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憑着葉、崔兩家的勢力,只要兇手還在京城就一定能找到,因爲案發前後城門一直緊閉,之後更是嚴加盤查,不可能讓人逃出去。可是兩日下來,他們才知道還是太樂觀了,仔細的搜查,只是拿住了些鼠竊狗偷之輩,卻並沒有那幾個能當街殺人,揚長而去的兇徒半點音信。
而這麼一拖之下,京中百姓就無法繼續忍耐下去了,每日裡,都有不少百姓圍着崔家叫罵不止,使其家人都不敢再隨意出門了。雖然崔日勳幾次派人去跟京畿府和巡城營交涉,讓他們趕緊將這些刁民處置了,但兩個衙門對此卻是陽奉陰違,表面答應,卻沒有任何的動作。被逼問得急了,他們便只推說百姓只是在街上罵罵,可沒有衝撞崔家,官府也不好管哪。
其實,以崔家現在的實力,要把幾十名敢於屢次觸犯自己的百姓拿進來處置也不難,可一想到如此之後會引來的後續麻煩,他們只有苦忍了。可以說,這幾日來,是崔家幾十年來最難過的一段日子,真讓他們生出了度日如年的感慨來。
而崔家的麻煩卻並不止於此,隨着朝廷官衙開印,便有不少百姓就將狀紙遞到了衙門裡去,無論是大理寺,還是御史臺,只要是有權管着朝廷命官的衙門,都收到了不少狀告崔家仗勢殺人,有違國法的狀紙。
上百份這樣的控狀被百姓送進之後,這些衙門就是想要遮掩都不成了,何況不少官員還得了某些人的授意,要藉此機會來打壓崔家呢。所以在正月十七這一日,崔家大門之前就來了一撥與往常不同的客人,正是主管刑獄大事的大理寺主官曹封良及其下屬官員。
當時,門前還有不少百姓圍着讓崔家給一個說法呢,突然見數十名衙役朝這邊而來,大家還真嚇了一跳。但隨後,便發現他們的目標不是自己,這才讓他們放鬆下來,讓開了路,放這些官府中人來到了崔家中門之前。
聽到門環聲響,那老門子就有些不安地問了一句:“敢問是什麼人在外面哪?”
“本官是大理寺正卿曹封良,今帶屬下官員有事來問一問崔尚書的。”在聽明白來者身份,又從門縫裡看了對方的穿着打扮之後,那老門子纔開了門,放了這些人進去。而後不久,崔日勳便也迎了出來,只是他的臉色卻並不好看,因爲他已經猜到來着不善了。
將人迎進客堂,上茶之後,崔日勳也不寒暄多說什麼,直奔主題:“曹大人今日來我府上是爲了什麼公事吧?”
“不錯,大理寺近段時日裡接到了不下百份告你崔家使人行兇,殘殺無辜百姓的狀子。爲了給大家一個交代,也爲了正我朝廷之名,不得以下官只有來見一見崔大人了。”
崔日勳的心裡暗怒不已,身爲七大家主之一,掌握朝中大權幾十年的權臣,他什麼時候被人以這種態度當面說話了?但現在的形勢卻讓他不得不暫時按捺下火氣,苦笑一聲道:“這其中的原委實在難以一言而盡。本官只是想請問曹大人一句話,你可相信這種傳言,認爲的確是我崔某人派遣的兇手,當衆殺的人?”說着有些生氣地看向了對方。
曹封良略微一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後,這才鎮定地道:“大人言重了,在事情沒有查明之前,下官可不敢在此事上妄加評斷。”
“若本官一定要你說呢?”崔日勳加重了語氣,逼着對方表態。在面對同是朝中官員時,他的氣勢可要比面對尋常百姓足得多了,一定要問出個究竟來。
曹封良一怔,微微皺起了眉頭,但隨即還是道:“既然大人一定要知道的話,我便實話實說了,若要我判斷的話,此事當非大人所爲!”沒等崔日勳鬆口氣,說什麼場面話,他又加了一句:“不過公事上,下官不敢以自己的判斷爲準,必須有證據作保證。而且只是下官一家之言,怕也是不能服衆的。”
見其好話歹話都說了,完全不留半點口舌讓自己發揮,崔日勳的面色更見陰沉:“既然如此,有什麼要問的,曹大人就請問吧。”
“那就得罪了。”曹封良一面正了正身子,一面給了身旁的隨從一個眼色,後者便從袖子裡取出了一疊紙張,以及筆墨,顯然是要當堂記錄了。看對方這個架勢,崔日勳的心情就更是惡劣,這分明就是把自己當嫌犯了,不過比起真被叫到大理寺盤問,這樣已經要好得多了,所以他也就忍下怒氣,沒有發作了。
“第一個問題,此事的前因後果可否能讓崔大人仔細敘述一遍?”曹封良沒有太過去在意對方的心情,很快就進入了狀態。而崔日勳也很快調整了自己的心態,對於現在與自己來說極其不利的局面開始接受,便也耐心地進行了回答。
兩人就在崔家客堂之上進行了長達一個多時辰的一問一答,多是圍繞着初二早晨那起奇怪的殺人案子的,其中也夾雜着一些崔家與朝中政敵之間的矛盾。這一切,崔日勳都沒有多作隱瞞,只要是自己知道的,他全部如實告訴了對方。
在問完了自己需要問的一切後,曹封良才把那證詞拿過來掃了一遍,又交到了崔日勳手上:“大人,若是看了沒有問題的話,就請簽字畫押吧。”
崔日勳也看了一遍,但在簽字之前,他還是問了一句:“現在曹大人問了這許多,對此事可有深入的看法了麼?”
