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順還沒進家門,就被族長叫住:
“三順啊,今日縣令來咱們村子了,想見見你呢,要不你現在就去看一看?”
宋三順詫異,左右看了看,問:“縣令在哪?”
“他們住在槐樹村,我帶你去。”族長說罷,讓人將宋三順扛的工具帶回家,自己領着他往槐樹村走去。
槐樹村離他們村不到一里,兩人走了一會兒就到了。
縣令一行人住的地方其實是一個鄉紳的二進老宅,自老鄉紳夫妻死後,他那在縣城做買賣的兒子便將此處宅子給賣了。
此時,縣令正坐在庭院裡喝茶,幾名衙役在竈房做菜燒飯。
“草民見過大人。”宋三順跪下,向縣令磕個頭。
趙縣令:“免禮,起來回話。”
宋三順這才站起身,垂手恭立。
“本官聽說你及擅長打井,便想問一問,你是如何將水塘挖出水的?”
趙縣令打量眼前青年:二十二三的年紀,雖然精瘦,但眼神清朗,一派正氣。
“回大人,草民說不上來,打井挖渠只憑自己的感覺。”宋三順垂眸道。
趙縣令捋須沉思片刻,說:“本官想請你去看看縣城那邊的水庫,你可願意?”
宋三順心內糾結。
可縣令都開口了,自己敢不去麼?“草民自然願意。”
趙縣令說:“眼下大旱,已經連續兩年不下雨,咱們縣很多百姓都吃不上飯,若旱情持續,後果不堪設想。
既然你有這樣的本事,若能給水庫找出水源,造福百姓,本官定然向府臺大人如實稟明,爲你請功一件。”
宋三順不敢應聲。
自己能讓水塘出水,完全是小侄女的功勞,可他如何能對外人說?
難道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在水庫各處埋泥像嗎?萬一暴露小侄女的能力,他真不敢想後果會如何。
縣令見青年一直沒言語,知道自己的期望太大,嚇着他了,於是安撫道:“你也不必緊張,即便找不到也沒關係,到時候幫那些缺水的鄉村多打幾口井也是一樣,總歸都是爲國爲民的好事。”
宋三順嘴角抽了抽,悶悶道:“草民打井也要收錢的。”
他可不想被縣衙徵去免費幫人打井。
縣令一怔,以爲宋三順說他給水庫找水源也要收錢,不由沉下臉。
可茲事體大,容不得自己等閒視之。
“既如此,你想收多少錢?”趙縣令問。
宋三順茫然,不知縣令問的是哪樣?
族長聽明白了,連忙提點他:“大人問你爲水庫找水源要多少錢?”
宋三順心裡狂跳,最終一咬牙,說:“兩百貫!”
縣城那邊的水庫自己知道,很大很大,因爲就是他們這些人去挖的。
若在各處埋泥像,得帶去一百個纔夠吧?
一百個泥像,按照五百文一個算,得五十貫。
呃,好像不能這麼算,挖一個水井只用一個泥像就行,但可以得三十貫。
不過,宋三順可不敢跟縣令大老爺獅子大開口,自己提出要兩百貫,已經是將腦袋提在褲腰上了。
“大膽!敢跟縣令大人獅子大開口!”狗腿子薛晃大喝一聲:“你個賤民能爲衙門辦事,是大人擡舉,怎敢要錢?”
宋三順被嚇得兩腿篩糠,一下子跪倒:“草民要錢也是無奈,因爲尋找水源也要不少物件,草民沒能力支付那筆開銷。”
縣令朝薛晃擺擺手,問宋三順:“要何物件?”
宋三順嚥下了口水,低聲道:“要香雲觀開過光的龍王像。”趙縣令蹙眉:“香雲觀的龍王像?那道觀在哪裡?”
宋三順老實回答:“在鐵牛鎮。”
族長眼明手快,一拍大腿:“怪不得呢,原來你小子打井用的都是香雲觀的泥像啊。”
趙縣令沉默片刻,扭頭問薛晃:“你們可知鐵牛鎮的香雲觀?”
薛晃當然知道,他還去香雲觀找那禿子求過一個泥像呢,他孃的竟然要了他五十貫。
不過那泥像當真靈驗,他隨便讓人在莊子上挖個水井,結果就出水了。
“下官知道,鐵牛鎮確實有個香雲觀,不過那裡的泥像供不應求,要預約才能求到。”其實預約也沒用,錢不到位,你永遠排不到。
縣令捋須沉思。
跟寺廟或道觀比起來,還是啓用宋三順比較划算,因爲一場法事可不止兩百貫。
自從旱情開始以來,自己參加了不下十次祭神求雨法事,結果屁用沒有,反倒花去大把香火錢。
“既如此,兩百貫就兩百貫吧,你準備什麼時候去水庫勘查?”趙縣令問。
宋三順垂頭想了想,說:“五天後吧,我帶東西直接過去。”
趙縣令點頭:“到時候本官也會到場。”頓了下,問:“你需要幫手嗎?”
宋三順:“我會帶幾個幫手。”他怕事後大老爺不給錢,也怕自己帶這兩百貫太招眼,所以將打井社的人都帶去。
“好吧,本官知道了。”趙縣令又道:“你可以回去了。”
宋三順向縣令大人作揖,退出院子。
族長也告辭出來,與宋三順一同回家。
走到一半,族長嘆口氣:“三順啊,你也不用瞞着,其實我知道你每次打井都用長安捏的泥像。”
宋三順心裡雖驚,但面上毫無波瀾。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腳的,他已經做好應對的辦法。
“就如你剛纔所言,祈水所用的泥像都是香雲觀開過光的,以後你就這般跟別人講。”族長低聲道。
“嗯。”宋三順應聲。
他早就跟打井社成員這般說過了,他們也都深信不疑。
只是苦了小侄女,她每天要用模具做十來個泥像,旁人還不能幫忙,否則就不靈驗了。
不過他給小侄女也存下一筆不菲的嫁妝,等她長大就交由她自己管理。
兩人走到三岔路口,族長對宋三順道:“回去好好休息,明兒還得去打井,長安與你媳婦有族人幫護着,你不必擔心。”
其實族長想跟宋三順說,即便他幹出什麼驚天事情,只要不是謀反,都有宋氏家族替他兜底,與他一同進退。
宋三順朝族長抱抱拳:“多謝大伯。”
他不蠢,自然知道大伯的意思。
自己帶着全族掙錢,未嘗不是希望宗族興旺。
只有宗族逐漸壯大,纔沒人敢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