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兵士在許驚鴻這一聲後便把已經將要砍在敵人身上的刀收了回去,而是改成了包圍之態勢,讓這些胡人不能脫身。而在生命暫時得到了保障之後,剩下的這些都或多或少受了傷的胡人便也沒有了再戰的氣力,不少人頹然摔倒在了地上,呼哧喘着粗氣。不過他們依然警惕地盯着眼前的敵人,相互間也離得極近。
許驚鴻看了看自己這邊的兄弟,發現除了幾個受了些傷外,沒有一個有性命之虞的,便更是放心了。但隨即他又想到了村子裡的慘狀,眼中兇戾之氣再起,掃過那些胡人道:“你們中有誰是能聽懂我宋人官話的?”
沒有回答,一衆胡人依然只顧着自己喘氣,沒有理會許驚鴻的問題。顯然,他們是瞧出了自己的處境了,對方一定不會輕易就饒過了自己,索性就不發一言。同時,他們對反抗也沒有了太大的信心,在人數有優勢時都不敵對方,甚至沒能殺死其中一人,現在己方只剩這十多人,是怎麼都不可能反敗爲勝的。
“孃的,我家隊正問你們話呢,居然如此不識相,真是作死!”熊庚見了他們的神情後,頓時便怒了,手中帶血的刀便高高地揚了起來,就要對其中某人下手。但那些胡人便是在如此情況下依然不曾有任何的畏懼,只是握緊了刀,以仇恨的目光死盯着許驚鴻等人。
許驚鴻伸手將熊庚拉了回來:“現在局勢在我們控制中,何必跟他們置氣呢?來,把他們帶進去問話,先把他們的武器給下了!”
隨着他這一句吩咐,衆人便再次上前。那些胡人還待反抗,但卻根本不是這些兵士的對手,只幾個回合,他們持刀的手就都受了傷,然後手中的彎刀就全嗆啷落地。而後,他們便在衆人的推搡之下,走進了其中的一個院落之中。
王烈海沒有急着跟隨進去,而是從那些被打落的兵器中拿起了幾件仔細地觀察了起來。半晌後,他的眼中殺機更盛,因爲他已可以確定這些人就是屠殺這座村子上百口人的兇手了。因爲從那些死者的傷口和這些兵器對照着來看,兩者是非常吻合的。
“我知道你們當中有不少人是懂得我們宋人官話的,所以我想給你們一個機會。只要你們當中有誰肯回答我一些問題,我就可以答應不殺他。怎麼樣,爲了自己的性命,你們當中可有人願意回答麼?”房中,許驚鴻和氣地對眼前的俘虜問道。
但回答他的依然是一片沉默,顯然他們是打定主意要不合作到底了。對此,其他人自然大爲不忿,落到他們手上了都如此囂張,實在是豈有此理。但在許驚鴻不曾發話之前,他們是不會動手傷人的。
見自己說了許多,對方依然不爲所動,許驚鴻的面色就有些陰沉了:“看來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真當我們不敢對你們下手麼?好,那我就給你們一個榜樣,老熊!”
“隊正!”熊庚聞言便走上了一步,不懷好意地獰笑着盯向了那些已無還手之力的俘虜:“你有什麼吩咐就說吧,我一定做得乾淨利落!”
“把剛纔被我打暈的頭領帶上來,我就當着他們的面宰了他。”許驚鴻一面說着,一面注意着那些胡人的面部表情。而後,果然讓他發現了其中四人的面色在他說了這句後變了一變,顯然這四人是懂得他的話的。
“是!”熊庚卻沒有在意這些,立刻答應了就要去將一邊的古達措給提過來。但他纔剛動步,許驚鴻便又換了個命令:“慢着,把他們幾個給我留下,其他人押到外面去!”他指了指四個剛纔變了臉色的傢伙,嘴角微微一揚。
熊庚等人沒有任何的詢問,當即就執行了這個命令。除了幾人留在房中守着外,其他人便押着那些沒被點到的胡人離開這個房子了。
“我知道你們可以聽懂我的話,也能說我們的官話,現在只剩下你們幾人了,若是想活命的話,便坦白一點吧。”許驚鴻神色淡然地說道。
但這四人卻依然是鐵了心不合作,臉上一片堅毅。就在這時,王烈海走了進來:“隊正,我查過了,這些人應該就是殘殺這村子裡百姓的兇手!”一面說着,他一面狠狠地盯向了這些冷血的敵人,恨不能上去就宰了他們。
許驚鴻聽得這話,臉上立刻就籠罩上了一層陰雲。他雖然懷疑這些人和這村子的災禍有關聯,但卻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但這一刻,王烈海的話卻已經給了他一個明確的答案了。強壓了怒氣,他才盯着那四人道:“是你們屠殺的這村子的百多人?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想以沉默來逃避麼?我告訴你們,我身爲大宋的軍人,是不會放過這樣的兇手的,但我卻可以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是合作還是不合作?”
