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你到底想說什麼?”莊千落一改之前的睏倦,眯眼看向宋夫人。
宋夫人輕輕嘆了一口氣,揮手示意小丫鬟下去,這才輕聲說道:“我啊!有個一直很閤眼緣的小姐妹,最近攤上一點鬧心事,我這不是也跟着她鬧心呢嗎?妹妹向來聰慧有主見,所以我纔想着,要你幫我拿個主意。”
“宋夫人請講!”莊千落忍不住蹙了蹙眉心,聰明如她,又怎會不知道,宋夫人口中的小姐妹根本就是自己呢?
從三天前,她上門求助宋夫人,宋夫人好像早就知道她要來時,她就知道這趟彩石郡之行絕對和自己有關係。
這會兒宋夫人已經說得如此明白,她就更加清楚也已經在心裡做了一個準備。
宋夫人倒也乾脆,直言道:“她啊!和她男人感情挺好的,只是從來沒想到過,他家男人之前就娶過親,只是因爲家裡出了一點什麼事兒,就有家歸不得了。前幾天家裡的原配挺着即將臨盆的大肚子找上門,他家男人犯難,這會兒不知道何去何從好呢!”
原本以爲宋夫人是要告訴她千城覆的下落,卻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既然和千城覆無關,莊千落自然聽的有些悻悻不願意多說別人家的事兒,只是礙於宋夫人的面子,她又不能甩手走人。
聽她說完之後,莊千落蹙眉想了想,滿不在乎的回答:“作爲男人,最基本的底線就是責任。如果那個男人連家裡懷孕的妻子都拋下,還欺騙她又成親,這種對雙方都不負責的男人,不要也罷!”
“那……如果那個男人不是故意的呢?”宋夫人轉了轉精明的眼睛,小聲的補充。
“那就要看你那個姐妹,是否不介意給人家做小。只不過,我倒是想不明白,到底是有什麼原因,還能讓男人在‘不故意’的情況下,拋妻棄子之後,還能坦然的另結新歡盡享齊人之福?”說着說着,莊千落的語氣明顯就帶出一絲諷刺。
作爲一個現代女性,莊千落是真的無法接受和別的女人共享丈夫,還要故作大度的相讓。
在她的眼裡,愛情就是要兩個人互相珍惜,爲對方守身如玉。
怎能口口聲聲說着愛自己,轉身就把另一個女人摟在懷裡,釋放人之初呢?
那根本不是愛情,只是獸、欲罷了!
她絕對接受不了。
更是對於那些個什麼三從四德,貞潔名聲更是呲之以鼻。
這個世上唯一能束縛住莊千落的,唯獨只有感情二字,其他的任何事都不是她在乎的。
宋夫人聽到她的答案,半晌都沒再說什麼,好像聽進去了,又好像沒聽懂一般。
最後還是莊千落坐不住與她告辭,她纔回過神來送她離開。
第二天一早,她們還坐在廳裡吃飯,就聽到樓上樓下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一波又一波的人向外急匆匆的走,而他們所有人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去趕那場盛大的法會。
這場幾乎是萬人空巷的法會舉辦地,是在彩石郡十分有名的靈佛寺。
莊千落本身並不怎麼相信神佛,奈何靈魂穿越這種事都發生了,以至於她是不信也得相信,這會兒和昨天初來時的感覺完全不同,一門心思都在想着。
一會兒她一定要去好好求求佛祖,只要千城覆平安無事,哪怕是要她用自己的壽命去換,她都在所不惜。
還沒進靈佛寺,馬車就停在距離門口很遠的地方無法前進,宋夫人沒下車,而是安排丫鬟先進靈佛寺安排。
就算她只是個鎮守夫人,卻也是個有身份的,怎麼可能和那些老百姓,一起擠在一堆聽禪師講經呢?
