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夜晚,同樣的宋國都城大梁,不過這裡的燈火通明卻與那小黑屋的陰森截然相反,更與那裡不同的是這裡所顯示出來的華貴。那些擺在每個適當地方的傢俱都是用上等的木料製成,上面更是被名人匠工仔細雕琢了各種的花鳥魚蟲的圖案,每一件都是價值千金的精品。另外這間房的邊上還有數排高達丈許的書架,裡面擺滿了各樣典籍,只從那些書的樣式來看,皆都是傳世的經典。
而在這麼一間華貴的書房之中,卻只有兩個人靜靜地待在裡面,一坐一立。坐着的是個六十左右的老者,身上穿着錦衣,衣上更隱隱的可以看出有繡着九條金龍。他雖然只是端坐在案前,可是渾身卻透出了一種讓人望而欲跪的氣勢。而那站着的則是個五十來歲的內侍,低眉順目地站在後面,不敢有絲毫的動靜。
這裡便是大宋皇宮勤政殿的御書房了,而那個坐着的老者,自然便是當今大宋天子治正帝趙哲了。此時,他正在看着由通政署呈進來的朝臣們的奏章,不過在看了五六份後,他的眉頭就已經緊緊地皺了起來。當他看到第十份後,臉上的怒意已經無可遏制,手一揚,啪地一下就將手中的一道奏摺狠狠地砸在了御案之上。
身後的老內侍眉毛一挑,已經伺候皇帝有二十年之久的他,從對方的舉動裡已經可以感受到皇帝心中的如火之怒了。趙哲並不是個易怒之人,甚至可以說是喜怒不形於色,若不是事情實在讓他生氣的話,他是不會如此失態的。
但是事態的嚴重還是出乎了老內侍的預料,皇帝在將奏摺砸在地上後,又雙手狠狠往前一推,將面前堆得整齊的數十本摺子都推到了地上:“豈有此理!這些人真是越發大膽了,他們還把朕當作皇帝嗎?還知道朕是一國之君嗎!”
“陛下息怒,莫要因爲些微小事就氣壞了龍體!”老內侍見狀也慌了神,連忙走上前來,一下跪倒在了皇帝的面前,連連磕頭道。
“些微事情?這還能叫些微事情嗎?他們這是在逼宮,是在硬要朕聽他們的意思行事啊!”趙哲保養得還算得宜的面孔扭曲了起來,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六部九卿,外加各言官道都上了同樣意思的奏摺,難道還是小事嗎?”
“啊?他們卻是要做什麼?”那內侍完全沒有作爲後宮之人的自覺,在聽了皇帝的這話之後也是驚詫地問道。照大宋例律,後宮的女子和太監是不得干政的,但是這個跟隨在皇帝身邊的老內侍的情況顯然有些特別。
“還能做什麼,他們就是想借着此番西南的小敗將王衝給拿下而已。”皇帝在發了一番怒後,神情稍微平靜了些:“先是各科言官上疏彈劾,然後是一些四五品的官員附議,現在就連六部尚書和侍郎都有大半說同樣的話了,他們這不是在逼宮又是什麼?”
