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之後,許驚鴻一行便帶着那些被殺蠻人的首級,以及幾個活口返回了定西。在入城的時候,可就沒有如前番般受到守城兵士的挑釁和阻撓了,換來的反而是將士們的尊敬目光,因爲這半個月的時間裡,大家都已知道了之前發生的一切,衆人都憋了一口氣,要將蠻人狠狠地教訓一頓,以告慰那些被他們殺死的袍澤。
入城之後,斥候們押了俘虜歸營,許驚鴻也回自己的營地,王俊卿則趕着去帥府稟明一切。他騎馬趕到帥府時,王衝依然是站在那張西南地形圖前仔細地研究着,這一次他研究的可就是怎麼出兵,從哪裡出兵才能取得這一次與蠻人的對決的勝利了。
“大帥!斥候營順利完成任務,特來向您交令!”在大堂之外,王俊卿停下了腳步,大聲稟報道。
“俊卿回來了?”聽到這聲音,王衝才從自己的思緒裡走出來,呵呵笑道:“進來吧,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他的話很是客氣,完全不象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態度,更象是一個上司對下屬的關懷。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作爲三軍統帥,王衝在軍事上不能將自己的個人感情夾雜進去,所以在對待王俊卿等幾個兄弟時也是如常人一般,但他也沒有變態到對兒子比對下屬更嚴苛,他很清楚這樣一來只怕幾個兒子就會心生怨念了,到時候反倒會弄巧成拙。所以最終索性就在軍言軍,不涉其他,立功犯錯,一視同仁。
在對方進來後,王衝才又道:“怎麼樣,一切可還順利嗎?人都清除了嗎?”
“是的,咱們已將入我大宋境內的蠻子盡數殲滅了,還抓了幾個活口,待會就讓人對他們進行盤問。”王俊卿說着便把自己等人在尋找蠻人時的詳細情況說了出來,尤其強調了許驚鴻的功勞和能力:“看來還是大帥您看人準哪,這個許驚鴻的確很不一般,若不是他的話,咱們想要找到蠻子並把他們消滅卻還是要花上更多時候的。”
王衝聽了這話也有些吃驚,但對兒子他還是很瞭解的,絕不會誇大其辭地讚揚一個人,看來這個許驚鴻是真有本事了。本來他之所以這樣安排只因爲許驚鴻曾與蠻人交過手,對他們有所瞭解,以及具體作戰的位置也都在他掌握而已,可現在看來這還是個意外的收穫了。
“看來這個許驚鴻還真是深藏不露,是個幹斥候的好材料了。”王衝在沉吟了一番後道:“那就把他吸收進斥候隊伍吧,我們很快就會與蠻人交戰了,多一分力量總是件好事。”
“咱們很快就要和蠻人交戰了?這是不是太也草率了?我們現在連蠻子究竟藏在哪,到底有多少兵力都還沒有完全摸清楚呢,怎麼能輕言開戰呢?”王俊卿立刻就皺起了眉來:“雖然兩州的糧草被毀,可是雲州的這批糧草卻還是足夠咱們支撐一段時間的,何必如此着急地就主動出兵呢?”
“因爲我們已沒有時間了。”王衝苦笑了一聲道:“不是蠻人不給我們時間,而是朝廷。白越明讓人給我發來了急信,現在朝中泰半的官員都在攻訐於我,說我養賊自重,貽誤軍機,要將我從西南三軍統帥的位置上攆下去。如果再沒有一場大勝來進行反駁的話,只怕我王衝便會被一道聖旨召回京城去了!”
“什麼?那些朝中官員居然做出如此事情?他們連我們現在所面對的情況都不明白,就能說出如此無根無據的話來?實在是豈有此理!”王俊卿勃然變色道。
“嘿,他們只是想對付我而已,所以纔不會理會我們到底是面對着什麼樣的處境呢。而且他們真正要對付的也不是我一個西南行軍道主帥,而是爲了奪了我的兵權後,可以引發更大的問題,從而讓自己攫取到兵權,從而威脅到皇帝……
“現在的朝政大權,早已被七大世家所把持,他們所顧忌的可就只有我和北邊的老彭兩路人馬了。若拔了我,只剩老彭一個,他們便能從容得多了。”
“又是世家!當初若不是他們從中作梗,我們的北疆早已將胡人驅逐乾淨了,怎麼還會有眼下的僵持呢?現在他們又把念頭打到了我們西南軍的頭上,真是欺人太甚!”王俊卿面上閃過一絲紅潮:“父親,咱們索性揮軍幹了他們!”
