣忙,所以就這樣偷懶了。
今年倒是仔細的將採購單子一筆一筆的記在了賬冊上。
俞大人敲了敲桌子思索,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
一旁的夏大人攤開一本又長又厚的本子,指了上面的名單道:“這是從十月初二開始的診治名單,我發現從這一日開始病人開始慢慢增多,比去年同一時間多了兩倍,且似乎越往後人越多。”
他翻了幾頁後道:“而且來問診的人不僅有洛陽縣下的人,還有其他縣來求醫的。”
“都是貧苦之人?”
“不,一半一半,”他道:“而且有相當一部分是代爲求藥的。”
夏大人給衆人看這一段,上面的名單後面都有個代字,記錄着兩個人的名字,一個是病人的名字,還有一個則是代爲取藥的人的名字。
夏大人忍不住感嘆道:“記得很仔細了。”
這樣仔細的賬簿一般不可能是假的,因爲上面有戶籍地址,有年齡,有名字,幾乎一查一個準,假賬不是這麼做的。
連夏大人這個御史都忍不住嘖嘖稱歎,等他們商量到深夜,回房去睡覺的時候,
夏大人就忍不住和同屋的俞大人說,“這樣詳盡的賬目,也就戶部能做得出來了,只這一點兒太醫署就比不少部門強太多了,也不知道蕭院正怎麼教出來這些人的。”
俞大人就嗤了一聲道:“你沒查過以前太醫院的賬?這賬是蕭院正能做出來的嗎?”
他道:“我看這是師承,和蕭院正沒多大關係。”
俞大人也覺得這賬目看得舒服,他躺在了牀上,若有所思的道:“說起來周滿一直是太醫署的博士,且太醫署當年建立便是起於她的建議,她算得上元老之一,所以太醫署裡其他學生學的也是這樣的記賬方式吧?”
夏大人便笑道:“那將來查太醫署的賬可就方便太多了。”
御史臺監察百官,大理寺乾脆就是審理官員和皇親國戚權貴、以及一些重大案子的地方,他們審查官員和各部門的賬目最多,有時候查賬查得脾氣暴躁,很想搖着對方的腦袋噴唾沫,你們至少也是個明經出身吧,做賬的時候能不能長點兒腦子,長點兒腦子?
不過這事兒很難說而已。
倆人都是很有經驗的官員了,他們也沒少接觸做假賬做得很漂亮的賬本,但詳細成這樣的,加上又有相應的入庫賬本的,基本都是真的。
俞大人若有所思,“要是圖財,他隨便在賬目上做點兒手腳就可以貪墨了,沒必要大費周章的進假藥,不僅會害死病人,也很容易事發。”
夏大人點頭,“我也傾向於他是無辜的,至少,在進假藥這件事上他不知情。”
“那就是失職和被誣陷兩種可能了。”
大家一開始考慮的也是前者居多,不覺得鄭辜會特意進假藥。他一個濟世堂的少東家,又不缺錢,兩味假藥能給他帶來多少錢?
除了天生貪酷之人外,也只有傻子會去幹這樣的事。
“失職的話,得查一查這批藥材經手的人,還有他採購的藥商。”
俞大人已經躺下了, 拉過被子蓋住身體,“明日再查吧,明天我們去見一見鄭辜,他是當事人,應當對此事更瞭解,而且……”
而且什麼,俞大人沒有說。
“而且他採購了這麼多的防寒和防疫藥材,”夏大人幽幽地道:“顯然已經預見洛州會有寒災,那洛州的災情如何,爲何京城沒有收到洛州的災情稟報?”
當今勤勉愛民,三令五申過,凡地方有災情都要上報,尤其是前些年勝州水災被瞞報遲報後造成了不小的後果,皇帝一氣之下處理了不少勝州官員,各地更不敢隱瞞災情,一有個什麼天災人禍就往京城上摺子。
甭管皇帝和朝廷給不給賑濟,反正有就往上告訴。
皇帝和朝廷也的確不會隨便給賑濟的錢糧,大多數災難都是要地方自救,然後派出御史臺或者大理寺的官員巡視地方,只有遇到稍大一些的天災朝廷纔會撥款援助。
所以夏大人合理懷疑洛州的官員爲了不讓御史臺和大理寺的官員來巡視災情,於是隱瞞了災情。
俞大人也是這麼懷疑的,但沒有證據,這種話就不能隨便出口,即便這次他們倆同辦一件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