這下那老內侍也不敢亂說了,事情已經徹底鬧大了,怪不得皇帝會如此憤怒。
幾日之前,西南的軍報送來,王衝的西南軍居然吃了大敗仗,西州軍喪師一萬餘,這立刻就成了朝臣們攻訐王衝的藉口。雖然皇帝當時以西南戰事剛起,不能隨便換帥爲由駁回了他們,但是那些朝臣這次卻是鐵了心了,並沒有因爲皇帝的態度而改變。尤其是西南在此一敗後不思出兵報仇,反而龜縮回了定西的消息傳來之後,朝中官員更是大造言論,說王衝這是畏敵怯戰,養敵自重,這是對朝廷的不忠。所以朝臣便連續不斷地給皇帝上折,要他下聖旨,直接就奪了王衝的一切官位,押回京來受審。
如此連續不斷的上疏,已經讓皇帝有些招架不住了,今天六部九卿也是如此,這就更讓趙哲難以忍受了,這纔有了剛纔的一番發飆。
“他們這麼做明着是爲了對付王衝,可實際上還是衝着朕來的。現在朝中政事皆已入那些世家之手,朕可倚者就只有那些兵馬了,若連這最後一點力量都被他們控制,朕和我大宋江山就徹底要被這些逆臣給掌握了。
“王衝身爲西南三軍之主,若是因爲朕的一道聖旨都被押回京,不管他最後的結果如何,那些部下必然會敵視於朕,到時候西南軍中的力量就不可能爲朕所有。而且這樣一來還會讓北邊邊軍的彭子鳴也心生他念,到時候我大宋兩支最精銳的隊伍與朕離心,那些世家大族就更加的肆無忌憚了!
“朕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朕忍了三十年,準備了二十年,絕對不能因爲這件事情而讓原來的計劃付諸流水,不然朕就愧對我大宋的列祖列宗!”
在一番對自己的打氣之後,皇帝的面上再次展現出了堅毅之色:“他們這是想用三十年前對付風烈空的手段來對付王衝了,不過朕不會再讓他們的奸計得逞了。”
“陛下英明,同樣的錯誤咱們的確不能再犯了,但不知道陛下又有什麼計較呢?”
三十年前,風烈空便是堅定的保皇之人,他手中更有十多萬的北地大軍。但因爲那時候的趙哲年紀尚輕,又初登大寶,對政事還不瞭解,這纔會被七大家聯合了朝臣所欺瞞,最終相信了他們的鬼話,讓風烈空被葉名揚架空了指揮大權,最終戰死北疆。
現在想來,趙哲真爲那時候的糊塗而悔恨。如果那時候自己不曾發下那道要命的聖旨,只要風烈空尚在,七大家即便現在還在朝中,這力量也不可能威脅到皇權的。可是過去的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了,風烈空早成了一個傳說,而七大家的勢力也已經遍佈了朝廷各個要緊衙門,皇帝的權力已經壓縮到了一個極點,幾乎只剩下發聖旨的用處了。
但是,趙哲是絕對不會認輸的,他是大宋天子,是太祖皇帝的子孫,這天下是他趙家的,他絕對不可能讓七大家的人把祖宗的基業給搶奪了去的。因此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做着一個計劃,只要時機成熟,就能將七大家手中的大權奪回來!
經過這二十年的準備,趙哲已經有了一些潛在的力量了,只可惜七大家的發展更快,所以他要仰仗的還是西南和北邊的宋軍精銳。只要能藉助到這兩支軍隊的力量,要對付七大家卻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讓趙哲沒有料到的卻是,自己還沒有所動作呢,因爲西南蠻人的入侵,就讓朝臣們找到了一個解決王衝這個隱患的機會了。現在,隨着朝臣們的步步緊逼,皇帝已經明顯感覺到了壓力,他不得不做點事情了。
在一陣沉默之後,皇帝才眼中閃過一絲殺機:“那就讓他們動下手吧,只要將事情鬧得足夠大,就能吸引朝臣們的注意。朕再拖延一段時日,只要西南的戰事能有起色,王衝可以打上兩個勝仗,那他們想要藉口除掉他的計劃便成不了了。”
“可是陛下,這樣一來,咱們幾年來的佈置可就有暴露的危險哪……”那內侍似乎是有些不甘心地道:“這可是陛下最後的殺手鐗,若是提早出手而讓他們察覺甚至是識破的話,事情可就難以收拾了。”
“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王衝是朕這一盤棋裡必不可少的關鍵,若是他倒了,即便我們手裡的力量還在,也不可能順利拿回朝政大權的,現在只有拼一拼了。至於因此而引發的一系列變化,只有慢慢收拾了。希望王衝不要讓朕失望,這次的西南對蠻人的戰鬥一定要以勝利作結,不然……”
“陛下放心,王大帥乃是我大宋少有的名將,區區蠻人還不是他的對手。何況西南還有我大宋最精銳的邊軍在呢。”內侍連忙安慰道。
“希望如你所言了,朕可不想祖宗的基業就這樣被人奪了去!”皇帝嘆息了一聲後,又突然問道:“朕的那幾個不肖子最近又有什麼舉動?”
