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帶了近百人馬出現在城門口的正是葉滔,那個因爲許驚鴻而丟了礦場管理大權,更被髮到軍中來的青年。他因爲之前礦場的事情而被朝廷定罪,險些連性命都保不住,好在他的兄長葉浩還有着一些人脈,幾經周折纔算是保住了他的小命,但也因此失去了自由,成了一名軍漢。不過葉浩還是以自己的能量將這個弟弟放到了身邊當一個親兵隊長,這次葉浩受命來定西城,便也把他帶在了身邊。
雲州衛軍正好是駐守在這一邊的城牆處的,今天葉滔便奉了兄長之命前往外面巡查,這一回來便看到了一大批人馬出現在城門前。本來他的意思只是來看看,順便擺下威風,卻沒想到一眼就認出了那些人中的那個害得自己兄弟淪落到如今的罪魁禍首。這便是所謂的冤家路窄了,許驚鴻怎麼也不會想到纔來定西城,在十萬大軍中,居然能當即就和葉滔見了面。
雖然葉滔和許驚鴻只見了一面,但是他卻已經把這個人的長相深深地刻在了心裡。正是因爲他,自己纔會從安逸的生活裡被人發落到沙場上,兄長也因此被降爲了都統,今生再難有所發展。試問,如此深仇大恨,怎麼能讓他不銘記在心呢?
“許驚鴻……”恨恨地將這個已經被自己唸叨和詛咒了無數次的名字再次叫出之後,葉滔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芒:“來人哪,把他們給我圍起來!”
隨着他這一聲令下,那些隨在葉滔身後的士兵便立刻跑了上來,將許驚鴻一干人等都圍了起來。只可惜他們不過百多人,在面對兩千來人的隊伍時,還是有些捉襟見肘的。不過他們手上亮出來的刀槍卻還是表明了他們的意圖。
許驚鴻還沒有說話,那邊的幾名隊正已經開口了:“你們這是做什麼?我們可是送糧來的,爲何要對我們刀兵相向?”
“你們說自己是送糧的,可有憑證?蠻人狡猾多端,說不定你們就是僞裝成送糧的想混進城來有所企圖呢!”葉滔說着示威地朝許驚鴻瞥了一眼:“你們若是識相的,放下兵器就縛,便可少受些皮肉之苦,不然的話……”說着便嘿嘿地笑了起來,其中的威脅是不言自明瞭。
許驚鴻面色冷淡地看着這個得意的傢伙,然後道:“葉滔你真是好大的排場啊?你可知道我們是哪裡來的嗎?我們是雲州的兵馬,奉了上面的命令給你們送的糧草,你竟敢半路攔截,就不怕我進城後告你一狀嗎?”
“我只是照規矩行事,即便你們是大梁來的,只要我懷疑你們是敵人,便有權力搜查你們!姓許的,我不想再說第二遍了,若不想受苦的話,就乖乖地丟下兵器受縛吧!”說着葉滔的手一揮,那些兵士又進了一步,手中的兵器已經指到了衆人的身上了。
“你們明明認得我家隊正,卻還在那裡說着什麼懷疑,這分明就是沒事找事了!”見這情形,大家都已經明白對方是在有意刁難了,這讓兵士們如何能忍得下氣,頓時就有人大聲呵斥道:“你們想要羞辱我們,我們不會讓你們如願的!”
“嘿,雖然老子認得這個姓許的,但是誰能保證他不是蠻人安插在雲州的奸細呢?不然他也不會在那次陷害雲州都督了!”葉滔說着眼中閃着熊熊的怒意:“許驚鴻,你敢和我對抗,我可告訴你,咱們這裡可都是地字營的精銳,就憑你們這點人手可不是對手。”
許驚鴻看着對方那幾欲把自己一口給吞下去的表情,就知道眼前的葉滔這麼做可不光是爲了折辱自己,讓自己在軍中無法立足這麼簡單了。他可以猜想,一旦自己這些人真放下了武器,讓對方把這幾百人都繳械之後,那自己只怕就很有可能因爲隨便一個什麼罪名就丟了性命。
即便葉滔沒那個膽子對自己下手,只怕這苦頭也要吃上不少,臉也就丟盡了。軍中最敬的便是強者,如果今天低了頭,那今後再遇到他葉滔,自己還拿什麼讓兄弟們與他去爭呢?所以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受他擺佈!
