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韋氏的樣子,文瑾忽然想明白了:“大房的人來過了?大伯母?還有誰?”
韋氏不肯說,文瑾拉着文翰便往外走,韋氏在後面叫她,也沒有讓她止步。
他倆來到鴨場,史大爺看到文瑾,立刻便叫起屈來:“文瑾呀,你家大姑和大姑父,怎恁不講理呀,想要鴨蛋,我說賣了都不信,四處找,最後見鴨子歇在塘邊,抓了兩隻,我攔也攔不住。”
“只有大姑大姑父兩人嗎?”文翰問。
“不是,還有你大伯母,她沒有動手,都是你大姑、大姑父動手的,要不是鴨子跳到水塘裡,你大姑父害怕下面是稀泥,陷進去出不來,他都想下水呢。”
“聽見我家有人吵架不?”
“沒有。”
文翰看到他們拔了一行白菜苗,氣惱地跺腳:“這跟土匪有何區別?白菜才長到兩寸高呀。”
文瑾考慮是不是明天,去把鎮長請來,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兩人返回,大門口,站着一個人:“魏大娘,你有事嗎?”
“文翰呀,今天你家有人吵架,你娘哭了,我聽見你們回來,趕緊過來說一聲,你那姑姑不是個東西,逼着你娘開庫房的門,要稻米呢。”
“還有什麼?”
“我聽見,你大伯母說你母親不孝,你母親說,已經分家了,過節她都有禮物送去,沒有做不合禮儀的事情,然後,聽不見了,後來,似乎誰動手了,唉!”
文瑾早有防備,把稻米、醃製的鹹鴨蛋都鎖在後院的庫房裡,鑰匙也沒給韋氏,焦氏竟然動手了。文翰已經出離憤怒了,跑進屋裡,又拿着刀子要去大房算賬,韋氏緊張地喊道:“文翰,文翰,你要是想讓娘安寧地活着,今天就給我乖乖站住。”
“娘——”文翰忍不住哭起來,“她們欺負你啊!”
“文翰,文瑾,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反正她們也沒拿走什麼,我今天說了斷頭話了,今後,她們若敢再來鬧,就不認這門親戚,娘說到做到,到時候一定請了鎮長耆老,把字據寫出來,和他們斷絕關係。”
韋氏都說到這份上,文瑾也沒有辦法,只好作罷,不過,她還是去了一趟鴨場,把那裡以前的佈置都檢查了一邊,確認沒問題,這纔回來睡覺。
第二天,文翰和文瑾沒有去趕山,打算和史家祖孫,把鴨場的防衛加強一通。
文翰還是氣不順,母親那麼好的人,平白無辜被打了,以後的日子裡,他和文瑾,是守在屋裡還是上山採摘?總不能不生活吧?可誰敢保證,哪天焦氏不會再來發飆?
看到文翰小臉繃得緊緊的,悶頭只管幹活,史大爺和文瑾都不知該如何安慰。
“我去舅舅家一趟。”文翰忽然悶悶地說了一聲。
“好啊!”文瑾自己沒親戚,把這茬忘了,聽文翰所說,韋家舅舅是個是非分明、敢作敢當的人,雖然韋家灣不大,但二十多歲就開始當里正,就足以證明他的能力。
得到文瑾的支持,文翰的臉色好了些。
“哥哥,這是十文錢,你坐驢車去,快!”
“不用,我有錢!”文翰一拍口袋,“昨天賣山貨的錢,忘了放家了。”說完,他拔腳就走了。
韋家灣離山窩有十五里路,文瑾估摸韋家舅舅怎麼也要吃午飯時纔到,沒想到他竟然趕了個驢車代步,巳時末就來了。
韋氏還在屋裡的桌子上,對灰鼠皮,聽到弟弟喊她,驚得一針就扎手上了,她慌亂地低頭迎出來。
“姐姐!”韋成嵐早聽了文翰的話,專往姐姐臉上瞧,那隱隱約約的手指印,讓他頓時怒火填膺,“姐姐,你把我這個弟弟當什麼?擺設嗎?在你眼裡,我是那麼無用,那麼無能,那麼不堪,不可依賴嗎?”
“不不,不是!”韋氏急了,“成嵐,你別——”
“我別什麼?別管?讓人欺負到我姐姐頭上,連我的外甥都活得窩窩囊囊?到時候跟姐夫一樣,三腳踹不出個屁來?”
韋氏臉漲得通紅,接不上話來。
韋家舅舅拉着文翰,掉頭就出去了。
“成嵐!成嵐!”韋氏在後面喊。
文瑾聽到聲音,看到韋家舅舅趕着驢車,上面坐着文翰,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她怕二伯母出什麼意外,不得不停下手,跑過去攙扶。
“走,追上他們,成嵐脾氣暴,出了事可怎麼辦?”
“二伯母,我就不知道你怎麼這麼想成嵐舅舅,他要是那種莽撞之人,這十年的里長怎麼當的?”
韋氏張口結舌。
“你和二伯膽小怕事,樹葉掉下來都怕砸着腦袋,什麼事情都想縮頭躲避,你越是這樣,欺負你的人越多,就姑姑、姑父那種二傻子,竟然也來咱家撒野,換成別人家,她敢試試嗎?”
