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離

原還不礙。

花椒家三代同堂,老老少少二十餘口依偎聚居的周家灣三面環山一面水,三山一水六分田,說起來也算是方鍾靈蘊秀的寶地了。

生前族居,死後族葬,這算是中華民族自古相傳的慣習了。

而周家灣村後的蓮花山土厚水深、無砂無蟻,堅而不燥、光潤不溼,又遠離城郭、溝池、道路、井窯。種種好處,在看重風水的人眼裡,也算是方難得的風水上佳之地了。

正因爲此,不光山腳下村落星羅,就是周遭前前後後好些個村落家族,甚至蓮溪城裡崇塘鎮上的好些個書禮之家、仕族鄉紳,開天闢地起就紛紛把墳山墓地安在了蓮花山上。

又爲着防止墓地風水遭到破壞,影響子孫後代的前程以及家族的運勢。老早起,鄉規民約就白紙黑字的列明瞭護林護水培植風水這一則。

傳到如今,洋洋灑灑總有數十條,不僅墓地附近不準起土砍樹,水源不得污染。泰半蓮花山都劃下了道兒,範圍之內的樹木都不可亂伐。

山腳下地方共立的高五尺有餘寬兩尺有餘,青石雕鑿而成的山林永禁《蓮花山護林石碑》上就寫得明明白白的,不論是誰,用樹必往祠中說明。且但凡用樹一棵,就必得在原地種活三棵。違者就要罰銀充公,賠栽責罰,俱是沒有半點情面可講的。

條條框框如此嚴謹,有懲有戒,年長月久的,山裡水土自然涵養的好。

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百里蓮花山,蔚然深秀、古木蔥蘢、流泉飛瀑、雲籠霧罩。更重要的是,無冬無夏,不論晴雨,雨多了它能吞,雨少了也能吐。

旁的地界說不得十天不雨就得一小旱,一月不雨地裡就該冒煙了。今年這一旱就是百多天,好些地方水深已不盈尺,就連素來水量豐沛源源不斷的蓮溪都只勉強能走五板船。遮風擋雨恩澤了萬年的蓮花山上,二十九處山泉卻依舊潺潺不絕,不曾瘦了一線去。

灌田澆地的,雖則不如往常那般便宜,大抵還是無需太過憂心的。

隻日頭一天更比一天毒不說,還早出晚歸,日日上工。

莊戶人家,面朝黃土背朝天,種地吃穿都是有節氣管着的。可到了這會子,老天爺只管逞着性子爲所欲爲,老祖宗千年留下來的四時節氣哪裡還有半點成用。

饒是蓮花山,吐啊吐的,日日這樣只出不進,也着實撐不住了。

立秋未至,好些個山泉從一注到一線,再到滴滴瀝瀝不成用,沒幾天的光景就再不出水了。

小河有水大河滿。

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節,蓮花山不出水了,源自蓮花山的蓮溪眼看着就從淺水蕩旱成了草甸子,再從枯草甸子旱成黃土溝,只有土溝中央還殘留着一窪溼潤沙土。

吃喝都難,澆灌就更不能了。

菜園子裡的菜蔬不比莊稼,天生水質,全靠水活。攢不出水來澆地,除了尚能派上用場的早早採摘勉強成用,其他未長成的蔬果,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們一點一點的被日頭灼傷燒光。

地裡頭的莊稼略好些,莊戶人家常說是棵苗就有六十天的旱根。雖則苗葉看似都已發黃乾枯,但只要心中還有那麼一點子青意,就不至於旱死。等到一落透雨,立時就又能發起來的。

可等啊等,這透土雨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誰都不知道,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旱根也被旱死。