正當許驚鴻在暗自琢磨的時候,那邊幾個其他隊伍的隊正便看不下去了,那鄭統更是上前一步道:“葉二爺,您怎麼連咱們都不認得了?咱們是雲州衛玄字營的人哪,可是與您相熟的,絕不是什麼奸細。”
“哼,老子現在什麼人都不認得!”葉滔對這些人根本就是不屑一顧,以往這些低級軍官就不是他會拿正眼瞧上一眼的,自從兄弟兩人受了這一番苦楚之後,他對雲州那些關鍵時刻沒有幫自己兄弟的人就更有很深的成見了,怎麼可能給他們這個面子呢?何況這裡還有一個自己志在必得的許驚鴻,他更不可能因爲這些低下的人而放過他們了。
鄭統等人聽了他倨傲的話後,面上頓時就蒙上了一層嚴霜,他們也是熱血男兒,也是有着自己的尊嚴的,葉滔這種態度明顯就是在輕視他們的存在,這讓他們心裡也生出了不少的怨憤之意。
葉家兄弟以往高高在上,所以根本不可能知道底下那些兄弟究竟是怎麼想的。就因爲他們對兵士們的盤剝,讓低級軍官和兵士對他們全無任何的歸屬之感,所以在他們被王衝下令奪去一切兵權的時候,幾萬的雲州軍纔會沒有任何的舉動。不然即便王衝的威望再大,拿掉葉浩一個都督也不會如此輕鬆的。
可惜,葉浩和葉滔都沒有從自己方面去看問題,依然認爲是玄字營的將士們背棄了自己。這讓葉滔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依然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卻不知道這樣一來已經徹底把這些將士推到了自己的對立面去了。
看着雙方的交涉,看着鄭統他們的表情後,許驚鴻的臉上反倒露出了笑容。他本來還在擔心因爲葉浩的關係,致使這些人不肯和自己站在一起與他們相抗呢,現在看來這已經不必擔心了。但是有一點還是需要防備一二的,許驚鴻便把目光落在了數十步外的城門處。
那裡駐紮着數百守軍,他們有職責保持城門的肅靜,不起什麼衝突。可是這時候那裡的守軍卻像壓根就沒有看到這裡所發生的一切般,只是自顧地站在那裡。看着他們的軍服,許驚鴻就知道他們爲什麼這樣了,因爲這些人也都是雲州衛的,自然不敢來趟這渾水了。
既然那邊的守軍不可能插手此事,許驚鴻的心裡大定,他決定要爲以前在礦場的不公待遇先拿回點利息來。想到這裡,他便猛地擡起了頭來,直看着葉滔道:“你說我們是蠻人的奸細,我還能說你們是蠻人派來劫糧的呢!來人,護住糧車!”
這句話一出,身邊的所有兵士都把兵器給端了起來,和葉滔的百多人形成了對峙。這下卻是大出葉滔的預料之外了,他們兄弟因爲許驚鴻而受到了重罰,對這個仇人自然是格外關注,也知道他最近已經進了雲州軍中,成了一名隊正。所以這次在這裡遇到許驚鴻時,葉滔認爲自己手下的百來人是足夠壓住他的,雖然這裡一共有幾百名兵士,可他一個隊正怎麼可能指揮這許多人來和自己作對呢?
但是他們都輕視了許驚鴻的能力,他的確依然只是個小小的隊正,但他卻還是雲州玄字營都統樓關海親定的此次押送糧草來定西的軍隊首領。這還不算,一路上的所說所爲,以及在對敵蠻人的襲糧隊伍時,他更是展現出了過人的本領,這讓整支押糧的隊伍已經對他佩服得心悅誠服了。
現在大家冒着如此惡劣的環境給定西城送來糧食,一路上更是遭到了蠻人的襲擊,可到了這裡後卻被人如此輕視和羞辱,這讓兵士們早就心生不忿了。不過因爲知道對方的身份不一般,尋常兵士纔沒有人站出來反抗,可不代表他們就沒有反抗的勇氣,只是差一個領頭的而已。如今許驚鴻發了命令,有了帶頭之人,兵士們便也不再猶豫,立刻就做出了自己的應答,用手中的兵器來捍衛自己的尊嚴!
至於這些兵士們的直接上司,那些隊正們,更是不會給葉滔留任何情面了,誰叫他剛纔不給大家面子呢?而且他們也已經想通了,葉浩都已經不可能再有所進步了,他一個靠着兄長才謀取一點地位的葉滔又算得了什麼呢?
“你們竟敢反抗……”這下葉滔有些退縮了,他們在人數上明顯就不如對方,而且看他們的模樣,似乎也自不弱,如果一旦真動起了手來,吃虧的反倒會是自己了。而且,在幾百兵士後面,那些民夫也都拿起了一些棍棒,這就讓他們更感壓力了。
他們着實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變化,在他們想來,只要自己這邊一聲令下,這些運糧的隊伍立刻就會把兵器丟了,然後老老實實地受他們擺佈。可誰想對方完全無懼自己的威嚇,這也太讓人震驚了吧?
而更震驚的還在後面呢,隨着許驚鴻下令,那些弓手也動了起來。他們在與蠻人的作戰裡已經學會了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弓手,在轉眼間他們已經把一張張強弓拉滿了,上面貨真價實地搭着一支支利箭。閃爍着寒光的利箭,正對着眼前的“敵人”。
眼看着對方士氣如虹,還拿出了戰場上的大殺器對着自己,那些巡城兵已經感到全身都有冷汗冒出來了,更有不少人渾身都在發抖。他們從未真正上過沙場與敵人交過手,所以在面對已經從血戰裡走出來的兵士時,氣勢上便已弱了不止一截。
看着對方的表情和表現,許驚鴻反倒是笑了,他知道自己的強硬態度已經能讓對方感到退縮了,但這明顯還是不夠的。以葉滔對自己的憤恨,即便受到一些威脅,也是會堅持一下的。而在這城門前,如此與他對峙,只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爲了徹底壓倒對方,許驚鴻便要用更厲害的威懾了。
他衝身邊的熊庚一點頭,對方當即就知道了他的意思,立刻來到了後面的一輛牛車之前,一伸手便掀起了覆蓋在那裡的一層草蓆,而許驚鴻也適時地道:“這便是在半道上想要攔截我們糧隊的蠻人的下場!難道你們也想步他們的後塵嗎?”
