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定西城更西的官道上,一隊百多人的隊伍正在急急向前趕着路,他們正是奉命前往尋找西州軍的王俊卿及其手下的斥候隊伍。這時已經距離他們出來有半天時間了,但是依然沒有找到西州軍的下落,這讓王俊卿感到有些疑惑,因爲照着行軍的速度推算,他們其實早應該在之前就碰上西州軍了啊。
“停!”突然,王俊卿的手一舉,命正在策馬而行的隊伍都止下步來,身邊的騎士都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了自家的將軍,不知他想到了什麼。
“烈海,你說若是照咱們的速度,此時有沒有可能還看不到西州軍?”王俊卿看着身旁的一個少年人問道。此人正是他的兒子,王烈海,一個繼承了父祖所長,卻還沒有真正立過什麼功業的斥候營探馬。
王烈海搖頭:“我想不可能的,只要咱們追的方向正確,應該在出來一個時辰後就追上西州軍的,可是事實上咱們卻到現在都沒有看到他們,這的確不合常理。”
“不錯,”對兒子的判斷,王俊卿還是很滿意的,“即便他們真個立功心切,不顧大帥的提醒奮力趕路,這晚上還是要歇息的,以他們多是步卒的情況推算,也只能走出不到百里。可現在咱們已經趕了快百里路了,卻依然不見他們,這的確太也蹊蹺了。”
“這麼說只有一個原因了……”王烈海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判斷:“他們在哪裡改變了方向,沒有循着官道往西。”
“不錯,的確只有這麼一種解釋了。”王俊卿說着將馬頭撥了回去:“我們再回去找找,大家都注意着點,不要放過了任何的蛛絲馬跡!”
百來騎轉過身來,繼續往回尋去。這些斥候都是精明強幹之人,是從千萬人中挑選出來的精銳裡的精銳,所以雖然已經趕了半日路了,卻一個個的並沒有困頓之色。他們全都仔細地觀察着四周的一切,想要從這些草木泥石中尋找出自己想要的線索。
這樣往回趕了三十來裡地後,突然有人喊了聲:“都統……”斥候營滿編不過千來人,但是他們的首領的軍銜卻和平常的五千人的大營是一樣的,都是正五品的都統。王俊卿聽得下屬叫嚷,便立刻轉馬奔了過去:“怎麼回事,可是發現了什麼嗎?”
“這裡……”一個黑瘦的漢子用連鞘的戰刀撥弄了下路旁的雜草:“這裡有問題,雖然看似平整,與別處一樣,可事實上卻是有人刻意進行掩飾的。”
王俊卿聞言忙跳下了馬來,走到了那人所在的地方,蹲下身來仔細看了起來,半晌後才站起身來道:“不錯,這裡有大批人馬經過的痕跡,卻被人隨後用沙石掩蓋了,更在這上面栽上了草木,真是好巧妙的手段啊,若不是仔細尋找完全看不出來。毛順,你小子的能耐是越來越大了!”
那個叫毛順的黑瘦漢子嘿地一笑:“咱只是自幼在樹林子裡待得久了,對有些事情比較熟悉而已。”
“你們說說,這會是西州軍轉進的所在嗎?”王俊卿皺眉道:“可是他們爲什麼要掩蓋自己的行藏呢,難道他們想讓我們也找不到自己嗎?”
王烈海張了張嘴,卻沒有說什麼。但這還是被他的父親看到了:“烈海,有什麼要說的?”目光裡帶着幾分的鼓勵,他是王俊卿唯一的兒子,爲了讓他能繼承王家在軍中的地位,從小就已經被父祖帶着于軍營裡玩耍了,在某些判斷上他也不差。
“都統,我想這會不會是蠻人做下的手腳?”王烈海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會不會是裡面有蠻人藏身其中,爲了不被咱們發現,他們纔會掩蓋自己蹤跡的。”
“你說的也很有道理!不過既然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咱們斥候就該去查個清楚。咱們進去,看個明白,不過大家一定要小心行事!”王俊卿其實也已經想到了這一層,在看到兒子也有如此判斷後,大爲欣慰,然後便下達了自己的命令。
百多人立刻催馬進了這條不怎麼寬闊的道路,好在還能行馬,不然他們只有暫時先把馬棄在一旁了。如此又行了數裡,那叫毛順的漢子眼睛一亮,指着一大片被積雪掩蓋的地面道:“都統你來看,這也有人爲掩蓋的痕跡。”
“撥開來看個究竟!”王俊卿一聲令下,就有人上前,用長矛把積雪撥弄了開來,露出了下面被人馬踩踏過的痕跡來。這下大家的信心就更足了,而毛順卻沒有停手,繼續用矛在雪地裡翻找着什麼,突然手一頓,便將一大塊雪都鏟到了一邊。
衆人隨即就看到了一些發黑的馬的糞便,所有人的神色便是一凝。王俊卿點頭道:“看來的確是西州軍了,蠻人是沒有馬匹的……”
“可是,西州軍爲什麼要掩藏自己的行蹤呢?難道是怕咱們搶功勞嗎?”有人滿是不解地問道。
“只怕做這事的卻不是西州軍了,以他們的能耐,根本不可能做得如此巧妙,而能將山林裡的一切都利用起來以擾亂我們視線的,只有久在林中居住的蠻人了。”王俊卿的面上帶着幾分擔憂:“如此一來,他們的處境只怕很是不妙哪!”
