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把跟前的搓衣板支起來,對着劉氏問道,“六嫂,我這洗衣板子,你以前是不沒見過啊?”
劉氏擺了秀娘一眼,笑着,“你這女子,我要是見過你那洗衣板子,我還會問你這板子是哪淘換來的麼?”
秀娘尋思着一笑,“六嫂,你剛問的是我這洗衣板麼。”
劉氏點了下頭,應了一下,“哎,可不麼,我就是問你這茬麼。”
秀娘說着,“哎,六嫂,你瞧我這板子成麼,這是前兒我到鎮上淘換來的,就不知得好使不。”
“哎,我瞅着還可以……妹子,你先借我使使……嘿,妹子,你還別說,這還真不錯嘿。”
劉氏說叨那過秀娘手裡的搓衣板,把自個兒的衣裳放到上面,學着秀孃的樣子,倆手把衣裳摁在溝槽裡,使着小勁兒揉搓着。
秀娘瞧劉氏使得順手,她笑着,“六嫂,你把板子斜着放麼,那樣衣服上的髒水不就自個兒流走了麼。”
劉氏尋着塊石頭把板子墊高了些,她動作着,對秀娘笑道,“嘿,妹子,這樣使着更順手了……”
秀娘笑着,撈起一件衣裳放到板子上搓洗,“哎,那敢情好,楚戈……楚戈前兒到鎮子裡,就是聽着那販子吆喝的不錯,才花了銀子給我買來的。”
劉氏擡起頭看着秀娘,“啥販子?”
秀娘指了指她跟前的搓衣板,笑着,“不就是搗騰這洗衣板兒的販子麼。”
劉氏明白過來,“哎妹子,那你這板子是多少銀子買的啊?”
秀娘說着,“這個我就知不清了,六嫂你也知道。楚戈那直愣性子,他那時就把板子擱着我跟前,說是洗衣裳使得,然後就沒說啥了。”
劉氏聽了一笑,“哎,楚戈這小子啊,就是個悶葫蘆,那妹子,改明兒楚戈兄弟去鎮子裡時,你讓他也給我捎上一個。”
秀娘笑笑的應了一聲。忽的又問道了,“六嫂,你真覺得這個洗衣板子不錯麼?”
劉氏“嗯”了一聲。頭也沒擡,“可不麼,妹子,使着這個板子洗衣裳,那可比掄着洗衣棍省力氣啊。你看這一揉一搓的,那髒東西‘嘩嘩’的往外冒着……”
她手上的衣裳一件接着一件的洗着,說叨着發現自個兒使着的是人家秀孃的板子,就忙還給她了。
“哎呦,妹子你瞧瞧,我這茬光顧着自個兒洗了。來來來,這板子還給你……”
秀娘聽着劉氏說的,水透透的眼兒裡閃過一道精光。她笑着,“哎,六嫂你使着好就先洗吧,你那衣裳也不多,完了再給我好了。”
這洗衣板子用的順手。劉氏還真不捨得放開,她瞅着自個兒盆裡的倆條黑布褲子。這是黑娃子昨晚嫌外頭涼氣,不願起來夜尿……咳咳,那被子曬曬就得了……
她瞧着秀娘,笑着,“哎,那敢情好,妹子,我這就剩着倆件了,你再等等哈。”
“成麼,六嫂你先使着,我倒不急。”
秀娘看着劉氏一笑,自個兒閒下手看了看周遭的山林,她琢磨了一會,忽的開口了,“六嫂,咱村附近這幾片林子,都是沒主的地兒是吧?”
劉氏聽了一笑,“咋了,你還尋思着要把盤下來,把菜園子弄到上山去麼?”
秀娘說着,“哎,沒有,我就問一問。”
劉氏擡頭看了看,甩甩手給秀娘指着方向,“嗯,左邊那塊林子是石老刀家的,原先老石家是打山上搬下來的……嗯,右邊那塊是老楊家的,就是村東頭賣豆腐的……”
秀娘挨個過了一眼,“哦,那刀嫂子他們就讓這些林地閒着麼?”
劉氏說了,“哎,那倆片樹林子是早先族裡分下的,他們那倆家又不種地又不種田的,不閒着還能幹啥麼,再着了,他們就是想要騰出手都沒人要。”
秀娘漫不經心的說着,“哎,我瞅着不錯麼。”
劉氏瞧了她一眼,笑着,“ 你這女子,這滿片的都是樹杆子,你還瞅着好,我這要是倒賣給你,你要麼?”
秀娘點了下頭,“嗯,我要哩。”
劉氏一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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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娘端着洗好的衣裳往家裡走着,在上坡的路上,她瞧見了從自家煙囪裡飄出的白煙,知道了肯定是沈氏先把米下鍋了。
劉氏和秀娘走到門口,她一手夾着洗衣盆,一手提着兩吊肉片,窺了院子裡一眼,朝秀娘努了努嘴,“瞧瞧,你還沒回來,你家那倆位又忙活上了。”
秀娘只是一笑,接過了劉氏手裡的一吊肉,笑叨了倆句就進去了。
“噢,婆婆,是你啊。”秀娘到了院裡,先往晾衣繩那裡走去,尋思着先把衣裳搭上去再說,可沈氏不知打哪邊就迎着過來,嚇了她一跳。
沈氏伸出倆手,把洗衣盆接過去,她對秀娘說,自個兒剛把衣服搭上,這會順手把這盆子衣裳也晾上,讓秀娘不用接手了。
秀娘瞧着籬笆邊的那幾件,瞅着都快乾透了,根本就不像是剛洗剛晾的。
“咳咳……”秀娘聽着聲兒偏過頭去,只見那文氏挺着個大肚子,坐在桌子邊上摘菜。
她瞅着秀娘過來了,就把手裡擇好的菜段子放到一旁的笸籮裡,“哎呦,這菜杆子咋咋這麼瓷實哩,掐都掐不斷,早知道我就把我這指甲留長些了。”
秀娘抿了抿嘴,沒有說啥,提着肉片子就進了竈間,她知道,這婆媳倆是做給她看的,倆人左一句右一句的,不就是給自個兒“邀功”呢麼。
瞧着秀娘沒啥反應,沈氏撇撇嘴,邊把撿着盆子裡的衣裳往繩子上搭去,邊還說叨了,“哎,那啥老二家的,我剛洗好衣裳。還把飯做上了,你不用淘米下鍋了……”
秀娘取着個圍腰繫上,她走出來,忙問叨着,“婆婆,那你把小香兒和楚安的份也下了麼?”