四人眼中也閃過了一絲不安,確如許驚鴻所說,他們之所以一言不發就是因爲還抱着萬一的想法。只要自己對他們來說還有利用的價值,對方認爲可以從自己口中問到什麼,他們就不會殺了自己。而只要活着,就有翻身的機會。
但這次,他們卻從許驚鴻的身上明顯感覺到了無邊的殺意,縱然是他們這些殺人不眨眼的胡族勇士,也禁不住有了畏懼之感。但萬一的猜想卻還在支撐着他們,另外宋人給胡人的印象一直是以禮爲先的,殺降之事宋人也是不屑做的,他們也認爲許驚鴻是這樣的,剛纔的話和表現只是一種恫嚇而已。
但他們錯了,許驚鴻的耐性終究是有限的,他也不是講什麼規矩的人。當他知道這些人便是殘殺整村百姓的兇手後,就已經不打算留他們了,而幾次三番的問話都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也終於讓他無法再等了。
“嗆!”百勝刀出鞘,許驚鴻大步來到最後的那個人面前,盯了他半晌後用低沉的聲音道:“問你最後一遍,這村子是不是你們所屠,你們是什麼人?”
依舊是沉默以對,但許驚鴻卻沒有再問第二遍,手中刀猛地揚起,刷地就砍了下去。那胡人全沒想到眼前這個少年下手如此果斷和狠辣,根本連避都沒來得及避,就被一刀砍掉了腦袋。頭顱落地,鮮血就直直的噴涌而出,濺到了他身旁的那幾個胡人身上,也濺到了許驚鴻一頭一身。但他卻根本沒有理會這些,而是把目光凝聚到了其他三人的身上。
這一下,剩下三人的神情可就變了,他們的眼中已經出現了懼怕,剛纔的一幕對他們的衝擊實在太大了。倒不是他們不曾見過殺人,作爲胡人的戰士,殺人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就在半日前他們就親手殺了不少人。他們也不是沒見過自己人被殺,剛纔的戰鬥就有許多自己人被殺死在眼前,但這一切都沒有現在這麼可怕。
人總有畏懼,尤其是當他們發現自己可能是受害者時,這種畏懼就更強烈了。
“我……不錯,人是我們所殺!”在被許驚鴻盯上後,位於第三位的那個胡人終於再也控制不住恐懼的心理,張口說話了。雖然他的語調有些怪異,但還是可以被聽懂的。
許驚鴻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對對方的反應很是滿意,然後才道:“你們是北邊的胡人吧?你叫什麼名字,是什麼族的人?”既然對方開了口,他就可以問出更多的東西來,但在此前,卻必須把他的心防一點點地打開,從最基本的問題開始問。
“我是你們宋人所說的胡人,我是屬於契丹部,野驢族的,叫機保責。”那人沒有再去看身邊兩個同伴的憤怒眼神,直接給出了答案。他知道,從現在開始,自己已經徹底背叛了整個部落。
“你們都是這個部族的吧?”許驚鴻一怔後問道,他沒想到這個大宋所面對的敵人里居然也有契丹。看來雖然歷史早已經出現了偏差,沒有出現五胡亂華這樣的漢人災劫,但一些遊牧民族卻還是繁衍出來了。只是不知這個契丹部的實力如何。
“是的,我們這一隊人馬都是契丹部野驢族的人。”
“就我所知,你們這些胡人可是正在攻我大宋的幽州啊,怎麼卻跑到這裡來了?”許驚鴻的問題開始有些深入了。
但這次,機保責就沒有那麼痛快就給出答案了。而就在他猶豫的當口,身旁兩人中的一個便大聲對其呵斥了起來:“機保責,你是我們野驢族人的恥辱,要是你敢再說實話,我們族的真神一定會降罪在你和你的親人身上的,你們將不得好死!”
這麼一來,機保責還真不敢隨意開口了,而是閉上了嘴。因爲那人說的乃是他們族裡的語言,所以許驚鴻並不知道他說的是些什麼,但從對方的反應來分析,還是可以猜到是在阻止機保責說實話了。這讓許驚鴻心頭怒意頓起,但他還是沒有對這兩人下手,畢竟還指望着能從他們口中獲取更多的事情呢。所以他只是一揮手,便有人上前將那兩人給帶了出去。
“現在這裡就我們兩人,你不用有太多的顧慮了,告訴我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的吧。”待房中只剩兩人後,許驚鴻才繼續說道。
但這一次,機保責卻不再合作了,他搖了搖頭:“剛纔查遷說得對,我不能因爲自己一人的生死就背叛整個野驢族,這樣我的家人會遭遇到極大不幸的。所以,我不會再回答你的任何問題了!”
