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推敲

正同香葉竊竊私語着李家過來的茶食果品的花椒沒想到蒔蘿會忽的打聽起石榴來。

卻是半晌方纔回過神來的。

只因她更不曾想到的是,經由蒔蘿這麼一提醒,她方纔意識到,她對石榴的印象已經不知不覺模糊起來了。

這會子無論她怎樣努力去回憶,卻都只能想起一個垂頭垂手的伶仃身影,根本看不清五官面貌。

不僅是隔了一層紗,而是整個人就像一個墨團兒似的模糊了起來。

愣了一記,不由自主地擡頭看了眼坐在窗下,安安靜靜,眼睛裡也不見半點火星的紅棗,在心底長嘆了一口氣,方纔朝着蒔蘿搖了搖頭。

據她目前所知,石榴還未許配人家。

而且,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石榴不但未曾許親,而且同茴香,抑或說自家這廂的情狀,還是正好相左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這年頭,“無媒”是“苟合”,“無媒不成婚”的習俗仍是婚嫁主流。

所以不管是高門大戶也好,蓬門小戶也罷,家裡頭但有兒女漸漸長大,其實還不到議親的年紀,爲人父母的,就已經要開始給兒女操持終身大事兒了。

若是早有中意的,就好比當年顧氏早早就瞧中了蒔蘿一般,就會託了至親或者媒人幫着上門討個口音兒,看看女家抑或男家怎的說。若是沒有特別中意的,那自然更得託了至親或者媒人幫着踅摸合適的良人了

自家這廂,其實亦是如此的。

可這些年來,更準確的說,應該是尤其這兩年上,說媒議親的官媒鄉鄰也好,幫着討個口音的姻親故舊也罷,可以說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的。

而且那叫一個越挫越勇的,時至今日提過的名姓人家早已不知凡幾了。

就好比有一回,一位官媒說得唾沫橫飛,偏偏說的話兒,能聽的打個對摺都嫌多,恨不得就萬中聽一的。丁香看不過眼,私底下同她還有香葉饒舌的那般:“別說滿崇塘了,就是蓮溪城裡的泰半官媒都吃過咱家的雞蛋茶了,這是吃上癮了還是怎的?”

還眉飛色舞地揶揄道:“依我看,姻親故舊家若有哥哥姐姐正在議親的話兒,那也不用去尋那些個官媒幫着扒拉了。想要個甚樣的,儘管開出單子來。譬如說想要個甚的出身的,家裡頭是務農做工還是念書的,排行老幾要長要幼的,人才生的又幾分,是念書的苗子還是種地的秧子儘管過來咱家打聽,保管沒錯兒的。可比那些個官媒知道的多,也靠譜的多的”

雖是略帶幾分嘲諷的發噱話兒,可事實確實如此的。

而且現實擺在了眼前,只要自家不鐵了心的去作死。隨着家裡頭一衆小字輩們陸陸續續長大成人,一撥又一撥的到了議親年紀這個坎兒,家裡的門檻是真的還得時換時新的。

可隔壁袁氏家,老大石榴今年也已經十五歲了,在這年頭也確實到了議嫁的年紀了。

可說句其實花椒自個兒也不是十分認同,並且還不順耳的話兒,確實是根本“無人問津”的。

而且不但是自來就沒有媒人上過門,竟是絕跡的。甚至於袁氏家如今的狀況,真是每況愈下,門可羅雀的。

別說他們周家灣還有隔壁漏斗灣,一衆即便以往同袁氏還說得上話甚至交好的婦道人家都再不登門,饒是袁大哥袁大嫂那廂,逢年過節都鮮少走動了。

之前年節時候,還曾遣了家裡的小小子們過來拜歲,可眨眼的工夫,小小子們都陸續成人了,連帶着小小子們都不叫過來了。

爲的甚的,有些明白袁大嫂此舉的花椒只有嘆氣的份兒。

而且丁香、香葉認識的好些個兩灣裡的小丫頭,進進出出自家的時候根本不同紅棗姐妹搭招,能點個頭就算不錯的了。後來丁香方纔知道,原來她們泰半都被家裡頭一衆長輩們告誡過,不許她們同紅棗姐妹一道玩樂,有的饒是說話都不成的,據說就怕移了性情。