“……我把淘米水給你存到那盆裡……啥?哦,對着,我把他倆的份也下上了。”
秀娘聽沈氏說了一半,就回身揭開鍋蓋,拿着銅勺來回攪了攪。
沈氏以爲秀娘是在看她的米下了多少。語氣不好的問叨着,“老二家的,咋了?”
秀娘拿着個湯盆來。一勺一勺的往外舀水,她說着,“沒啥婆婆,剛六嫂說了,把小香兒和楚安留到她家吃飯了。”
沈氏一頓。“哎,那不成啊,我這都把飯下上了!”
秀娘笑着,“沒事婆婆,我把米湯舀少些,咱晚上悶着米飯吃。就不喝粥了。”
“你這小婆……哎,這倆小鬼頭啊,見天吃別人家的飯。都在自個兒家裡呆不住了,以後那還得了……”
沈氏抿着嘴,生氣的喊了一聲,秀娘下意識的回過頭來,她瞅着有把話鋒轉到了別處。開始嘟嘟噥噥的埋汰起小香兒和楚安。
秀娘聽了嗤笑一聲,也不搭腔。她知道沈氏在這個節骨眼上是不敢埋汰自個兒一句話的。
可是,瞧着沈氏這樣,有氣不敢發,有火不敢鬧,一天還要假惺惺的討好自個兒,秀娘瞅着還是有些不自在。
她暗自搖了搖頭,心裡嘀咕着,這沈氏要是早知會有今天這一茬,估摸着當初就不會對楚戈那麼不好了。
“哎,他娘啊,你能不能消停會兒麼,還沒進家門哩,就聽到你叨叨叨,叨叨叨的!”
楚老爹揹着手走進來,臉上不帶好的瞧着沈氏,楚福提着個鋤頭跟在後面,背上還背了個竹簍,裡面裝着新挖來的山蘑。
沈氏擺了楚老爹一眼,本想着要大聲嘮叨的,可她瞅着秀娘還在院子裡,就耐着火氣說叨了,“你個老嘴子,我啥就沒消停麼,這不小香兒和楚安倆小鬼頭又跑到季老六家吃飯去了,我難道就不能說叨倆句麼。”
楚老爹沉着個臉,看着沈氏說了,“哎,多大的事兒啊,這倆小娃去老六家吃飯咋了,那前兒黑娃子還上家裡來討雞蛋來了呢。”
秀娘正要打水洗案板菜刀,她手上一頓,忙說叨了,“公公,剛我和六嫂去河邊洗衣裳,她告訴我,她家今晚有備着小香兒和楚安的飯。”
剛楚老爹那些話要是叫外人聽見了,還以爲是她舍不下那幾個雞蛋,所以才讓小香兒和楚安到季老六家把吃回本哩。
楚老爹說了,“哎,這老六家的,咋老慣着這倆小的麼。”
秀娘笑着,“這不今早楚安和小香兒到她家地裡幫忙了麼,六嫂就尋思着做點好吃的犒勞犒勞這倆小的。”
楚老爹尋思着也是,鄰個兒互相幫個忙麼,吃頓飯咋了。
他抿了抿嘴,瞧着院裡一眼,“哎,楚戈哩,這小子跑哪去了。”
“楚戈剛打水去了,來時我見到他來着,這會估計快回……哎,楚戈,你回來了。”
秀娘俯身從水缸裡舀了幾瓢水,她正說叨着,就瞧見楚戈挑着一擔水進來了。
楚戈挽着袖子,露出倆精壯的胳膊,他到院子裡先喊着楚老爹和沈氏一句,然後就來到秀娘跟前,木木的瞧着她一眼,然後把水倒到缸子裡。
沈氏在邊上瞧着,她眼珠子轉了轉,裂開嘴笑着,“哎,二娃子你回來了,這挑着一路累了吧,娘給你倒碗水。”
“不累。”楚戈從嘴裡奔出這倆字給沈氏,完了就再沒說啥了。
秀娘捏着自個兒的衣袖,擡手給楚戈擦了擦濺到臉上的水珠,她瞅見楚戈的衣裳都給弄溼了,就喊他趕緊回屋去換一身。
楚戈瞧着秀娘,木木的應了一聲,就往裡屋走去了。
楚老爹看着楚戈這樣,那臉色就更難看了,沈氏則是瞪着楚戈的後背,嘴裡嚼着啥話。
秀娘收回目光,端起舀好的水進了竈間,臨走前她還對着院子裡的人兒撂下了一句話,“公公婆婆,一會吃完飯咱合計合計,今兒我給大哥找着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