驚呼聲和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頓時就充斥了整支葉滔的隊伍,因爲他們看到了一幕讓他們心驚不已的場面:在那輛糧車上放的不是滿滿的糧食,而是一大串的人頭首級,那是纔剛割下來沒有多久,還能分辨出首級主人長相的人頭。
這些兵士雖然已經來到了定西城,隨時準備與蠻人一戰,但是畢竟是從未真正上過沙場的新兵,驟然見到這麼多的人頭,頓時就有些無法適應了。不少人更是蒼白了一張臉愣在那裡,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許驚鴻冷冷地掃過這些已經被首級嚇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兵士:“你們若敢動手,下場便是這樣的!我想便是把官司打到了王大帥那邊去,我們爲了保護糧草殺人也是說得通的!”
“許驚鴻……”葉滔從牙齒縫裡迸出了這三個字,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但卻也不敢真的下令讓人動手。他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只能以目光和神態來表明自己的憤怒了。他的畏懼已經從心裡升起,爲了不讓人瞧出自己的恐懼,他只有用憤怒來加以掩蓋。
迎着對方那幾欲把自己切碎成片的目光,許驚鴻笑得很是坦然:“現在你們還想要我們放下武器嗎?”
葉滔什麼話都已經說不出來了,只是愣愣地呆在那裡,顯然已經不敢再爲難這支隊伍了。但是許驚鴻卻沒有打算就這麼算了:“來人,把他們的武器給我下了!”他要還擊,要讓葉浩,以及其他那些想要爲難自己的人看看,自己和這支隊伍是有仇必報,而且是立刻就報的!
在強弓圍繞之下,在數百名帶着嗜血目光的兵士盯逼之下,那些人不敢再生任何的異動,老實地就把手中的武器丟在了地上。他們很清楚,如果自己現在有任何的反抗的話,這些身上透着絲絲殺機的人說不定真會往身上招呼的,那就真是死得太冤枉了。
許驚鴻更是親自來到到了葉滔的面前,一把就將他從馬背上給拉了下來:“什麼東西,竟敢在我面前如此耀武揚威!”說着順手還把他的佩劍也給摘除了。
此時的葉滔已經完全被對方的氣勢所懾,別說反抗了,就連狠話都說不出半句來了。他就這樣任由許驚鴻擺佈地將兵器和甲冑都拿了去,然後推到了一邊。看着自己手下人馬的兵器也被收繳一空,然後這些押糧的兵士才把這些東西放到了那些蠻人首級的旁邊,大搖大擺地向着城門而去。
城門處的那些守軍早就看到了雙方的摩擦,不過因爲葉滔的關係纔沒有出來相勸。卻沒想到這些押糧的兵丁居然壓住了對方,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這讓這些兵士們都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纔好了。他們對葉滔也是有着看法的,可他畢竟是自己上司的兄弟,是不是應該出手幫一把呢?可感受到許驚鴻他們身上所散發的氣息後,這些人還是選擇了沉默,一如剛纔看到葉滔他們在城門前挑釁押糧隊時的表現一般,來了個不聞不問。
來到這些兵丁身前,許驚鴻從懷裡取出了雲州的公文遞了過去。那些兵士驗過無誤之後,便放任他們連人帶車地進了城去,而葉滔一行卻是站在城門前,久久不動,似乎還被許驚鴻及其下屬的兵馬所散發出來的氣勢所懾。
當許驚鴻他們將糧車趕到指定的收糧點,進行交接的時候,城門口的這出鬧劇便已經很快就傳遍了整座定西城,讓每個宋軍士兵都津津樂道了。一支押糧的隊伍居然讓巡城的隊伍吃了這麼大的一個虧,連兵器都被人給下了,這頓時就成爲了軍中的笑談。大家都很清楚,那個叫葉滔的傢伙在經過這次的事情後,已經再也不可能于軍中立足了,他將成爲所有人眼中的小丑!
在聽完王俊卿說完這事後,一直以來都緊鎖着眉頭的王衝也露出了一絲笑容:“這個叫許驚鴻的確與別不同啊,竟有膽子做出如此事情來。”說到這裡,他又想到了一件一直被他所忽略了的大事:“他們雲州的糧草都運來了,怎麼更近的桂、西二州的糧草卻沒有到呢?你說他們的車裡還有蠻人的首級……不好!”王衝突然如夢初醒地大叫了一聲:“我怎麼會如此疏忽呢,就連如此要緊的事情都給忽略了,只怕其他兩州的糧草隊伍是來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