這是王俊卿以兒子的身份向王衝提出建議了,但是得來的卻是王衝的搖頭:“這樣做的話,只會是更加的自取滅亡,我王家也必然會被滅掉滿門!而傷得最深的,則一定是我大宋自身。現在七大家已經把持了整個天下,就是各地的衛軍都已被他們收買,這個時候我們若是以勤王的名義起兵反攻,只怕會遭到那些城池衛軍的節節抵抗,到時候我們在沒有後勤保障的情況下怎麼與他們交戰呢?
“而且,蠻人也不會眼看着我們內亂而不加以利用的,那樣一來,咱們可就腹背受敵了,結果必然很不樂觀!另外我王衝身爲大宋臣子,是斷不會做出這樣的反叛之事來的,雖然現在朝政已入七大家之手,但我相信陛下一定會有辦法力挽狂瀾的。”
“……”王俊卿聞言是一陣沉默,他很清楚父親的心意,前面的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即便他真有了什麼事情,也讓自己不要因爲一時之氣而妄動刀兵,而後面那句纔是王衝一直以來都不肯有所動作的關鍵。說到底,忠這個字還是父親最看重的。因爲即便真打出勤王的旗號,只怕王衝也將會被定成一個逆臣,無論事成與否,他都翻不了身了,這卻不是他所追求的。
“那……難道我們就這樣看着七大家一步步作大,而使大宋社稷落入這些狼子野心之人的手中嗎?”王俊卿在半晌後,還是忿忿難平地道:“還有父親,您若不做些表示,讓他們知難而退的話,只怕這位置是坐不了多久的。”
“所以我纔會想着如何主動出兵啊。只要將蠻人擊敗了,那他們也就找不到藉口攻訐於我了。我安然在西南,七大家自然不敢太過分,那皇上就有時間來想對策……”
雖然對父親的這種作法很不以爲然,認爲這都二三十年了,皇帝的權力不但沒有增強反而削減了,足可看出七大家已不可動搖,可王俊卿還是忍住了沒有說出來。因爲他也有自己的一個底線,那就是孝。既然父親不肯這樣做,那作爲兒子的,只有照着他的意思來了。
看到兒子已經理解了自己的想法,王衝也露出了欣然之色,但旋即又眼射寒光:“所以,現在是時候做一個了斷了!”
“現在是時候做一個了斷了!”同樣的話,也從許驚鴻的口中說了出來,同樣的殺機滿溢,而他身前的第五隊的兄弟們也是個個摩拳擦掌,他們等許驚鴻的這句話已經足足等了有半個月了。
在將許驚鴻迎進駐地,並且聽他把追擊蠻人的情況細說之後,衆人便也開始把這半個月來自己等在定西的情況告訴了許驚鴻。很顯然,少了主心骨的他們在這裡的日子不怎麼暢快,那性子最急的熊庚更是忿忿道:“那些雲州衛的人總是想要來尋事生非,若不是老耿在旁攔着,老子早就打破他們的狗頭了!”
耿忠在旁苦笑道:“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哪,對方可比我們人多勢衆得多了,我們怎麼可能真和他們動起手來呢?”
“嗯?”聽了這話,許驚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怎麼,葉浩的人馬不是被大帥強制不得擅動了嗎?他們居然還敢跑出來惹事?”
“來的不是葉浩的地字營,而是黃字營的人。”耿忠嘆了口氣道:“大帥只是對地字營的人下了禁令,其他幾營則不然。他們顯然是受了葉浩的指使,幾次三番地來我們這邊尋不痛快。”
“看來葉浩的影響還不小啊。”許驚鴻點頭道:“還有呢?”他看得出來,衆人遇到的麻煩絕對不止這一點,應該還有其他問題的。
果然,熊庚又道:“還有就是在隊正您走不久,葉浩就派了人來想和我們商量,被咱們以隊正離開沒人做主給拒絕了。這樣一來,這些天的晚上也不得安寧了。不知道是哪裡的小賊,幾次都摸上門來,顯然是衝着救葉滔來的。好在咱們把他看得嚴,所以那些人都沒有得手。”
這顯然就是葉浩派的人了,他白天不敢明目張膽地違令,就在晚上動手。好在那些兵卒都是尋常之人,所以纔沒多少威脅。但明白這一層的許驚鴻面色卻沉了下去:“看來他們還是沒有吸取教訓,還想跟我們來鬥上一鬥。既然如此,咱們也沒有必要再避了,現在是時候做一個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