莊千落也就跟着借了光,一刻鐘後被小沙彌請進寺中,安排在一處大概只有五平米,用白紗象徵性隔開的一排‘雅間’裡的一個。
只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其實這些雅間早在靈佛寺準備舉辦法會,也就是六天前就已經全部預定好了。
哪個名門望族的家眷坐在哪裡,也都早已經準備好,丫鬟之前進來,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如今日子已經到了十一月二十,眼看着就要進三九的東北,那冷得是連眼睛都會被凍得發疼。
她們幕天席地只有一圈白紗圍着,自然也是冷得不得了。
臨出門的時候,宋夫人讓丫鬟給她準備了一個手爐,這會兒她也就只能抱着手爐,連坐着都覺得凍腳,只好在五平米的小間裡走來走去。
宋夫人到底是大家閨秀出身,此時就算再冷,也不會如莊千落一樣踱步,只是安靜的坐在椅子上,似在期待法會的開始,一雙精明的眼睛不停順着隨風飄舞的白紗縫隙向外看。
人越來越多,外面就越來越吵,不到兩分鐘,她們左邊鄰着的白紗雅間就有人進來,好像是一家人聽上去很熱鬧,以至於吵得莊千落更加聽不清外面到底都怎麼回事。
宋夫人看她來回走得有點頭暈,剛想喊她停下來,喝點熱茶暖和一下,就聽到她們右邊的白紗隔間,也傳出來動靜。
“官人,天寒地凍讓你陪爲妻來這種地方聽經,爲妻的心中實在過意不去,還請官人體諒爲妻初爲人母,眼看臨盆在即,爲妻內心確實緊張到不能自已啊!”
右側不僅來人了,聽上去還是來了一對小夫妻,那女人說話拿腔拿調的,肉麻兮兮又故作矜持,總之聽起來特別的怪異。
加上外面人多嚷得厲害,只是斷斷續續能聽到女人嬌滴滴的聲音,一直到她全說完,根據分析才能把這段話連起來明白意思。
莊千落即使抱着手爐,都因爲她的話而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轉頭對聽的聚精會神的宋夫人,剛想調侃對方兩句,卻沒想一個讓她驚掉下巴的男音,卻突然傳來。
“無妨。”就那麼冷冰冰的兩個字,卻是瞬間凍結莊千落的一切行動和思維。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低沉,可是就算是在萬人空巷的法會現場,她仍舊可以清楚的分辨認識出來。
可是……可是……他怎麼會在這裡?
她定定的站在原地,原本想調侃的笑容還在臉上,卻好像永遠定格在風雪之中一般,再也無法回神無法繼續。
千城覆?
她絕對不會聽錯!
就算全場熱鬧的她耳根子都疼,她也絕對不會在這麼多聲音裡,聽錯那個魂牽夢繞的聲音。
宋夫人見該發生的事兒發生了,原本是應該鬆口氣的,可是如今看到明明應該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莊千落,就這樣傻站在原地。
剛剛放下的心,就又高高的懸起來!
莊千落不能有事!
東紅園那麼大的工程,還需要她一手掌控,她怎麼可以只是爲了一個男人,就毀掉所有的理智呢?
若是莊千落真的出了什麼事,她家老爺的前途怎麼辦?
宋夫人咬了咬牙,站起身就要朝莊千落走。
誰知道,一直傻愣的莊千落,卻突然回過神來,看都沒看她一眼,轉身利落的挑起右邊的白紗,然後就當真看到一幕她永遠都忘不掉的畫面。
她的男人——千城覆,此時一身錦衣華服端坐在隔壁的椅子上,因爲長胖而更加白皙俊俏的臉頰,足足豐盈一大圈,雙目有神氣定神閒的看着手中白玉的茶杯,那副淡然如山水畫的一幕,真真是刺痛了她的眼睛。
而他的身邊的椅子上,則是坐着一個大腹便便嬌美可人的女子,同樣的錦衣華服珠環玉翠身,氣質端莊富貴一看就是出身豪門大戶。
光是伺候的丫鬟就有七八個,這會兒看到白紗晃動,齊齊看向她滿眼的不滿和不屑。
千城覆好像感受到她們的不正常,緩緩擡頭向同一方向看去,卻沒想到只是擡頭的一瞬間,那雙平日清冷高貴的視線,就立時變成驚愕望着她。
是啊!他是應該驚愕她的出現。
虧她足足爲他擔心近一個月,虧她頂風冒雪半夜三更跑出去尋找他,原來都是她傻,是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如今,他恢復了記憶,找到了自己的家,有着嬌滴滴美豔的妻子在身旁,還有即將臨盆出世的孩子。
他又怎會記起她?