文瑾這也是被憤怒燒了一晚上,說起話來口無遮攔。剛纔,她也考慮是不是委婉一些,可想來想去,若是表現手段太高明,根本不符合她才十一歲的年齡,還是直接來的妥當。
果然,韋氏反而聽進去了,眨着眼沒說話,不過,她的腳步依然不停,看來,她還是對弟弟不放心。
文瑾和韋氏跌跌撞撞走到林津鎮,韋成嵐和文翰已經準備返回了,焦氏哭得兩眼通紅,正站在家門口低頭行禮,她一臉怨憤,看韋家舅舅的眼神,卻畏懼瑟縮,文瑾心懷大暢。
“姐姐,坐到車上回家,今後,誰要敢動你一指頭,看我不剁了她的手!”
焦氏嚇得又是一縮頭,趕緊迴轉身鑽進了黑漆大門裡。文瑾注意到隔壁楊家的柴門,也是稀巴爛的樣子,估計韋家舅舅連錢串串和楊柄娃也一起收拾了。
文瑾來到這個世界一年,心情從來沒有今天這麼舒展,覺得這秋風,是那麼的清爽宜人,風中的香味,都是那麼濃郁好聞。
回到山窩村,文瑾家門都沒進,便跑池塘去撈魚:“舅舅,我做魚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嚐嚐呀。”
韋成嵐好久沒來姐姐家了,他也確實想看看,姐姐家到底過得如何,便很爽快地答應道:“好呀。”
文瑾心裡特別高興,撈了兩條魚,殺了洗好,高高興興地跑回家。
“文瑾還會做飯呀?”
“嗯呀。”
韋氏此刻,心情也比剛纔好多了,竟然微笑着說:“文瑾也不知道怎麼學的,做飯好吃的不得了。”
“真的呀,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
文瑾把魚用鹽醃漬,大米兌好水,還把剛拔的胡蘿蔔苗,洗淨拌麪,放上鹽,三樣一起放進蒸鍋,然後把文翰幫着洗乾淨的鴨子,剁開配上酸蘿蔔燉湯,韋氏坐着,幫着給兩個竈添柴,文瑾又切了一盤鹹鴨蛋,一盤松花蛋,魚蒸十幾分鍾就好了,韋氏幫着把蒸鍋端下來,文瑾接着炒了一盤虎皮豆腐,一盤鴨蛋,文瑾打開蒸鍋,取出魚和蒸菜,再趕緊把鍋蓋好,炒鍋倒油,熱上,然後給魚身撒上辣子面,拌麪粉的蘿蔔苗上面放蒜泥,油足熱,用鐵飯勺舀出來勻勻潑在上面,幾個菜便好了。蒸鍋繼續蒸米飯,一家人先開始吃菜。
文翰母子早就看慣了文瑾做飯,倒是不覺得稀奇,把韋成嵐看得眼花繚亂,他誇文瑾:“你這兩下子,比老把式的廚子都利落。”
“咱這兒的廚子,除了會蒸個條子肉,哪有文瑾做得花樣多?”文翰由衷誇讚。
“舅舅,先吃菜,等會兒,再吃米飯喝湯。”文瑾熱情地請韋成嵐,她覺得這個舅舅很對脾氣,能力又強,竟然一下子就把錢家大房的人鎮住了。
韋成嵐笑呵呵地坐下,先嚐蒸魚,一口進嘴,愣住了:“我也算是水邊長大的,這滋味,怎做出的?”
“蒸魚,鹽要合適,若是沒把握,蒸熟嘗一嘗,若是發現淡了,臨時撒點在上面,蓋好鍋蓋捂一會,就能補過來,至於滋味,那就全靠這辣椒麪上潑熱油,又能提起魚的香味,還能增加人的食慾。”
“呵呵呵,這道理一套一套的。”韋成嵐以前也見過文瑾,跟在大人後面,低着頭畏畏縮縮,根本就不引人矚目,沒想到她竟然是這麼爽利能幹的。
“舅舅,相信我說的了吧?我家,今年收了一千多斤的稻米,吃飯不成問題了,還有幾百只鴨子,一天鴨蛋都賣幾百文,還有大豬也能賣錢,豆腐坊給豬供飼料,我們成本並不大,還有豆腐吃,現在又種了菜,冬天也好過,娘剛纔把山鼠皮縫在一起,給我們做皮褂子,我們還做了皮靴子呢。”
“好好好,舅舅全信,全信,文翰呀,舅舅來你家,從來沒有這麼暢快。”
韋氏聽了,也露出微笑。
文瑾估摸時間到了,進廚房把米飯端出來,又給大家舀了湯。
“哎呀,太豐盛了,就是黃坡鎮的黃財主家過年,也沒有這麼好的席面。”韋成嵐高興地摸摸肚子,一不小心,吃多了。
韋成嵐準備回去了,他也是忙人的。文翰和文瑾,爭着給他的驢車上放禮物,新鮮鴨蛋、鹹鴨蛋各一笸籮,鴨子兩隻,核桃栗子的山貨一筐。韋氏則給驢車上,放了一袋面。
最後,文翰提着一雙皮靴子:“舅舅,這是我給你定做的。”
韋氏緊張地看了兒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