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已經有了亮影,昭示着新的一年已經來到,大宋治平四十年的大年初一到了!
但在胡地草原之上,一場戰鬥卻還在繼續着,胡宋兩路人馬已經完全絞殺在了一起。馬蹄踩雪雪紛飛,刀槍入體血四濺,不斷有人被殺倒地,也不斷有人將敵人刺殺在自己的手上,所有人都已經渾然忘我,心裡只有一個想法,殺死眼前的所有敵人。
胡人在剛開始短暫的失利後,靠着自身在馬戰上的優勢,以一定數量的傷亡慢慢穩住了陣腳。而宋軍也終於將陷於敵人包圍的那幾百名兄弟給救了出來,也開始集結成陣,與對面的胡人進行了殊死的一戰。
周圍的兵卒們正自殺得難分難解,可在許驚鴻與耶律虎重的眼裡,卻只有對方而已。因爲就在剛纔一照面的交手中,雙方都已經發現對面的是個極其難纏的對手。
剛纔兩人一發現對方是敵軍中的首領,二話不說便衝殺了過去,兩人的動作都很快,幾乎是在同時出槍揮刀,兩件兵器就這樣重重地撞在了一起,發出了一聲鏘響。因爲兩人都衝得很急,所以當一招之後,他們便已經錯開了身子,許驚鴻再想出手卻已經不能了。
但耶律虎重卻善於在如此情況下繼續戰鬥,就在兩馬交錯往前而去的當口,他手裡的胡刀突然一轉,身體也猛地後倒,順勢便是一刀後砍,直奔許驚鴻的後腰而來。
這一招,正是他屢次將對手殺得無力還手的絕招,一般人即便發現了情況不妙,卻也已來不及了。可許驚鴻到底不是普通之人,縱然遇到如此近似於偷襲的進攻,依然沒有任何的慌亂,雖然手中槍已經無法招架,可他的身體卻很是迅速地向前一趴,險之又險地躲過了這致命的一刀,卻也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此情況,許驚鴻還是第一次遇到,想要反擊,卻發現雙方距離已經拉開,只有先將馬轉過身來,再與之進行下一回合的交手了。而這一次,他將集中所有的精神,與這個對手進行決戰。
“喝!”許驚鴻催動戰馬,再次朝着耶律虎重衝去,對方也不甘示弱,也直衝了過來。兩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勢,已經使得周圍的敵我兵卒都不敢靠近,就如這裡只有兩人在交手一般。
馬踏得積雪亂飛之間,兩人已經距離不到兩丈了,許驚鴻手腕就在這時猛地一抖,乾攏槍就如飛龍再天一般直刺了出去,在對方身前,它還抖出了一朵碗口粗細的槍花來。可耶律虎重卻完全不被這招數所迷惑,手中刀一揚,便截下了這迎面的一槍。
隨即,他的神情就突然變了,因爲當他的刀揮出時,卻感覺不到擊打到對方槍身,而是從這槍影裡直直地劃了過去,這讓他頓時就有些怔住了。
許驚鴻嘴角一揚,手猛地一送,長槍纔再次飆出,直奪對方的心口。原來剛纔那一招只是虛招,爲的就是迷惑住對方的眼睛,那槍花只是另一個噱頭而已。當耶律虎重被槍花所引,從而忽略這槍的真實位置時,許驚鴻已經將槍略微回收,從而讓他這一刀砍在了虛處。
如此一來,因爲耶律虎重的一刀砍空,他的中門就露出了好大的破綻,再加上他猝然不防下,反應也慢了半拍,當許驚鴻再次一槍刺來時,他顯然已經無法招架了。
“噗嗤!”槍尖順利地刺進了對方的肩頭,但許驚鴻臉上的喜色卻在轉眼之間消失不見。對方居然就在中槍的同時,猛地向他衝了過來,這個胡人的眼中充滿了猙獰之色。雖然槍身因爲他的前衝而狠狠地刺透了他的軀體,在他的身後露出了鮮血淋漓的一段,可他卻象是沒有感覺一般,依舊猛衝過來,同時他另一隻手中所握的刀已經高高舉起,直朝許驚鴻的頸部砍了下來。
這一下,因爲許驚鴻還拿着槍,想要閃避已經不及了,而他的槍又還刺在對方身上,想用它來抵擋也不成,看來他似乎只有硬受這一下了。
事情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再次發生了變化,許驚鴻在對方將將撲到面前時,突然鬆了手,而後手往腰間一抹,那把百勝刀便已經握在了手中,迅捷地向上一舉,正好架在了耶律虎重全力下砍的一刀之上。同時,他的一隻腳也已經從馬鐙裡脫了出來,身子在馬背上繃得筆直,出腳向前上方踢去。