否則,爲何連一封平安信都不曾寄給她?
從最開始聽從莊母的話,和他成親之時,她就無比擔心,萬一哪一天千城覆恢復記憶,自己就要變成人家的小妾。
到時候丟人事小,傷心事大啊!
如今,她是真的不幸言中,徹徹底底成了人家的小三。
這世上,還有比這個更可笑的嗎?
莊千落的五指完全感覺不到一絲寒冷,就那麼用力緊緊的抓着相隔的白紗,明明是如此近距離的看着千城覆,可她就是感覺到彼此之間隔了萬水千山,以至於她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其中一個領頭丫鬟,在看到莊千落挑簾站在那裡,死死的盯着她們少爺看,立時就不高興起來,指着莊千落的鼻尖,罵道:“哪裡來得不知規矩的山野村婦?你難道就真的一點禮義廉恥都不懂,不請自來闖入別人的雅間不算,居然還敢盯着我們家少爺癡看?來人吶!把這個沒羞沒臊的村姑拖出去,免得髒了少爺和少夫人的眼!”
莊千落置若罔聞,此刻她的眼裡,除了那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男人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宋夫人親自跟莊千落來這裡,可不單單只是爲了勸莊千落認清現實的,更是爲了確保她的安全的。
如今見自己丈夫的親戚家奴生事,立刻打簾子走過來。
“呦!堂弟妹好大的威風啊!連養出來的奴才,都這般仗勢欺人,若是讓不知道的外人聽到,當真還以爲堂弟妹是個恃強凌弱的豪門貴婦呢!”宋夫人的話不陰不陽,可見她和另一位宋夫人的關係,不僅熟識更是非常不好的。
而她又偏偏加強了豪門貴婦這四個字,明顯就是在打對方的嘴巴,明着告訴她,就算彩石郡的宋員外郎再有錢,那也不過是個地方富紳,在她這位真正的七品官妻的面前,就是想裝都不可能!
小宋夫人原本怒瞪莊千落的視線,就因爲宋夫人的一句話轉了過去,在看見確實是那位不好惹的堂嫂,立刻就由大丫鬟扶着站起身,礙着大肚子微微福了一下身算行禮,咬着脣角回話:“是堂嫂啊!您最近怎麼這麼閒着?不用在金竹鎮陪堂兄嗎?纔回去沒幾天,怎麼又來彩石郡了?難道這場法會,真的就那麼重要?比得過堂兄嗎?”
“不爲聽一場法會,難道本夫人還會特意來這裡,看那未曾謀面的堂小叔嗎?我家大人是忙,奈何爲朝廷秉公盡職身不由己呀!哪裡有堂弟妹這般好服氣,天天都有堂小叔陪着,當真是夫妻甜蜜,讓人羨慕呀!”宋夫人冷冷一哼,官味十足,底氣十足。
宋家本是名門大戶,她和這位小宋夫人也算是嫡親的堂妯娌,奈何十幾年前分家時,她和宋大人吃了這位腦子十分靈光的叔父不少的虧,外加陳年一些瑣碎的家事衝突。
所以這些年裡,她有事兒沒事兒就回來氣氣他們,順便顯擺一下自己這個鎮守夫人的風光。
小宋夫人已經高高隆起的大肚子,狠狠的起伏兩下,明顯是真的在生氣,只不過礙於自己肚子的孩子,她也只能趕快忍下這口氣當作沒聽懂。
如今她的丈夫回來了,明年就要去應試,她的希望都在他的身上,更是在她的肚子裡,她是說什麼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失去唯一的依仗。
現在就讓宋夫人囂張幾句能怎麼樣?