許驚鴻看了他半晌後,突然笑了:“其實你的心裡是想活命的,但卻又怕擔上這麼個背叛族羣的惡名。好,那我就再給你一個選擇。”說着,便拍了下手,待外面守侯的人打開房門後便道:“去,將所有人都帶到外面,我想給他做個一選擇。”
那些胡人本來被關在了鄰近的幾個房子之中,現在又被帶到了風雪撲面的空地裡,看着宋人將士們眼中的仇恨,手裡的刀槍,他們不禁有些害怕了。如果是一落入宋人之手就被殺了,他們還不會有太多的畏懼,但現在已經多活了一陣,多想了一些,他們原來的無畏也就隨之慢慢消失了。
這些人被戰士們排成了兩排,正對着許驚鴻他們所在的房子。然後,許驚鴻才笑着對機保責道:“現在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若肯實話相告,我就饒一人性命,不然,就會有一人因你而腦袋落地,你自己考慮吧。”
“你……好狠毒!”機保責沒想到許驚鴻竟會對自己來這麼一招,登時便亂了心神了。眼前的這些人,都是與他一起長大,一起作戰的兄弟,現在他們的性命就在他的一念之間,這壓力可就太大了。而且,他親眼見過了許驚鴻出手的狠辣,他既然這麼說了,自然便會做到,所以連最後的僥倖都沒有了。是出賣族羣從而暫時保住這些兄弟的命呢,還是爲了族羣的利益而捨棄他們,乃至於自己的性命?這樣的選擇對這個不過二十來歲的青年來說實在太難了一些。
“第一個問題,你們爲什麼會來這裡?我數十聲,要是你不肯答的話,那就別怪我了。”許驚鴻卻沒有理會對方的爲難,當即將剛纔的問題再說了一遍,然後就開始數數了。
當許驚鴻吐出一個數字時,機保責臉上的肌肉便是一陣顫抖,他的心理防線正在經受着最嚴酷的考驗,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將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了。
“……七!八!九!……十!”許驚鴻沒有因爲對方的掙扎就減緩自己的報數,當他叫出十後,沒有去看機保責的神情,當即就做了個砍頭的手勢。
那邊早就持刀以待的熊庚也沒有任何的遲疑,手起刀落,就將一個胡人的腦袋砍了下來。一如之前他們在這村子裡所犯下的罪行一般,他們自己的腦袋也落了地,鮮血也一樣的流得到處都是。
“還是剛纔的問題,你繼續考慮吧。”許驚鴻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又一次數了起來。
機保責的臉色已變得慘白,他渾身顫抖地問道:“爲什麼是我?”但許驚鴻卻沒有作答,只是不停地數着數,顯然是在告訴他,此事沒有任何的商量,他只有回答,或是親眼看着自己身邊的兄弟一個個走向死亡。這對他來說實在太殘酷了,讓他好半晌都沒能做出決斷。
但是,許驚鴻卻沒有在意這些,在他數完之後,照樣有一個胡人死在雪地裡。
當第三個胡人倒下,許驚鴻第四次再問的時候,機保責終於忍受不了這樣的折磨,開口道:“我說,我告訴你一切你想知道,只求你不要再殺人了!”
“你早這樣合作不就結了,也不用看着這些人死在你眼前了。”許驚鴻冷冷一笑,然後才道:“那你就在這裡說吧,你們爲什麼會離開幽州,而來到這裡的?”
“這是上面的命令,是他們讓我們化整爲零,潛入到宋境來的。”機保責回答。
“嗯?”許驚鴻聽出了他話裡包藏的意思:“你是說象你們這樣的人馬不止一路?”
“是的,五萬大軍,現在幽州城下的只有不到兩萬了,其他人都散了開去,對宋地北方的各個村鎮進行襲擾!”機保責已經開了口,就沒有再作保留。
許驚鴻的神色變得嚴峻了:“你們怎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這樣一來,你們在幽州城下的人馬不是很危險麼?”
“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我說的還都是從古達措那裡聽來的呢。”
許驚鴻擰起了眉毛,他已經感覺到了事情有些不對,胡人敢這樣做,就一定有他們的理由。但只是爲了襲擾邊境的村鎮就做出這樣的冒險之事,又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除了你們這一路外,其他各路人馬又去了哪裡?”
“我不知道,我只是個戰士,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呢?”
許驚鴻隨後又問了一些問題,但有價值的卻不多,最終他只確認了一點——胡人的主力早在半月前就化整爲零去了北方各地襲擾宋人的村鎮,他們接到的命令就是尋找任何機會將任何一個能看到的宋人村落屠殺乾淨,從而削弱宋人的後勤保證。
“他們到底懷着什麼樣的陰謀呢?”許驚鴻心裡想着,但卻不得正解。
“現在我說出了一切,你可以放我們離開了吧?”機保責突然問道。
許驚鴻笑了:“你們殺了我大宋這麼多無辜百姓,還指望我放你們離開?”
“你……你說話不算?”機保責大怒道。
“不,我們宋人說話算話,說了不殺你們就一定不會動手的。”許驚鴻卻搖頭笑道。然後便叫來了那些兄弟:“把這些人的衣服都脫了,綁在這裡。如果這一夜,他們能夠挺過去不死,那就說明他們命不該絕了!”
只這一句話,就決定了這些胡人的最終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