這一腳,正好踢在了槍把之上,許驚鴻腳上力道極強,直把這杆足有五十來斤的乾龍槍踢得從對方的肩窩裡向後射出。帶着一蓬鮮血,足有丈許長的槍身便穿過了耶律虎重的身體飛到了後面的亂軍之中。而他也在一聲慘哼後,被這股大力帶得直往後倒。
無論是這驚人的爆發力量,還是因爲槍身對他身體的傷害,都讓耶律虎重的眼前一陣發黑,他因爲仇恨而凝聚起來的那點氣力自然便隨着這一下而散去了。就在他從馬上一頭栽下來的時候,一抹雪亮的刀光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最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一刀將耶律虎重的人頭剁下,許驚鴻才總算是舒了一口氣,這個對手實在太厲害了。倘若是在一般的時候,他並不將這個人放在眼裡,可因爲騎術上的強弱,再有對方的拼命架勢,還是讓他有些亂了手腳,險些還受了傷。好在,現在一切都解決了,這個看着象是敵人首腦的傢伙終於被自己一刀給殺死了。
許驚鴻吐出一口氣後,迅速上前,用刀將已經離開軀體的耶律虎重的首級給挑到了手裡,一面高舉着,一面叫道:“你們看看,這是什麼人!”同時繼續撥馬向前,來到乾龍槍落地處,將它也挑回手中,再以槍尖挑着耶律虎重的首級開始在胡人羣中奔馳了開來。
胡人們一開始還有些沒看清楚,可在有那近前的看到那首級的模樣後,不少人便迅速發出了一聲聲的驚呼:“是耶律虎重!他居然死在了宋人的手裡……”雖然耶律虎重的身份其實不高,可因爲這次的行動多半是由他佈置的,所以他在這幾千胡人中還是有着一定的聲望的,現在看到他居然被人砍下了腦袋,對胡人的衝擊和打擊自然是極大的。
而看到自家將軍如此厲害,轉眼就殺死了對方一名首腦人物,卻讓宋軍的士氣再次得到了提振,他們立刻組織了新一輪的進攻,壓制住了已經有了退意的胡人。
許驚鴻知道,勝利的天平已經開始倒向自己一邊,現在就看能不能以最小的代價來取得最終了勝利了。所以便把耶律虎重的首級往馬脖子上一掛,挺槍再次衝了過去。在他的率領下,宋軍大舉殺上,而胡人則步步後退,眼見已經呈現了潰敗之勢。
不會再給對方以任何的機會,許驚鴻突然催馬急衝,殺到了對方的面前,一手刀,一手槍,如入無人之境般直透對方陣列,將十多名尚想繼續堅持的胡人兵卒殺死在地。見他如此厲害,胡人最後所剩下的那點勇氣也隨之消亡了,不少人開始往後逃去。
宋軍見狀,自然更是勇氣倍增,緊追在他們身後,不斷用兵器收割着對方的性命,在戰鬥開始後一個半時辰,兩軍終於徹底分出了勝負,宋軍已經進入到了掃尾的階段。
胡人已經沒有了再戰的勇氣,他們開始四散而逃。因爲他們在騎術上終究要強過宋軍,所以縱然宋軍想要趕盡殺絕,但在一番追殺之後,當天色大亮時,還是讓近千的胡人脫了身,其他的則全部不是被殺,就是重傷而被擒下了。
許驚鴻這才下令讓全部人馬就地歇息,順便清點損失的人馬數量,同時套問那些俘虜的口供,看看有什麼有價值的消息沒有。
很快地,清點損失的人便把數目報了上來,王方所部因爲之前被胡人圍攻,所以損失最大,一千人到最後只剩下四百來人,而且不少都受了傷。而其他幾路人馬,則折損了一共才六百人,這樣一算,只以一千二的傷亡,就將胡人的四五千人殺退了,還留下了將近三千多的胡人來。
要知道,以往與胡人交戰,即便兵力遠勝都只有宋軍吃虧的份,今天卻以同等兵力打出了一比三的傷亡比,已經可算是一場大勝了。這讓許多將士都滿心歡喜,比之前打下胡人的羣落,搶奪財物還要讓他們感到興奮。
只是許驚鴻的神色卻又些黯然:“一切盡在我們的掌握中,兵力上也佔據着一定的優勢,可最後的結果卻是以這麼多兄弟的命來換得一場勝利,這實在不是我希望看到的啊!”
“隊正,你這也太苛求了!”田大虎上前安慰道:“我是和胡人交過手的,以前可從不曾有過今日這樣面對面的決戰,我們宋軍不落下風的戰鬥啊,而且這次我們還取勝了。”
“話雖然這麼說,但……”許驚鴻張了張嘴,還是沒有把心中的不快說出來:“就讓大家高興一下吧,對我們接下來的行動也會有所幫助的!”
看他說得鄭重,站在一邊的熊庚開口道:“隊正,咱們已經連這股胡人最後的兵馬都掃掉了,還有什麼讓你如此擔心呢?”
“是的,現在胡地能夠成威脅的力量已經徹底掃平,但你們以爲我們就真的安然無事了麼?我們到這裡來的目的是什麼?”