憑藉她丈夫的才華,明年一定會中舉,用不了幾年,她就一定會是比鎮守夫人還大的官太太,到時候,看誰更囂張?
她們倆到底爭吵了什麼,莊千落根本就不知道,此時她的眼裡心裡,只有那個她怎麼都想不透的男人。
而千城覆,只是那麼靜靜的端坐在椅子上,從最初的驚愕到後來的平靜,他自始至終都一言未發,好像根本就不認識她一般。
莊千落的心就好像坐着雲霄飛車一樣,忽上忽下酸澀麻木的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盡數消散在千城覆冰冷高貴的視線裡。
她終究還是回過神來,努力撇開不願意轉動的視線。
而另一邊,宋夫人已經厲聲說道:“這位是本夫人的妹妹,剛纔是哪個大膽的奴婢,敢說本夫人的妹妹是山野村婦?還想着打本夫人的妹妹?”
那個領頭的丫鬟一聽,立時嚇得雙膝一軟就跪倒在地,可是無論她怎麼求饒,宋夫人還是命人張了她的嘴二十下。
她打的,不是丫鬟,而是小宋夫人的臉面!
莊千落慢慢放開白紗,就在丫鬟的求饒和哭嚎之中,一步步走出了雅間。
前面講經剛剛準備開始,人潮也算是平靜了許多,以至於她的面前腳步完全沒有障礙,一路就穿行到大殿之後。
她從前不信佛,除了觀世音菩薩和如來佛祖之外,幾乎完全不認識偏殿裡供奉的菩薩。
可她還是虔誠的跪倒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在胸前,定定的看着面容慈祥不知名的菩薩。
她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求,只是瞪大一雙空洞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菩薩慈祥含笑的眼睛。
許久許久之後,一顆顆眼淚從眼角滑了下去。
她的心很平靜,平靜到就連一絲疼痛的感覺都沒有。
來這裡的路上,她還在想,只要千城覆平安無事,讓她做什麼,哪怕損耗壽命去換都可以。
連命,她都可以爲他不要,還有什麼事,是她不能爲他做的?
如今佛祖保佑,他真的沒事兒。
難道,她不應該好好感謝佛祖保佑嗎?
他沒事!
他沒事就好!
就算是恢復記憶又忘記她,那也沒關係!
然後,她認真的給佛祖磕了三個頭,之後擦乾淨眼淚,從蒲團上站起來,比來時更加平靜的向殿外走去。
剛出門不遠,就遇到帶着丫鬟正着急尋找她的宋夫人。
宋夫人見她好端端的走過來,立時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趕緊上前拉住她的手,解釋道:“妹妹,你聽我解釋。其實這件事,我也是七天前回來探親時才發現的。只不過……我是真的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釋,又怕你突然聽說會出什麼事兒。所以才一拖再拖,最後選上這種無奈之下的法子。”
“姐姐知道你是個勇敢的姑娘,一定不會這麼容易被打倒的。不過是個還未真正婚配的男人,沒了就沒了吧!等過幾天,姐姐再給你介紹個更好的,怎麼樣?妹妹,你說句話,你別嚇姐姐呀!”
莊千落擡眼輕輕勾了勾脣,奈何她的心情是真的不好,即便那是笑意,卻也還是因爲心底的苦澀,變得不倫不類。
“沒什麼,都過去了!”早在她聽吃麪的那兩個人說起宋員外郎家的事兒之時,她就想過如今可能面對的局面。
雖然從前只是幻想,卻也是想過的,不是嗎?
她沒什麼不能接受的,真的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精明如宋夫人,怎麼可能相信這種話?