夏麥薄收,秋禾俱枯,蔬果皆槁,諸物騰貴。尤其糧菜油鹽,聽說市面上米麪價格俱已翻倍,尤其水菜,頭先每斤錢五十,不過幾時騰至五百,到了這會子已是斤價一貫亦不可得了。

夜裡花椒躺在牀上,內燒外灼,沒有半點睡意。

一閉上眼睛就是堰塘乾涸赤地千里,一睜開眼睛又是饑饉枕道百姓流離。

黃沙白草,積屍滿野,不見炊煙,哀鳴滿道……一出出有的沒的畫面就如走馬燈般的在腦海裡打轉、串並、快閃,讓她已經有些分不清哪些是她曾經聽過見過,哪些是她胡思亂想的了。

猛地睜開眼睛,整個人都是空的。

半晌醒過神來,四下看了看,牀上一人也無。爬起來撩開夏布帳子,花椒一骨碌溜了下來,趿着鞋撞開竹編簾子就往外跑。

堂屋的大門洞開着,內外都是靜悄悄的。

花椒手腳並用爬過門檻,啪啪啪地就往前頭跑。

日頭朦朦朧朧地掛在天上,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

花椒跌跌撞撞往前跑了兩步,眼前一暗,已被人溫柔地抱在了懷裡,“我們椒椒怎麼自己起來了?”

“娘,娘……”花椒將臉埋在婦人肩頭,驟然心安。

一位中等身量、皮肉緊湊的青年男子大步走了過來,摸了摸她額前細絨絨的頭髮。

花椒笑着喊“爹”,聽到有童稚的聲音在喚自己,探頭望去,銀杏樹下停着的牛車上已經摞了好幾個箱籠,堂哥堂姐們正坐在車沿上朝她招手。

花椒笑着伸手大力揮了揮,四嬸孃走過來拉着孃親說話,還未開口就嚶嚶哭了起來,手邊的四堂姐香葉疑惑地望了望母親,又笑嘻嘻地踮着腳尖,要拉她的小手。

花椒從母親懷裡滑下來,伸出手去,她拉着她的小手晃了晃,“我們要走啦!”

“走,走去哪?”花椒聽到自己詫異的磕巴道。

心頭驟然空了一個洞,冷風嗖嗖。

前兒二伯不還說縣衙又發了榜文,說是賑濟的糧食已在路上,不許百姓隨意遷徙移民離開戶籍之地的嗎?

卻沒有聽到答案,四堂姐已經鬆開她的手,笑呵呵地跑遠了。

花椒急了起來,轉身喊“娘”,哪裡還有母親的蹤影。再轉身,堂哥堂姐們坐着的牛車咕嚕咕嚕地疾步前行,好似移步幻影般,眨眼就只剩下了一個小黑點。

花椒渾身戰慄,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想追上去,卻根本邁不開腳步。

那毒日頭又不知從哪倏地蹦了出來,明晃晃地掛在天上,刺目的光線如繡花針般直往人骨頭縫裡扎,花椒眼前越發模糊。

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藍的妖豔陰沉,一陣陣裹挾着黃騰騰塵土的熱浪直往人臉上抽。

花椒被抽的一個跟頭滾了老遠,再爬起來時,已不知身處何地。天地間一片死寂,叫人瘮的慌。

花椒茫然四顧,遠處突然烏泱泱涌來一大羣人流。花椒愣愣地站在當地,還未來得及躲閃,已被人挨人、人摞人的人流裹挾着潮水般向前涌動。

毒日頭瞬間滑落西山,滿天的星月剛剛露了個頭,那毒日頭又從東邊天際飛了出來……

日升月落,往復循環。速度之快,叫花椒根本無暇反應。

不知走了多久,晃晃悠悠的花椒突然看到遠方矗立着一座高聳的城牆。破破爛爛的人流倏地激動了起來,衝鋒似的向前。好像前方就是釋迦摩尼的極樂世界,到了就能安樂。

只是無論怎樣衝,倒下多少人,人流就是寸步不進。

花椒只覺得自己好像被千軍萬馬碾過,五臟六腑都要爆裂了,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突然間眼前好似有火光沖天,轟隆隆的坍塌聲響徹天際。

來不及呼救,花椒已陷入黑暗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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