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欣吩咐小廝去找細砂時,秋月就瞪大了眼睛,等安一欣拿着剛找來的細砂往鍋裡倒時,秋月再也按捺不住,忙伸手攔住了安一欣,“你瘋了?”
安一欣笑,稚嫩的臉龐上居然泛起了高深莫測的光芒。
秋月看着她,悻悻地收回了手。這個小丫鬟別的不行,鼓搗起吃的來倒是蠻會弄花樣的。這十幾天的時間,小廚房已經完全成了她的天下。更重要的是,雲深少爺雖然從來沒有誇讚過她,但大夫人幾次三番地叫兒子過去吃飯,雲深少爺卻都是充耳不聞,一次也沒有去過。
陸府內宅外院有好幾個廚房,而且大夫人雖然規定院子裡不許動火,但這規矩從來就沒有執行過。她自己院子裡有專門的僕婦,每天先去巡視一圈,看清楚了廚房準備的八菜一湯,然後再回來搭配時令鮮蔬,另行添補。
秋月一向覺得大夫人日常飲食就算比不上皇后娘娘,在京城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了。沈公子年紀小,習慣吃自己丫鬟做的菜也還有的可說,可是雲深少爺卻放着這樣的享受不去,安一欣做什麼就吃什麼。
在秋月看來,安一欣的年紀太小,做飯的手藝根本比不上陸府的廚子,只是不怕糟蹋東西,敢於胡亂嘗試罷了。
秋月看着安一欣把細砂倒進鍋裡,又倒入了油和糖,最後才倒入栗子,開始翻炒,不由得暗暗撇嘴。這又是什麼古怪方法,這樣做出來的栗子能好吃麼?
糖炒栗子是個力氣活,翻炒時中間不能停手,沒炒一會安一欣就額頭冒汗,手臂也痠痛起來。不過還沒等她開口,秋月就已經指着一個同樣被這個新奇作法引來看熱鬧的小丫鬟,讓她接替安一欣翻炒起來。
安一欣也是第一次做糖炒栗子,自己看着竈火,不敢燒得過旺。直到又換了一個小丫鬟替手之後,鐵鍋裡的栗子才漸漸炒熟,栗子殼‘嗶嗶啵啵’地爆裂,栗子特有的香氣伴着糖香油香飄散開來。
安一欣笑嘻嘻地開始倒數,“十、九、八……”
“你在幹什麼麼?”見她突然開始數數,秋月驚訝地問道。
安一欣不答,只是笑着接着往下數,“七、六、五……”
話音未落,沈玉一頭衝了進來,“好香,一欣,你在做什麼好吃的?”
“你回來了?雲婉小姐怎麼樣了?”見是沈玉,安一欣連忙問道。
“雨菱說得太誇張了,害得我白激動了一場。我看着潰爛還是那樣,就是不那麼癢了。”沈玉一邊說,一邊探頭向鍋裡瞧,“你在做栗子?呃……怎麼還有砂子?
沈玉愕然,擡頭看向安一欣。
“如果鍋裡只有栗子,火候不好控制。”安一欣解釋說。“那雲婉小姐……”
“我看着藥浴雖然效果不大,但是雲婉小姐和雨菱都激動得不得了,我一會修改一下藥方,讓她再泡幾天看看。”沈玉說着,伸手從小丫鬟手中拿過鍋鏟,“這栗子好了沒有?先弄一顆給我嚐嚐。”
問清楚了藥浴的效果,安一欣放下心來,同時眼中也閃過一絲疑惑,栗子的香味都出來了,那個吃貨怎麼還不來?
正房裡陸雲深抽了抽鼻子,一下子就判斷出,這栗子還沒有熟。
香氣越來越濃,安一欣也沒有經驗,只好隔一會就剷出一個栗子來剝開嚐嚐熟了沒有。
“我覺得好了,可以熄火了。”安一欣說着,只覺得嘴裡的栗子軟糯甜香,正得意地揚眉,想要慶祝試驗成功,眼前身影一閃,陸雲深突然出現在了竈前。
也不知道陸雲深用了什麼手法,鍋鏟瞬間就從小丫鬟手中到了他的手中。秋月立刻遞上盤子。陸雲深手一翻,盤子裡已經裝滿了冒着熱氣的栗子。
一粒砂子都沒有。
安一欣目瞪口呆,這算是什麼武功?
“不用熄火了,接着炒下一鍋。”陸雲深淡淡地說,一手端着栗子,一手抱起沈玉,一閃身就消失了。
“小心燙。”安一欣愣愣地,近乎本能地說。
秋月拿起鍋鏟,翻動了二下,找到了唯一一顆殘留下來的栗子,激動得眼中淚花一閃,那麼愛吃栗子的雲深少爺,知道她還沒有吃到,居然給她留了一顆!