只是莊千落肯和她說話,絲毫沒有一般女子面臨這種事時,可能癲狂發瘋哭鬧的跡象,這倒是讓她安心不少。
莊千落不能有事!
她絕對不能讓莊千落有事。
宋夫人帶莊千落來,原本也不是想聽什麼法會的,這會兒該看見的人看見了,該說的話說完了,她自然是要帶莊千落回去的。
莊千落也沒有反對,便和宋夫人上了馬車,誰也沒發現,她們的身後一直都有人在跟蹤。
這一路回來,宋夫人都在小心翼翼的觀察莊千落的臉色,回到客棧之後,更是急忙詢問她是否現在就要回金竹鎮。
畢竟彩石郡現在是莊千落的傷心地,換做是誰,誰都不會想留下的。
莊千落斂眉想了想,點頭之後就回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宋夫人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趕緊命丫鬟去收拾東西,車伕也趕緊守在門外候命。
誰知道,她們這邊剛把東西收拾好,就差一步上車之時,居然就來了一夥人。
“表少夫人,奴婢喜兒是奉老爺之命,請表少夫人回府居住的。老爺說,表少夫人貴爲鎮守夫人,是萬萬不可住在這種人多混亂之地的。”
“而且少夫人剛纔在法會受驚,現在動了胎氣,只怕孩子有危險,表少夫人是過來人有經驗,所以還請您去幫幫少夫人!”
宋夫人聞言蹙眉沉思,她和彩石郡宋家的人一向不和,雖然每年都要回來幾次,卻每一次都是來把這裡鬧得雞飛狗跳的。
之前重要如,她這個剛剛榮歸娶親的堂弟的婚事,都沒有去帖子告知。還是後來補請之時纔去了信兒,宋大人自然不會讓她來參加,所以她一直都沒見過這個小叔子。
五月中旬的時候(之所以麪攤上的兩人,說宋大少爺出事是在六月初,是因爲宋老爺對外公佈時間上的延後。),家裡人都知道他出了事兒,宋老爺更是去金竹鎮找宋大人幫忙找人。
奈何鬧騰了許久,也沒抓到那夥山賊,更是沒找到宋大少爺的下落。當時宋老爺還很生氣,認識宋大人是因爲過去的恩怨,不肯實心實意的幫他找兒子,負氣離開兩三個月都沒和他們來往。
說老彩石郡宋家也是多災多難,宋老爺老來得子,就宋大少爺這麼一個兒子,誰知道只是進山燒個香,也至於出了這麼大的事兒。
當時宋大少爺被山賊綁走,小宋夫人身受重傷昏迷不醒,所有人都以爲他們這一脈的香火斷了,好在小宋夫人的爭氣,昏迷一個多月之後醒了過來。
而她肚子裡的孩子,也就成了宋家所有人眼中的重中之重,只盼着她能生下個兒子,繼承宋家的香火。
所以宋家人是無比在乎小宋夫人肚子裡的孩子的,宋夫人之後又來過兩次,宋老爺都千方百計的不許她接近小宋夫人。
就是害怕同樣心高氣傲的小宋夫人想不開,一時動了胎氣斷了宋家唯一的血脈。
如今,宋老爺居然派人來找她,讓她去看看小宋夫人?
這明明是無比不合理的好嗎?
精明如宋夫人,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剛剛纔分開完全沒事兒的小宋夫人,突然鬧肚子疼的真正原因,就在於莊千落呢?
如今在她面前的選擇只有兩個,一個是趕緊帶莊千落回去,畢竟莊千落關係着她家老爺的前途,帶去炫耀鬧事沒關係,可是若刺激壞了莊千落,只怕會偷雞不成蝕把米。
可是就這樣放過這個進了門,就人人誇讚比她還漂亮,還能幹,讓她處處憋氣的小宋夫人,她又覺得不甘心!
所以她一時也沒了主意,只是把視線落在莊千落的臉上。
此時的莊千落,無比平靜的比來時還要正常。
見宋夫人看向自己,莊千落抿了抿脣角沒說話。
因爲這是她們的家事,莊千落根本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只當宋夫人掂心堂弟妹和未出世的侄兒,又怎能開口阻攔呢?