甚至於今年大年三十夜裡頭,各家各戶的小字輩們出門挨家挨戶辭年磕頭的時候,好些個小小子小丫頭,尤其小小子,根本不用人說甚的,就自然而然地繞過了袁氏家。

而且還不是甚的刻意之舉,俱香葉所說,他們眼裡好像真的看不見袁氏家一般。

時至今日,袁氏一家子在周遭鄉鄰們的眼裡,已經都不是直接沒有這戶人家了,而是已經開始避之唯恐不及了。

至於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不僅僅是因着秦連彪的不成人,更因爲據說直到今時今日,袁氏同那愛娘在私底下仍有來往

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來的。

花椒經了此事兒,才尤其深刻地領會到人常說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到底是甚的意思。

可袁氏自個兒作死還則罷了,石榴怎麼辦?甚至於紅棗姐妹的婚事又該怎麼着落,就這麼一直耽誤下去嗎?

若是擱在花椒前世,說不得她們的人生還能有八萬四千種可能,嫁人絕不是唯一的出路。可擱在這世道,她們身爲女孩子的出路,或許一隻手都數不滿的。

花椒只覺無力。

蒔蘿也在心底長嘆了一口氣。

不僅花椒在家都恍惚聽說了袁氏還同愛娘有所來往之事兒,饒是蒔蘿在橫溪岕亦是有所耳聞的。

怎麼能不嘆。

袁氏抓到手的雖是一把爛牌,卻也不是完全沒有翻盤的餘地的。

旁的不說,只說袁氏是曾有過出牌的機會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的上家也好,下家也罷,甚至於對家,都在極力地給她喂牌。

有着孃家人守望相助的支持,還有自家不遺餘力的相助,更重要的是,她還有四個貼心貼肉,乖巧懂事兒的女兒伴在身邊。

也就是說,她的這一手爛牌,並不是非得爛在手裡等死的。

她若是能不歪心眼子,能堂堂正正的做人,一心把四個女兒教養成人,把黃阿婆服侍歸西,她能肯定,任誰都會高看她一眼,石榴幾個說不得也能有好姻緣。

可她偏偏放着最重要的事兒不去理會,放着通天正途不去走,非往邪門歪道上去走。

走到無路可走,不但誤了自己一輩子,也害了孩子們一生。

一個石榴已經這樣拿不出手了,現在就連小辰光還活潑靈動,眼睛都會說話的紅棗眼睛裡都熄了光,再沒有半點小丫頭該有的生氣,豈不是又一個石榴

花椒、蒔蘿小姐倆一句話一個動作之後,已是心照不宣,不必在說些甚的了,一時默默無言。

只花椒同蒔蘿俱都不知道的是,袁氏撞了這麼多回南牆,渾身骨頭都拆了兩回,或是有些許的醒悟了,所以這一年多來,待紅棗姐妹復又用心了起來。

和顏悅色,體貼入微。

到底母女沒有隔夜仇,母女情分又哪裡是說斬就能斬斷的,除了紅棗仍舊對袁氏心有芥蒂,對於前事始終無法釋懷之外,年紀尚幼的花生、桂圓還是需要親近袁氏的。

紅棗冷眼旁觀,那娘三個你近一步,我近一步的,漸漸的,心自然靠攏了起來。

若不是有始終面色木然的紅棗橫亙在其間,說不得就是一副母慈女孝,叫人一絲感動油然而生的溫馨場面的。

但現在,因着紅棗突兀的存在,這份溫馨就像是日頭底下的皂莢泡,看起來五光十色,卻不知道甚的時候伸手一戳,就煙消雲散了。

大好的日頭漸漸西移,眼看着辰光差不多了,紅棗就帶着花生桂圓告辭往家去。

一到家,花生同桂圓就蹦蹦跳跳地找到了袁氏,滔滔不絕的把今兒茴香小定的場面說給並未過去觀禮的袁氏聽。

桂圓到底年紀只知道說今天的酒席很好吃,茴香族姐好漂亮,姐夫家來了好多好多漂亮首飾衣料,家裡頭好熱鬧云云的。

可花生卻是條理清楚口齒清晰,言之有物的。

點着小腦袋補充道:“今兒的酒席還是請的得月樓的大師傅掌勺的,十碟十碗,取得就是十全十美的好兆頭。”