“這個,現在還不好說。下官還得去問一問當時事發目擊者的證詞,兩相對照,再根據死者的情況,才能給出明確的答案。不過崔大人還請寬心,我們大理寺是不會讓任何一個人蒙受不白之冤的。”
崔日勳點了點頭,又進一步提出:“既然大理寺已經介入此案,那我府前那些整日前來鬧事的刁民你們是不是可以將其驅散了?他們總是在我府前轉悠,對本官及家人的出行可是極其不便的,而且還有不小的威脅。”
“這個,下官卻無權干預了。不過我自會向京畿府建議,讓他們派人來進行阻擋。”再又是客套了兩句之後,曹封良方纔告辭而去。
站起身將之送走,崔日勳才吐出了一口濁氣:“朝中想要算計我的人,看來還真不少啊。現在連大理寺都攙和進來了,此事想要大事化小,怕是不成了。”
“父親,你怕什麼?這事的確與我們崔家沒有任何的關係哪!”崔浩在旁不以爲然地道:“即便有大理寺來查察,也只會給我們帶來好處吧?”
“你懂得什麼?”瞪了兒子一眼,崔日勳才解釋道:“之前葉家本是答應我把事情給迅速平息下去的,只有這樣對我們的傷害纔會最小。可結果呢,現在將近半個月過去了,我們門前的人依然還在,連大理寺都摻和進來了,你說這表明了什麼?”
“表明了……連葉名揚這樣的人物都無法把事情徹底按下去。”崔浩無奈地接了一句。
“不錯,就是這麼說了!這足可以看出,想讓我們崔家倒黴的人的勢力也是極大的,只靠葉家不足以把事情壓下,又或是葉家也不是真心幫着咱們的。這兩條哪一條,都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現在你應該能明白情況對我們來說有多麼不妙了吧?”
頓一頓後,他又說道:“而一旦案子進了大理寺,無論事後查出的真相如何,對我崔家的打擊都會極大,只怕在朝廷裡的勢力,我們必須要有所收縮了!這次我們最好的結局就是出讓一部分的權力,從而保證最終的安全!”
“這……這可如何是好?”聽父親這麼一說,崔浩也有些慌了神了。
“現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當務之急,還是把自己給撇清了,不然下場只怕會和方家一樣!”說到方家,崔日勳的眼中也露出了懼色。
“家主,其實咱們還沒有到那山窮水盡的地步呢。以在下之見,我們現在最應該做的還是主動出擊,將真正的兇手給拿住了,這樣一切都迎刃而解了!”鮑鯨在旁安慰了一句道。
“說得容易,現在京中這麼多力量在查他們的身份和下落都不成功,我們怎麼可能找到他們呢?”崔日勳沒好氣地說道。
“家主這話有些差了,其實正因爲各方勢力都在找他們,纔會讓他們一直藏着不爲人所知的。因爲那些勢力並不是真心幫我們的,甚至會相互掣肘。在下以爲,只有我們自己動手,才能把人給找出來。”
“只靠我府上那些人?他們怕是沒有那能力吧?”
“當然不能靠這些人了,而應該靠江湖中人,比如鹽幫之類的。”鮑鯨笑着道:“他們的人手遍佈各地,在京中消息也最是靈通,只要咱們給得起價,他們做事可比一些衙門裡的人要有效率得多了。”
“唔?這倒的確是個辦法……”崔日勳一想之下,也贊同地點了點頭:“我們從江南送來京城的糧食就是靠的漕幫的勢力,現在用一下鹽幫的力量也是可以接受的。而且江湖中人最是講信義二字,只要他們接下了,就會全力去做。好,就照你的意思去辦吧,無論他們開價多少,這次我都要他們將人給我帶來!”
“是,在下和鹽幫在京城的舵主還有點交情,這就交給我吧!”鮑鯨呵呵一笑,接下了這個指令。
同一時間,皇宮大內,皇帝正和黃越說着話:“這兩日崔家的情形如何了?”
“他們很安分,也很麻煩。不過百姓們畢竟勢力太弱,在鬧了幾日之後,已經沒有之前那麼兇了。我們想通過他們來把崔家徹底搞下去,只怕有些困難。”黃越老實回答。
皇帝點頭:“這一點,朕早就考慮到了。即便現在有大理寺插手,也很難給他們致命打擊。不過,他們一定想不到其實這次的事情的真正用意的。”
“陛下的聖意是……”黃越有些不安地看了皇帝一眼,見其眼中閃爍着的寒芒,就象是一隻蓄勢而發的野獸一般。
“一個崔家,朕還不會太放在心上。朕要的是皇帝大權,要的是七大家一齊覆滅,整倒了崔家一家,與我有什麼好處呢,還不是讓其他幾家坐大而已。”皇帝握了握青筋畢露的拳頭,才又道:“江南那邊有消息傳來了麼?”
“是的,三日前,一百五十多艘平底沙船就已經從那邊出發往大梁來了。這次是漕幫運的糧食,聽說有數百萬石之巨……”
“叫影殺堂的人作好準備了,朕這次要讓他們大大地吃上一驚!”皇帝看着黃越道,再明白他的意思後,黃越也打了個寒噤,沒想到皇帝竟是懷着這樣的心思來做這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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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