沈玉不一會就跑回了廚房,陸雲深直到第二鍋栗子炒好,安一欣再次大喊熄火時才突然現身,一招盛走了一大半。
安一欣暗暗盤算了一下,自己第一鍋因爲是試驗,大概只炒了三斤栗子,就算沈玉吃了半斤,那麼陸雲深就吃了二斤多。第二鍋有了信心,炒得比第一鍋多,陸雲深又盛走了一大半……
安一欣想到這裡,默默地翻出一罐炒麥芽,在另一口鍋裡用水稍微煎了煎,遞給秋月。“給你家少爺送去,就說是我新研究的飲料。”
秋月白了安一欣一眼。她知道炒麥芽煎水消食開胃。可是少爺酷愛吃栗子,每年栗子下來時,只要他在京,都是當飯吃的,從來就沒有積過食。
看到秋月的目光,安一欣不由得一訕,想起了方婆婆那扔出去能砸死狗的烙餅。她居然忘了陸雲深是在武聖山莊長大的,早就練出了鐵胃功。
第二鍋沒有被陸雲深搜刮殆盡,每個小丫鬟都分到了十幾顆栗子,她們只吃了一顆就都二眼冒光,有的迫不及待地吃第二顆,也有的再也捨不得吃,用手絹包起栗子就跑了出去。
秋月雖然對安一欣做的菜興趣不大,對糖炒栗子也是愛吃得不得了,一連吃了幾顆之後,更是把安一欣的那一份也劃拉了過來,用布包起。“你接着炒下一鍋,我要給大夫人和小王夫人送栗子去,還有春花、夏雨、冬雪她們幾個也肯定愛吃。”她說着,一溜煙也跑出了小廚房。
安一欣愣了愣,這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辰了,還炒下一鍋?難道所有人都不吃飯了麼?
等沈玉修改了藥方,讓林青山再去抓藥時,安一欣也搶着包了二包栗子,讓他給清江園送去。
趙廚學了一個鐵板海鮮,月笛還給自己送了二百兩銀子呢。安一欣心裡想着,雖然努力說服自己,給清江園送栗子是給月笛聞箏嘗新,不是爲了銀子,可是看到林青山回來時一手拎着藥包,另一隻手拎着禮盒,安一欣還是從心裡笑了出來。
轉天一早竹青來到臥虎軒,身後還帶了二個小廝,合力拎着一大筐栗子。“小王夫人很愛吃你做的栗子,讓你今天再多做一些,明天帶着路上吃。”她笑着說,一邊又掏出一個銀元寶來,“這五兩銀子是小王夫人給你的。”
“栗子是大家做的,人人有功。”安一欣笑着說,當着竹青的面就叫秋月把元寶換成了銅錢,分給了小丫鬟們。
這一天爲了大將軍出殯,大將軍府和陸府的人都忙得團團轉,而臥虎軒裡完全感覺不到這種忙亂,只有糖炒栗子的甜香時刻籠罩着小院。
小王夫人送來的生栗子太多,安一欣沒有全炒,而是扣下了小半筐,晚上煮了一碗栗子,準備轉天做栗子燜雞。
剛坐在長案邊剝了第一顆,陸雲深就走了進來,看到煮栗子,立刻拈起來扔進了嘴裡。
“你還沒吃夠?”安一欣忍不住說。
陸雲深不說話,悠悠地等着安一欣又剝出一顆,不等她放進盤子裡就搶了過去。
安一欣無語,側頭對着秋月使了個眼色,快把你家少爺弄走!
陸雲深順着安一欣的目光,淡淡地看了秋月一眼,“倒杯茶來。”
秋月顛顛地跑去找茶葉了。
長案上的油燈明晃晃地照着,陸雲深看着安一欣潔白細嫩的手指,和指尖金黃的栗子仁,滿意地眯了眯眼。
雖然小丫頭長得一般,但炒了一天的栗子,身上沾滿了慄香油香糖香,此刻坐在長案邊,小小的一團,彷彿整個人也象顆栗子似的軟糯香甜。
陸雲深心裡想着,輕輕敲了敲桌面,示意安一欣快點剝。
他身上的凜冽威壓早已散去,姿勢霸道又慵懶。
安一欣瞥了瞥身邊這個英俊無比的吃貨,卻暗暗嘆了一口氣,爲什麼我明明不能戀愛,卻要遇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