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給弄個其他的菜,誰家跟他家一樣啊,這麼累,好歹炒盤白菜豆腐。”
“算了,算了,大白米稀飯還塞不住嘴了。”有人安慰。
“他們家這稻米,跟不要錢似的。”
“可不是不要錢嗎?二房送來的,估計吃完了,還能要來呢。錢二哥好說話。”
“哦,想起來了,都說錢二哥種了好幾十畝的稻子,難怪呢。”“這錢二哥還真是好人,對哥哥姐姐都沒的說,前年不是狠鬧了一場嗎?說是偷偷把地給換
了。”
“嗯呀,不然錢二哥能去山窩村住呀。”
“呿,我看,這錢老二就是個肉包子,誰看到都想咬一口,他家有姑娘田呢,自己又不種,還給姑娘這麼重的禮,一大筐的鴨蛋,還有一大袋白米。”
“哎呀,我好命苦,怎麼就沒遇到錢二哥這麼好的小舅子!”
“呿!”
錢串串和楊柄娃不是東西,在他家幹活的人,嘴邊就沒個把門的,什麼都說,錢串串聽見也沒辦法,她不能把人嘴巴堵住吧?還有,就他倆的爲人,有人肯爲了省一頓飯,跑來白乾活,都是祖上積德了。
錢串串本指望韋氏能過來幫忙做飯,沒想到人家捎話說,家裡走不開,等上樑那天,人多再來。她一聽就傻眼了,焦氏幹活極其偷懶,左邊站一下,右邊磨蹭一下,說是來幫忙,既不洗洗涮涮,也沒有幫忙燒火做飯,就是務了個名聲。錢串串也是個幹活的時候儘量偷懶耍奸的,這飯就成問題了,經常飯點到了,人們都洗手歇下來,她們的飯還沒熟呢。
連着吃了兩天白米粥,工人都膩了,開始嚷嚷要吃麪條,錢串串讓焦氏活面,焦氏說手腕扭了,又推了過來,最後,錢串串厚着臉皮,又去挖米,準備繼續吃白粥。
一碗下去,咦,手感不對,她趕緊扒開一看,頓時便叫喚上了:“哎呦,這是怎麼回事?下面怎麼成了秕穀?”
二房給了一籃子鴨蛋,還給了一袋大米,錢串串在她面前說了又說,就是逼焦氏出血呢,她這兩天還沒想出怎麼逃過這一劫,沒想到,二房居然玩花招了。
“哼,不說老二好了吧?他就是騙你的。”焦氏唯恐天下不亂。
“哎呀,這怎麼活呀?親親的弟弟把我往死路上逼呀,給袋大米,竟然下面都是秕穀——”錢串串跟唱戲一般,哭上了,焦氏在一邊,不停地給看熱鬧的人做宣傳。她倆都忘了,來的人是幹什麼的?瞧完了熱鬧,就該開飯了。
人們議論錢先誠給姐姐一籃子鴨蛋和一袋大米的風潮未歇,忽然聽到是假的的消息,頓時都來了精神,不趕山了,村村多的是閒人,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山窩,文翰很緊張,文瑾卻十分淡定:“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你怕什麼。”
流言最後纔會說給當事的人,文瑾文翰假裝不知道,平靜地忙着餵鴨餵豬,山窩村的人,看他倆不像是那種偷奸耍滑的,議論起來,便有了各種猜測。其中一個,便是,那袋子米,是汪晗送的,袋子上還寫字了。
汪陳氏聽說了,急急忙忙報給了男人:“沒想到這兩個小傢伙,還潑咱一身髒水,他爹,這可怎麼辦呀,有人懷疑是咱們給袋子裡裝了一半秕穀。”
汪晗想了想:“錢家兩個小秀才,從來沒有刻薄過哪個人,平時熱心又仗義的,不會坑咱們吧?”
“可是——”
汪晗想了又想,最後猛一拍大腿:“肯定是錢串串和楊柄娃搗的鬼,他倆什麼東西呀,無洞掘鼠,無風起浪,他們是想用這招,再訛錢二哥傢什麼東西呢。”
汪陳氏信服地點點頭:“說不定就是。可,那袋子米是咱家送的,這現在,有人懷疑是咱做了手腳呀。”
“咱倆什麼人?就憑楊柄娃和錢串串,還能壞了名聲?明天我有事去鎮上,找楊柄娃去,讓他少耍這小伎倆,再敢污衊咱和錢二哥家,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嗯,就得這樣。”
汪陳氏拿着鞋底子出了門,女人比不得男人,就算再閒,也有活兒,比如這納鞋底,一年四季,全家上下都得穿,費得很呢,有的半大小子淘得很,一年五六雙都不夠,當孃的就特別辛苦。
比如汪陳氏,三個兒子,大的十四歲,小的十一歲,個子不大,腳可不小,跟他爹穿一樣大的鞋,吃一樣多的飯,正是最拖累人的時候。
汪陳氏是出名的“快人”,嘴也快,手也快。別人出門拿一隻鞋底,她出門,手裡拿一隻,咯吱窩還夾一隻,做起活兒,眼睛都不待看的,手上的動作,快得讓人看不清。活兒粗糙,可他家人從來就不存在沒鞋穿的,自從她嫁過來,婆婆就沒做過鞋子。
汪晗娘性子好,對媳婦很寬和,汪晗眼裡,老婆是少有的能幹人兒,也不計較她愛出門逛,愛諞閒傳(說閒話,家長裡短)。
汪陳氏四處給人賭咒發誓送給錢家的大米,是如假包換真材實料,爲自己男人正名:“錢二哥家的人,多仗義呀,答應教大家種稻子不說,還拿了自己的種子育秧給大家,這麼好的人家,我家人怎麼能用秕穀來糊弄人家?”