“幾位殿下都在各衙門裡學習部務,他們都很是勤勉。不過……”內侍說着有些猶豫了起來。
“黃越,不要吞吞吐吐的,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朕不會怪你的。”
“是,據老奴所知,二殿下和三殿下和葉、呂兩家之間走得很近,只怕是……”
皇帝聽到這話,臉色頓時就陰沉了下來:“這兩個傻瓜,只怕很快就會被人收買和利用了。那老大和老四呢?”
“太子一切如常,而四殿下則不怎麼喜歡理事,反而喜歡在京城裡交友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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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這個老四最不讓朕省心,不過他也最讓朕放心哪。”說了這麼句似乎前後矛盾的話後,皇帝便揮手道:“你下去照朕剛纔的意思辦吧,朕要歇息了。”
西南山林之中,隨着冬去春來,那些在洞裡貓了幾個月的小動物又開始出來覓食了。一隻灰色的兔子機警地在地上跳躥着,不一會兒就看到了有一片新近發芽的草地,它歡喜地就低頭啃食了起來,已經有三四個月沒這麼好好地吃一頓了,它自然不會客氣。
但是這隻兔子卻沒有看到,在它的頭頂,一隻山鷹正在盤旋着,它也在尋找着食物。冬天對鷹來說也是個難熬的季節,那些可以被它當作食物的小動物多辦都躲了起來,這讓它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來找尋獵物。而現在,它已經發現了這隻兔子,山鷹頓時就來的精神。
只見本在天空飛翔的山鷹突然一個停頓,然後猛地從空中俯衝了下來,雙爪更是大開,只等一到那隻兔子的上方便擒住目標。而那隻兔子尚不知道危險已經臨頭,還在歡快地吃着草呢。突然,鷹已經凌空撲到,一下就抓住了這隻倒黴的兔子,而後便要振翅上飛。
就在這一瞬間,“咻”地一聲從斜刺裡射出了一支羽箭,就在山鷹將飛未飛的當口從它拳頭大小的腦袋裡鑽了進去,又從鷹喙的下方穿出。而這支箭下落的速度還沒有因爲穿透了山鷹的頭部而稍頓,帶着已經死去的山鷹直接就釘在了側方的地上。
這突然而來的一箭,不但殺了這隻山鷹,而且還救了那隻倒黴的兔子一命。因爲這一箭從山鷹的頭部穿了過去,這隻生命力極其頑強的鷹頓時就斃了命,它那還抓着兔子的鐵爪就是一鬆,而正自掙扎的野兔便得以從中脫了身。在躥進草叢逃命的時候,這隻野兔還用驚懼的紅眼珠子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那片樹林。
那片林子裡,王俊卿忍不住喝了一聲:“好!”然後又道:“看來小許你在短短的五日裡已經對弓箭之道有了一個很深的認識了,這一箭無論是力度、速度、角度,甚至是時機的把握都極其精準,便是我來怕也就這樣了。”
其他的兵士更是滿臉驚訝和欽佩地盯着已經收了弓的許驚鴻。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們實在不敢相信有人能在接觸弓箭五日之後能有如此厲害的箭術,這從近十丈外一舉射穿一隻飛撲覓食的山鷹,而且是一箭射穿其頭部,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面對大家的驚歎和讚美,許驚鴻只是淡淡一笑:“這還得多虧了王將軍的傾囊而授,不然我許驚鴻怎麼可能有如此進步呢?”