說着還一臉驚喜地告訴袁氏:“娘,我都不知道,原來糖醋肋排都能做成冷盤的,而且竟然真的很好吃,比熱的還好吃,就比佛跳牆差了那麼一點點。娘?您知道甚的是佛跳牆嗎?據說就連菩薩聞到了都要流口水,跳出佛門嘗上一口呢!一罈子佛跳牆,裡頭甚的都有,我們還吃到了海味”

又說起了茴香來:“茴香族姐今兒穿的是一身大紅色衣料的褙子,我看不出是甚的料子來,可聽其他姐姐們說是甚的妝花,上頭果然織了好多好多大朵的花兒,而且還是亮色的,浮在衣料上,可出彩了。”

隨後還道:“不過茴香姐姐通身都沒有帶一件首飾,頭髮全都朝後梳了個雙螺髻,把額頭露了出來,真的好漂亮。然後那位李太太就給茴香族姐簪了一支金光燦燦的金鑲珠寶的如意金釵,大夥說這支金釵足有六兩六錢重呢!光是這麼一支金釵,就足夠尋常人家置辦一注不錯的嫁妝了”

花生說到這裡,臉上已是掩飾不住的豔羨了。

這也實屬正常,十一歲的小姑娘,已是知道愛美的年紀了,看到精緻的釵環首飾,還有富麗的衣料布匹,哪有不喜歡的道理。

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喋喋不休地告訴袁氏,李家送給茴香的小定禮中有幾枚簪子幾幅釵環,能值多少銀子云雲的:“我聽那些姐姐們說了,原來金子都不是最值錢的,最值錢的其實是首飾上的珠子寶石。別看是石頭,卻不是一般的石頭呢!”

卻不曾想到,就這麼一席在花生看來甚的都不是的話兒,卻觸動了袁氏的不知哪一根神經。

不待花生說完,就沉了一張臉,很生硬地道:“那是人家的福氣,我們不要羨慕。”

花生眉角眼梢的笑意就僵在了那裡。

不是爲着袁氏這句並不算重,也並不算錯的話兒,而是爲着袁氏的表情,一下子就勾起了她的回憶,叫她想起了往昔來。

整個人就愣在了那裡。

紅棗也有些愣怔,卻完全不是爲着尋常一句話都能觸動到袁氏,而是爲着花生。

她還是頭一回知道自己這個大妹妹有這麼一副好記性。

不由會想,如果她們也有一對好爹孃,會手把手的教她們行鍼裁剪,手把手的教她們認字寫字,那她們是不是也能像丁香姐妹一樣,走出去,眼睛亮如星子,不用帶首飾,也能得到所有人的交口稱讚

紅棗呆呆的立在那裡,沒有看到花生無助的眼神,也沒有看到袁氏懊悔的木然。

就好像時間倒流一般,就連周遭的氣氛,也一應回到了從前

袁氏家的這一切,花椒自是不可能知曉的。

畢竟闔家同袁氏之間的關係,已是再回不到當初了。

當年隔壁略有風吹草動,秦老孃同姚氏婆媳幾個就要擔心不已,過去探看。

可如今,對於紅棗姐妹,雖然一切仍是照舊。她們姐妹過來跟着花椒姐妹唸書識字做針線,她們還是一樣的歡迎。可對於隔壁的種種風聲,卻早已入耳不入心了。

但凡愛情也好,親情也罷,不過都是感情的一種罷了。

既是觸不可及的感情,不去花工夫花心思的維護,還要有恃無恐的破壞,怎麼可能沒有消磨的一天。

這是必然的。

何況方良那廂,在經過一個下半晌,外加一個黃昏的密談後,通過與秦連豹、秦連龍、秦連熊、秦連虎,還有秦老爹諸人的多方會晤,方良已經初步決定力求脫籍了。

只不過,還不是現在。

就如秦連豹還有花椒、六哥之前所猜測的那般,脫籍並不是甚的小事體,這其中還關係到諸多事務,甚至於感情的牽絆,並不是甚的能夠快刀斬亂麻就解決的事兒。

但方良已是決定先盡力求一求,將小麥脫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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