經過宋夫人的短暫衡量,理智還是被嫉妒心佔了上風,一改準備回金竹鎮的路線,帶人前去宋員外府。
彩石郡的宋員外,可謂是遠近聞名的富戶,不僅因爲宋老爺繼承了大筆家族產業,更是因爲他多年經商,精明的他與很多全國有名的大商賈都有合作。
全國聞名倒是談不上,但是在偌大的彩石郡,卻是響噹噹的一號人物,人盡皆知的。
宋員外府更是修的富麗堂皇,甚至比七品官的鎮守府還要奢華漂亮,也就難怪身爲官太太的宋夫人每每都嫉妒的眼眶子疼,沒事兒就想着回來找他們的不痛快。
宋家的家事,莊千落根本無心去過問,跟着過來也是因爲和宋夫人的這份關係。
到了宋員外府之後,莊千落就識趣的自動留在屬於她的客房裡,將房門一關隔絕一切之後,她就大字型的把自己丟到被子上,連一秒鐘的時間都沒用就渾然睡去。
她絕對不會承認,這是自己在逃避,只能叫做旅途勞頓,她需要多多休息。
另一邊,宋夫人當真去看望躺在牀榻上的小宋夫人,妯娌倆繞來繞去看上去相敬如賓,其實誰的心裡都有數對方到底是安得什麼心。
末了,到底還是小宋夫人沒挺住,生怕自己相公會回來,趕忙問道:“堂嫂,你妹妹到底是何人啊?怎麼我從來都沒聽說過,你還有個這麼小年紀的妹妹?”
宋夫人今年四十歲,孩子都比莊千落大,只是仗着自己的身份,這才和莊千落稱姐道妹。
身爲宋夫人的妯娌,小宋夫人怎麼可能不以此爲突破口?
宋夫人倒是滿臉的自在,淡聲反駁道:“我家老爺,不也一樣有一個,遠喬這麼大的弟弟?”
小宋夫人一噎,覺得這是自己在自找沒趣。
在這個沒有成熟避孕措施的古代,經常有小叔比親侄兒還小的情況,甚至都有可能相差四五十歲,說起來年齡倒真不能代表什麼。
小宋夫人抿了抿脣角,繼續試探道:“我怎麼看着堂嫂的妹妹如此眼熟呢?我看,遠喬似乎也是認得堂嫂妹妹的,說來也真是奇怪。”
終於說到正題了吧!
宋夫人心底憋着壞笑,目光在小宋夫人高聳的肚子上掃了一圈,暗暗琢磨了一下,纔回答:“有些事情,其實想瞞是瞞不住的,只不過堂弟妹現在這身子骨,還是不要知道爲好。我這個做堂嫂的,也只能告訴你。”
“其實堂弟在被山賊抓去之後,並非一直被關押在哪個暗無天日的山洞裡,這或許也是我家大人,爲何一直都找不到他的原因。並非不盡力,而是誰也想不到,要找的人,其實就在眼皮子底下。”
“堂嫂這是何意?”小宋夫人聞言一驚,連裝病都顧不得,雙手撐着被子挺着大肚子坐起來,緊張的望着宋夫人,可見她是真的不知道千……呃!宋遠喬失蹤這幾個月發生的具體事情。
“遠喬不僅沒在山賊手裡呆幾天,更是順着豐收河一路飄下去,爲千落所救。我妹妹心底善良,不僅救活了遠喬,更是一連照顧他幾個月。”
“其中還有一次聚會,她是帶着遠喬去的。奈何你們當時成親,叔父‘忘記’請我們來做客,所以我們這些只是在十幾年前,見過小時候遠喬的正經親戚,根本就不認識他,也就沒給你們來信兒,就是這麼簡單!”
