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們只能送到皇莊門口,剩下的路程就是太醫院的人領着他們進去了。
所有人都不能帶下人進去,裡面用的都是皇莊的僕婦,他們都是之前就挑選出來出過天花的人。
那些老兵和殘兵們都還在,一來,他們還在觀察期,他們是最早種痘的一批,蕭院正他們商量過,打算一直觀察到十月,這樣過一年期,也好看是否有什麼後遺症。
雖然他們不覺得有,但周滿謹慎,他們也樂得多留一段時間。
而且,這些老兵在皇莊裡也是有工錢,啊,不,是軍餉的。
沒錯,雖然他們已經是退役回鄉狀態,但因爲他們接受了天花試驗,兵部額外還將他們算在軍隊中,每個月直接從兵部領軍餉。
他們覺得如果只是在皇莊裡給人摘些菜,提點兒水,給這個送點兒吃的,給那個提個飯桶就能包吃包住還白領軍餉,其實他們是可以再在京城這裡多觀察個兩三年再回家的。
尤其是已經缺胳膊斷腿身有殘疾的,他們知道回鄉也就那樣了,雖然有時候真的很渴望回鄉,但冷靜下來一想,覺得留在這裡也不錯。
所以他們目前幹得還很開心。
看到皇莊裡突然涌入這麼多衣飾華貴的郎君和小娘子,老兵和殘兵們便笑出了一朵菊花樣,非常高興的看着他們。
來吧,來的人越多越好,他們可以留長一些時間了。
這一次進皇莊裡來的,年紀最大的十六歲,年紀最小的是宿國公的孫子,只有六歲。
他是長孫,宿國公想要他進來保護他小姑姑的。
太醫院將他們按照年紀分好,年齡相近的住在同一個房間裡,男女分開兩邊,中間還隔着兩排房子,在此期間,會有僕婦在中間把守,以免有調皮的小郎君跑過來湊熱鬧。
女眷這邊的接種都是滿寶帶着劉醫女去接種的。
小娘子們看到滿寶拿出那麼粗的一根針,年紀大一些的還好,年紀小一些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滿寶立即乾巴巴的安慰道:“你們別怕呀,不疼的。”
不疼纔怪呢,
這麼粗的一根針扎出一個口子來,還要把天花痘苗那種髒兮兮的東西敷在上面,怎麼可能不疼?
於是這邊哭聲一片。
哭聲傳到隔了兩排房子的男生那邊,十來歲的少年們還好,那些只有八九歲的小郎君一下也哭出來了,而負責他們這邊的劉太醫連針都還沒拿出來呢。
其中宿國公的孫子哭得最厲害,他年紀最小,只看到藥箱就有點兒想哭了,等跟着他住一屋的哥哥們哭了,他也立即哭起來,而且最大聲,眼淚也最大顆。
蕭院正頭都快裂開了。
和他一起快要裂開的還有太醫院的所有太醫,直到這時他們纔想起之前他們家孩子的好來,他們當時就沒怎麼哭。
尤其是蕭院正的孫子和周滿的那兩個侄子,年紀那麼小,也就嗚嗚兩聲,往嘴巴里塞一塊糖就好了。
可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像是缺糖的人嗎?
糖照吃,眼淚照流,哭得哇哇的。
半天的時間,整個皇莊都是哭聲,好在他們家長都走遠了,沒聽到,不然肯定要糟。
反正最艱難的種痘算是完成了,接下來就是看着他們不許動痘苗,到了時間取下來,然後等待出痘了。
有的孩子反應快,當天晚上就有點兒發熱,第二天就出痘了。
滿寶看着欣慰不已,覺得照這個速度,她用不着半個月就能出去了。
這些小郎君和小娘子別的不說,身體素質還是不錯的,比普通人都強,更不要說比之前的奴隸了,因此他們出痘速度快,痊癒的也快。
小郎君們慢慢覺察出住在皇莊裡的趣味來,每天吃過飯後便想溜到前面去看小娘子。
看不到也不要緊,就爬到屋頂上朝着那邊看,向那邊起鬨,“韓大娘子,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和我說呀,等我出了皇莊我找人去套他麻袋。”
滿寶一聽,不高興了,跑出屋去擡頭看他,掐腰喊道:“你要套誰麻袋?說,你誰家的?”
對方不慫,叫道:“套的就是你的麻袋,你能奈我何?哼,年紀不大,心卻狠,都跟你一樣是娘子,結果你竟然把人扎得哇哇哭,你等着,等我出去……”
滿寶就扭頭看向屋裡,“盧太醫,你出來看他是誰?”
她不負責那邊,有些少年年齡相仿,她不太認識。
盧太醫便踱步出來看,只一眼便道:“哦,李尚書的小侄子,其父是光州刺史。”
現在的李尚書只有吏部尚書李茂約了,原來的兵部尚書李鎮現在已經病入膏肓,兵部之責交給了趙國公,
李茂約嘛,滿寶和他熟,於是她仰着頭看他,“啊,原來你是李尚書的侄子啊,你等着,不等你套我麻袋,我先讓你大伯收拾了你。”
李郎君可不怕她,坐在屋頂上看着她冷笑,他纔不信呢。
滿寶便也看着他冷笑,然後吩咐人將梯子撤了,“不許給他上梯子,有本事上去,有本事就自己下來。”
於是甩手走了。
屋頂上的李郎君一下傻了眼,底下一羣大孩子小孩子全都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唐小郎最囂張,和周滿一樣掐着腰道:“李大,你還敢欺負我滿姑姑,你知道她是誰嗎?大朝會上她可是跟你大伯同朝的,你等着吧,我滿姑姑和你大伯告狀,你一定會被你大伯打壞屁股的。”
李郎君坐在屋頂上挪了挪屁股,強自鎮定道:“我,我纔不信呢,你們趕緊把梯子給我弄過來,不然我要是摔下去你們賠得起嗎?”
盧太醫就笑眯眯的道:“才下人將梯子搬走了,李郎君稍等,我這就讓人去擡回來。”
然後他就去叫人了,但這一叫就沒再回來,一直到太陽大起來,快到午時時纔有人擡了梯子過來將他放下來。
滿寶站在遠處看,扭頭看着盧太醫頗爲無言,“我要是不開口,你還真讓他一直在上面曬着呀。”
盧太醫,“又不會真的摔下來, 而且就這麼矮的屋頂,摔下來也摔不出什麼來。”
滿寶指着天空道:“現在可是三伏天,會中暑的。”
“行了,這不已經照你說的讓人去把他放下來了嗎?”盧太醫臉色稍淡道:“周太醫,別怪我沒提醒你,這位李郎君可不只是說說而已,他是真的會套人麻袋的。”
滿寶好奇的看他,“你怎麼知道?”
盧太醫冷淡的道:“去年冬天我給一戶孫姓的人家接骨,他就是被人套了麻袋。”
要論誰對京城紈絝最瞭解,那除了京城的四大醫館藥鋪外就是太醫院裡的太醫了,甚至一定程度上,雙方的信息是共通的。
紈絝嘛,不管是自己受傷了,還是別人受傷了,那都是要叫大夫的。
而屋頂上的這位在盧太醫這裡就是被列爲最頑劣的一個,所以周滿要懲罰對方時,他纔不僅不勸解,反而還幫着推波助瀾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