“烈海,你帶兩個人回去找到大帥,將咱們發現的一切如實相告,讓他趕緊發兵來救!”王俊卿在一陣思忖後吩咐道:“其他人繼續隨我往裡查探,事情總是要弄個水落石出的。”
“是!”王烈海終究是將門子弟,雖然對父親的如此安排有些不滿,知道他這是爲了保護自己而作的決定,但還是接受了命令,帶了兩個人轉身往回而去。
“大家接下來都要小心着些了,如果真如我所料的那樣,蠻人在這附近就一定會有什麼佈置的!”在囑咐了衆人兩句之後,王俊卿繼續帶了人馬向前而去。
又行了十多裡地,正在策馬向前的王俊卿突然打住了馬,然後往旁邊一閃,一支竹箭從他的身側急飛而過。如果不是他的反應夠快,只怕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命。
不用王俊卿發出命令,就在那支箭射出之後,那些隨在其身後的宋軍斥候就已經用弓箭對敵人進行還擊了。數十支利箭幾乎覆蓋了來箭所在的一大片區域,隨即裡面傳來了幾聲慘叫,顯然是偷襲者已經中箭了。
沒有任何的停頓,斥候們紛紛躍下馬背,旋風般地撲進了那邊茂密的樹林子裡。在一陣打鬥之後,便又退了回來,其中幾個更是各自拖着幾個活口走了出來。
“真是蠻人……”一看這些人的打扮,王俊卿已經可以確定對方的身份了,他便用蠻人的土話問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爲何要掩蓋我們西州軍的蹤跡?”身爲斥候首領的他,自然是會一些蠻人的話語的。
那幾個蠻人卻沒有任何的言語,只是冷冷地盯着這些宋人。王俊卿嘆了口氣,繼續用蠻人土話道:“既然你們什麼都不肯說,咱們又沒時間和你們耗,那就只有先殺了你們了!”說着已經站起了身來。
那幾個蠻人聽得這話,面上才現出了一些恐懼,但還是沒有開口。王俊卿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衝身邊的人點了下頭。那幾個斥候手起刀落,便砍入了其中兩個的咽喉,兩人哼都沒哼上一聲,便倒地而亡了。
“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將你們在這裡的目的說出來,我可以饒你們不死!”王俊卿看着面前兩個臉色發青的蠻人威脅道,他看得出來自己的手段已經讓他們感到害怕了。
“我……我說,我們在這裡是防備宋軍的,前面二十里處宋軍正在和我們的人交戰,他們已經落入我們所佈的陷阱裡了……”一個膽怯的蠻人終於頂不住死亡的恐懼,而將王俊卿需要的答案說了出來。
聽了這番話,王俊卿才終於完全肯定了自己的判斷,西州軍果然是中了對方請君入甕的計策了。他命人將這幾個蠻人捆上後,便帶了大家繼續往西趕去。雖然他不知道這時候自己趕去還有沒有用,但是身爲軍人的他卻不能在知道同袍遇到危險的時候退卻。
他們循着那幾個蠻人所指的方向行了數裡,突然衆人就都止住了,因爲他們聽到不遠處傳來了陣陣廝殺之聲,而且這聲音更是一點點地往自己這邊而來,似乎是有人正在追殺着另一批人。
“散!”王俊卿命令一下,衆斥候便分散到了兩邊樹林之中,但每個人都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道路,所有人都拿出了弓箭,準備進入戰鬥了。
半晌之後,急促的馬蹄聲響起,數十名宋軍全力催趕着馬兒向這邊奔來,而在他們的身後,則是兩三百名胡亂騎在馬上的蠻人戰士,他們不斷用弓箭阻撓着宋軍的前進,只因爲不擅長在馬背上射箭,纔沒有多少中的,但卻也嚴重影響到了前面宋軍的速度。
一看到這個場面,那些斥候自然是無法袖手旁觀了,在一聲吶喊之後,突然就從兩邊林子裡直殺了出來,一陣亂箭就往後面的蠻人潑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