有些話在當事人的嘴裡說出來,纔是最具殺傷力的。所以宋夫人沒那麼傻,會告訴小宋夫人,千城覆不僅是被莊千落救的,更是已經和莊千落成親,做了莊家的上門女婿。
她倒不是不想看小宋夫人那張花容月貌的臉氣得扭曲,而是害怕自己說得太過,小宋夫人若是真的流了孩子,宋老爺會發瘋與自己沒完。
反正她說不說,小宋夫人的好日子也沒了,那她爲何要自己說?還不如看戲更好,不是嗎?
孤男寡女在一起幾個月,若說他們之間沒感情,只怕誰也不會相信。
可是小宋夫人聽了宋夫人的話之後,只是微微一愣,就沉默着沒有再說什麼,更是沒有再多詢問下去。
她何時變得這樣冷靜了?
宋夫人暗暗納悶小宋夫人的反映,之後就在心裡嘖嘖稱奇。
她還以爲,莊千落是個聰明的女人,遇到這種事知道如何優雅的進退,卻沒想到原來小宋夫人也是個聰明人,居然沒有失控到當場就衝出去找莊千落質問。
片刻後,宋夫人好像故意閒話家常一般,輕聲問道:“堂弟妹,你這身子,還有一個多月才能生產呢!你剛剛懷第一胎不清楚,我是個過來人倒是明白的很。”
“這女人啊!生了孩子,還有一個月的惡露期,如果恢復得好,一個月後能伺候丈夫。如果恢復不好,那可能再有好幾個月都不行。這前前後後加起來,好幾個月呢!遠喬又沒個妾侍,你就不怕……”
她的話拉着長音沒說完,可是小宋夫人又怎會聽不明白呢?
她無意識的擡手摸了摸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一雙精明又美麗的眼睛不停閃爍,也不知道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宋夫人還想再添把火,卻沒想到房門被打開,隨着一陣冷風吹進來,高大的千城覆就閃身進來,而隨着他走進來的丫鬟,手裡則端着一碗藥。
原本想脫口而出的話被嚥了回去,宋夫人覺得有些尷尬,只好生硬的轉了話題,隨口說道:“有錢人家就是好啊!換下人都跟換衣服一樣,上次我來,伺候你的還不是這些生面孔,怎麼今天看到你身邊,全都是些新下人呢?莫不是,原來的下人犯了什麼錯?被你全部都給變賣了?”
小宋夫人垂了一下眸子,也很隨意的回答:“堂嫂也知道我肚子裡的寶貝矜貴,伺候不好主子的下人,留着也是無用。所以我才一口氣,把全府的下人都給換了!”
饒是宋夫人爲七品官太太,這會兒也被小宋夫人的話給說愣了。
全府的下人都換了?
這麼大一個宋員外府,裡裡外外最少兩百個下人吧!
按最低的價格來算,這次大換血最少需要上萬兩銀子,宋老爺居然同意小宋夫人全部給換了?
原因只是因爲沒伺候好她肚子裡的孩子?
宋夫人又不是沒懷過孕,可是她生哪一胎,也沒有被人這樣寵過,自然更加嫉妒得快要冒火。
千城覆聽着她們妯娌聊天,只是清冷的看了他們一眼,一聲都沒出,更是沒給宋夫人這個堂嫂見禮,就轉身就出門去了。
宋夫人心底本就嫉妒,這會兒自然更是不爽,小叔子沒把自己放在眼裡。
咬了咬脣角,站起身就告辭離開。
她不把地方騰出來,小宋夫人哪裡有機會去找千城覆鬧騰?