“你就不必謙虛了,這些兄弟我也是一樣教授的,可他們哪個有你三成的本事啊。看來你天生就是個神射手,這對咱們這次的行動一定會有大幫助的。”王俊卿又呵呵笑道。
這已經是許驚鴻他們離開定西尋找蠻人殘部蹤跡的第五日了,而他們也已經來到了山林的深處。在兩天前,他們便靠着快馬趕到了當日雲州軍和蠻人交戰的所在,並且以此爲出發點開始搜尋蠻人殘部的下落。
因爲可以確信蠻人不敢繼續北進,對大宋的那些邊城發起進攻,所以最終他們可以得出的結論便是蠻人已經藏身在了以那條官道爲中心的數百里方圓的山林之中。如此一來,要想找到蠻人的下落就沒有這麼容易了,王俊卿便把手下的五百人馬分散了出去,以百人爲一隊,仔細搜找線索,一旦有所發現,就以鳴鏑相互聯繫。
可是兩日過去了,五隊人馬也已經搜找了近百里方圓的地區,卻依然沒有找到任何的線索,這讓斥候們都感到有些疲勞了。正因爲此,他們纔會在這樹林子裡休息,許驚鴻一時興起,才用弓箭射中了這隻山鷹。
大家雖然對許驚鴻的箭術很是佩服,但對王俊卿的後半句話卻有些不以爲然。大家尋找了這麼些天,依舊沒有蠻人的下落,還怎麼可能殲滅他們呢?甚至有人已經產生了一個念頭:蠻人是不是已經四散而走,從而回到自己的屬地去了呢?
許驚鴻也明顯感覺到了大家的想法,便只是笑道:“咱們只要用心去找,一定會有所收穫,皇天不負苦心人!”說着他出了林子,就去撿自己的獵物。
這隻山鷹倒還挺大的,許驚鴻也有些自得,雖然鷹肉不怎麼樣,可也算是一大收穫了,所以他不會棄之不顧。他上前一把握住了箭尾,就要連箭帶鷹地將其拿起來。可在一拔之下,許驚鴻的心裡卻是一動:“咦!”他感覺手上的力量不對,這箭看似射得很深,可是拔出來卻絲毫不廢多少力,這是怎麼回事?
心裡起了疑問,許驚鴻便顧不得身邊的死鷹了,而是把它和箭都移到了一邊,然後用刀鞘在附近拍打了一下。果然,這裡的土受力之後有下陷的跡象,這讓許驚鴻更是不敢放鬆,用刀在這些土上用力地挖了起來。
“小許,你這是做什麼呢?”不少兵士都奇怪地看着許驚鴻在那挖着洞問道。
“將軍,這裡有些不對勁!”許驚鴻便回頭回了一句道。
“不會是找到什麼野獸的巢穴了吧?”有那熟悉山林的兵士忍不住問道,這也是正常的判斷,這山林裡有的是掘地而居的動物。如果是由這些兵士發現的這裡,只怕他們是不會多加關注的,但許驚鴻在這方面的經驗卻少得可憐。
可是這下卻是許驚鴻的判斷正確了,就在他挖了半尺下去之後,便有一些灰燼出現在了那洞裡了。野獸可是不懂得用火的,而在這偏僻的林子裡,除了他們尋找的目標蠻人之外,恐怕也沒有其他人會闖進來生火,並把灰燼隱藏起來了。
王俊卿的眼睛猛地就亮了起來:“小許,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勞了!想不到你這一箭不但射中了一隻山鷹,而且還射出了蠻人的蹤跡,真是讓人驚訝啊。”說着他立刻吩咐手下道:“你們立刻在周圍仔細尋找一下,看有沒有其他線索了,再射出鳴鏑,讓其他幾隊人馬趕緊過來,既然這裡有蠻人的蹤跡,那其他幾個方向應該不會有什麼收穫了!”
頓時兵士們就領命行事了,有了線索的他們,心裡的懈怠已經完全不見了,更多了幾分的精神,因爲他們覺着這樣都能找到蠻人的蹤跡,那這次殲滅敵人的想法應該很快就能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