汪家在山窩村的名聲很不錯,汪陳氏的話,信的人就多,見聽衆點頭,汪陳氏來了精神:“你們說,是不是錢串串還想問弟弟家要大米,故意這麼折騰呢?”
“嗯,有道理,她那兩口子,都不是東西。”
“楊柄娃的兩個兒子,也不是東西,唉,楊家老祖聽說還不錯,這祖墳沒選好吧,家裡一代不如一代,他爹就懶得要死,他又懶又奸。”
就在汪陳氏成功引導了輿論導向,有人走過來:“哎,你們知道不?錢串串在村西頭打滾呢,說錢二哥誑她。”
“看看看,我說什麼?人家爲何要誑她?”
“就是呀,錢二哥家有事時,韋家的人過來幫好大的忙,錢家人影子都不見,人家憑什麼給她那麼多大米呀?何必誑她。”
汪陳氏跑到村西頭,看到鬧得不可開交,錢二嫂臉漲得通紅,眼淚都快下來了,心裡非常不忍,掉頭跑回了家。
山窩村小,汪陳氏快,很快就找到了男人:“你去看看,錢串串在村西頭撒潑打滾呢,錢二哥一家人那麼好,可不能讓欺負了。”
“嗯,就是。”
汪晗放下手裡的活兒,拍拍身上的土,便往西邊而去。
韋氏並不知道文瑾做過手腳,見錢串串這麼鬧騰,十分委屈。
文瑾在一邊添油加醋:“大姑,我家有事,你和大姑父一粒小米也沒給我,你家建房,我們又是送大米又是送鴨蛋,這還送出過錯了,我們爲何要騙人呀?不送,難道你能把我咬巴咬巴吃了不成?”
旁邊看熱鬧的,都覺得文瑾說得對。
“再說了大姑,就二伯的性子,能做這樣的事兒嗎?他什麼人,誰不清楚呀。你搬個紡車轉轉街,四處訪一訪,有人說二伯不厚道,我把腦袋割下來給你。”
錢串串氣得,在地上滾着,沒人攙扶起來還罷了,被錢文瑾這樣句句緊逼,她明明有理,可惜平時名聲太爛,沒人相信她。
山窩村家家都被她禍害過,現在,人們巴不得看她吃虧上當受氣呢。圍觀的人羣,除了迎合文瑾的話,就是對她指指點點,話語傳過來,沒有一句好聽的。
文瑾看汪晗過來了,假裝被錢串串罵了,委屈地揉着眼睛:“大姑,你吃了我們,拿了我們,還過來罵我們,嗚嗚,你還有良心嗎?”
韋氏見鬧得太厲害,整個山窩村跟開代表大會一般,每家都來人了,覺得實在丟人,她那性子,一貫息事寧人,此刻,這種爛包子性格又大大發揚,她低聲說道:“大姐,你快起來呀,地上多涼,不就半袋子大米嗎?你把秕穀給我們,我還你半袋米。”
“不行,二伯母,若是大姑還說是假的,那可怎麼辦?咱們恨不能把心都掏出來,人家還當驢肝肺哩,嗚嗚——”文瑾給臉上抹上水,仰面朝天地大哭,惹得觀衆更狠一輪地罵錢串串:“不要臉!”“沒良心!”……
文翰一直沒說話,他的表演能力還是沒練出來,韋氏是本色,文瑾是演技,他什麼也沒有,只好縮頭在後面,可文瑾還安排一句重要臺詞讓他說呢。
憋了半天,文翰紅着臉,湊近地上的錢串串,小聲道:“大姑,你家的大門都拆了,不會有人氣不順,眼紅我爹對你好,悄悄把大米換了吧?”
“啥?”一句話驚醒夢中人,錢串串也覺出不對來,二弟從來就不會哄人,更別說有膽做出這樣瞞天過海的事兒,這幾天,焦氏酸溜溜的沒少說風涼話,看來,大房那邊有問題呀,肯定是他們悄悄換了米,讓自己給二房再要些。錢串串覺得自己想通了關節所在,忍不住後悔起來——自己好像弄錯鬧騰對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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