她走了,小宋夫人卻是沒起牀,反倒輕鬆無比的靠在牀柱上,任由小丫鬟站在牀邊,一口一口給她喂藥。
片刻後,小宋夫人喝完安胎藥,瞥眼看了一下地上,燒得紅彤彤的碳盆,突然命令道:“去把府內所有一等丫鬟,都給本夫人叫來。”
“是!”小丫鬟雖然不明白,卻是不敢遲疑,應聲之後就出去辦事。
能在大戶人家做一等丫鬟,不僅要足夠機智,更是要有出衆的外表,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也不希望自己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個醜八怪嚇得半死。
千城覆被救出後,來到這個傳說中的自己家,已經有七天的時間。
雖然這個家裡,上到宋老爺、宋夫人,中到小宋夫人,再到下人沒有一個不說,自己就是宋遠喬的。
可是千城覆的心裡,就是有那麼一份不能接受。
以至於回來這些天,除了例行的事情,他都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裡,默默的看着陌生的一切發呆。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不能接受,但他就是覺得心底不舒服。
其實反觀偌大的宋家,有錢有勢不可能隨便亂認嫡親獨苗血脈。
小宋夫人待他極好,肚子裡又懷着孩子,更是不可能亂認丈夫的不是嗎?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那麼合情合理,他真的找不出一絲不對勁的地方,證明自己不是宋遠喬。
可是……
一想到白天莊千落受傷心碎的眼神,他只能拼命的忍着頭痛,希望能記起一絲和從前有關的記憶,來證明自己到底是誰。
驕傲聰慧如莊千落,她是絕對不可能願意,和一個有婦之夫,一個即將身爲人父的男子藕斷絲連下去的。
即便她愛着自己,都不可能這樣做。
更何況,她的心裡,並沒有他愛她那麼多呢?
所以,如今的他,只能等。
或是找到自己真的是宋遠喬的證據,或者想起從前的記憶,否定自己的身份,拆穿這個驚天大陰謀。
除此之外,他不能出現在莊千落的面前。
因爲他,不是讓她再度崩潰。
從天明一直想到天黑,千城覆的頭都要炸開了。
只是除了他和她在胭脂鋪被人綁走之後,那一段不能稱爲記憶的記憶之外,他就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正在他心煩的想要殺人之時,書房的門卻被人推開了。
“大少爺,奴婢給您送晚飯來了!”一個美豔秀麗,絕對不輸給小宋夫人的丫鬟,婀娜多姿的走了進來。
那嬌滴滴含羞帶怯的神色,更爲她添上一抹獨特的神韻,想來凡是男性,應該都無法逃脫她的魅力吧!
千城覆淡淡瞥了她一眼,對於府內不停亂換的丫鬟,早已經習以爲常。
小宋夫人什麼都好,就是沒個定性,尤其是對下人,不知道爲何特別的苛刻。
“放下吧!”他沒什麼胃口,這會兒頭疼得厲害,自然更是不可能吃飯。
原本以爲說完這句話,小丫鬟就應該識趣的離開。
卻沒想到,她把飯菜放到桌上,不僅沒走,反而嬌滴滴的又問道:“少爺若是不想吃飯,那奴婢伺候您洗腳可好?天這麼冷,用熱水泡泡腳,想來是最舒服解乏的!”
“不用,出去!”千城覆的聲音冰寒不近人情,若是膽小一點的,只怕瞬間就被他的聲音和氣場,嚇得哭着跑走了。
可是小宋夫人選來的人,自然有着她的道理。
小丫鬟早就被小宋夫人告知千城覆的脾氣,這會兒自然也就不害怕他。
她不僅沒後退離開,反倒是嬌軀一轉來到千城覆的身後,柔若無骨的十指按在千城覆的肩頭,嬌滴滴俏生生的喃喃道:“少爺,奴婢是奉少夫人命令來的。少夫人識大體,知道少爺年輕正是好年紀,她懷着身孕不方便,卻不想委屈了少爺。”
“所以今夜,少夫人就讓奴婢留下來,從今以後都讓奴婢伺候在少爺的房裡。只要少爺有需要,奴婢就願意以任何的方式滿足少爺。還希望少爺不要嫌棄奴婢,更是不要辜負了少夫人的一片好心吶!”
千城覆冰寒的眸子垂下,看着肩頭那雙柔若無骨的小手,突然問道:“真的?任何事情你都願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