“殺胡人啊,儘量的將胡人的部族殺光,從而削弱他們的力量!”熊庚對這次來胡地的目的還是記得非常清楚的,見他一問便立刻回答。
“這只是表層的目的,真正的目的卻是爲了解我中原之圍!你們難道忘了麼,我們之所以會孤軍深入胡地,就是因爲胡人聲東擊西,攻下了幷州,我們就是要用這次的突擊來爲中原的危局解圍的!”許驚鴻看着衆人說道。
“呃……”熊庚等幾人都是一陣錯愕,才猛地想到的確是這麼一回子事,紛紛點頭:“隊正說的是,是咱們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忘了正事了!不過照此情形來看,胡人應該已經知道咱們在這裡所做之事了吧,應該會放棄對我大宋的進攻了吧?”
“如果他們的首領夠精明,應該會做出最正常的選擇的。而一旦他們的主力回來,我們的處境將會如何?”許驚鴻微笑地問他們道。
衆人當即不說話了,他們在面對同樣數量的胡人時都只能戰個平手,要是與數倍的胡人正面交鋒,當然只有死路一條了。“那隊正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該時候離開這裡了?”老狗立刻問道。
“是的,我們已經搶了不少東西,殺了許多人,對胡人的傷害已足夠大了,的確是時候回中原了。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還是可以再做點什麼的。”
“做什麼?”王方等將領急忙問道。他們對許驚鴻的指揮和判斷已很是信任,現在只要他一句話,衆人都會聽他之命去戰鬥的。
許驚鴻的面色也變得凝重了起來:“胡人這次回來,是一定會來尋找我們這些在他們的地方大肆破壞的敵人的。因爲他們自恃兵力雄厚,所以在回來草原之後,必然不會太過小心,而這,正是咱們給予他們重創的大好時機!”
“什麼?隊正要以我們這點人馬去和數萬胡人作戰?”衆將聽了他的話後都變了臉色,他們對這些敵人還是有着畏懼之心的,即便剛剛取得了一場勝利。
“是的,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打擊到胡人,從而使我大宋北疆在十年內不會遭到任何的威脅。”許驚鴻的回答很是乾脆。
“可……只以咱們這點人馬,真能成事麼?”就連王方都不怎麼放心地問了一聲。身爲北疆守軍的他,可對胡人的戰力很是瞭解的,單以己方這點人馬,與三萬胡人精銳交戰,只怕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呢。
“如果真是正面與之一戰,我們便是再多一倍的兵力,也不是胡人精騎的對手,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這裡畢竟是胡人之地,我們根本沒有城牆可以爲依託。”許驚鴻卻很是冷靜地說道:“但我們卻是有心算無心,只要抓住了機會,找對了地利,即便是在兵力上有所不如對方,也能給予他們重創的!”
“莫非,隊正早已經有了設想了?”熟悉許驚鴻做事風格的王烈海很快想到了什麼,忙問了一句。
許驚鴻笑着點了點頭:“你們可還記得十多日前,我們經過的一處山峽麼?”
“就是那處很是險峻,只容兩騎並過的,溝通胡地東西的峽谷麼?”王烈海第一個作出了反應。當時在那山峽之中,許驚鴻觀察了好一陣,他就曾產生了一個念頭,是不是許驚鴻在想如何在那用兵。
“不錯,那裡的地勢極險,比之我們宋境的高城也不遑多讓,甚至尤有過之。只要我們將人馬藏在那山峽兩邊,居高臨下對他們進行突擊,三萬精騎再厲害也無能爲力了。”
衆將都沉默了,也開始回憶當日所見的那處險地,在幾個跟隨許驚鴻在西南戰鬥過的兄弟想來,此處之險,的確還在黑山崖之上,只要守住幾個要緊的位置,便是有十倍之敵都未必能上得山來。
“這的確是險地,可也是死地哪。胡人若是圍而不攻,只怕咱們的處境也不妙……”王烈海在沉思後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是有一定的危險,但比起此戰若勝所得到的好處來,這點危險還是值得的。胡人本就不善於攻城,那險地更不是他們能上得去的,只要咱們有充足的箭石準備着,他們越是攻得急,死得就越多。而且,胡人在糧草上也未必充足,我們卻奪了這許多,足夠用的了。”許驚鴻說着掃向了衆人:“怎麼樣,可敢與我去冒一冒險麼?”
“隊正你說去哪,我老熊絕對沒有二話!”一如以往,熊庚第一個支持道。而後,老狗等一衆原來第五隊的兄弟們就都表了態,只有王烈海有些遲疑,最後道:“我還有一個問題,你如何能把敵人引到這條山峽裡去呢?”
“這些人便是咱們引胡人上鉤的誘餌了。”許驚鴻用眼掃了下那些被捆得結實的胡人俘虜。
“既然都統心意已決,我們自然從命!”當許驚鴻看向其他幾個將領時,他們也都紛紛點頭應命,在他們想來,許驚鴻應該不會因一時衝動就帶着所有人去死的。
“好,那就一起去東邊,這次讓胡人知道咱們的厲害!”許驚鴻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戰刀,神威凜凜!
就在許驚鴻設計着一切時,胡人的主力已經踏回到了自己的領地,因爲幷州早在他們的控制裡,所以回來一路很是順暢,但這些胡人的面上卻都是一派緊張之色,因爲他們都在擔心自己的家園,卻不知道此時等待着他們的將是一個大大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