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段長時間的盤問之後,許驚鴻已經從曹冒三人的口中獲取了許多自己想知道的能對方家產生威脅的說法。他對三人此時合作的態度還是相當滿意的,所以臉上的笑容也真誠了許多:“很好,你們所說的一切若都是真實的,那我會考慮到時候幫你們保住自己的家人。還有,你們在明天開始也可以從這裡搬出去,在前面的院子裡住下。”
曹冒三人相視苦笑了起來,他們知道自己的前途已經徹底完了。在官場之中,最不爲人所接受的就是出賣,而方家的底蘊又如此之厚,自己等的出賣必然得罪許多勢力,能不能安然做一個尋常百姓都還要兩說呢。但這卻是將來的問題了,與眼前可能出現的親自瞧着兒子被酷刑所害總是要好一些的。
在苦笑了半晌後,三人才道:“那就多謝許都司的照顧了。我們也早沒了其他念想,只想能活着,做一個普通人便好。”
許驚鴻看了他們一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但這話他也沒有說出口,只是點了點頭,又讓人將那些供詞看過後交由三人簽字畫押,才起身準備離開。他在這牢裡也待了不老少的時間,從黃昏前進來都有好幾個時辰了,想必現在該是夜半時分了吧。
“叫人去準備一些酒菜進來,還有給三位大人和他們的家人也準備一些充飢。”在走出大牢之後,許驚鴻回頭對身旁的隨從吩咐道。他們自然是立刻就答應了下來,幾個時辰一直待在那裡沒有進食,便是這些壯漢也有些吃不消了。
“快兩更了吧?”許驚鴻又問了一句。
“看這天應該是了。”身旁的王烈海忙答了一句:“沒想到問他們話問了這麼久。”
“這已經很順利了,我本來只當要倒兩三日後才能問出個結果來呢。看來這些世家並沒有我們所想的那麼難纏,這對今後的行動大有裨益。”許驚鴻滿意地笑着。
“都司,若之前他們不肯服軟,你是否真會對那幾個孩子下手?”王烈海忍了忍還是沒能忍住,將心裡的疑問說了出來。顯然,他對許驚鴻用這樣的法子逼迫對方就範還是有些不能苟同的。
“這個……我也沒有細想,或許真到了那個時候我會下那個命令吧。”許驚鴻看了看天色道:“畢竟我們要對付的敵人太強大了,有時候就不該有顧忌和婦人之仁。”
聽他這麼一說,王烈海默然了。他清楚,這是最明智的作法,但如果換了是他的話,卻還是下不了手的。在沙場之上,面對兇狠的敵人時,他可以比任何人都勇敢,殺人無算。但真要他對一些無力反抗的人下手,他卻狠不下這個心來,這也是他在這段日子總覺得有些彆扭的地方。國安司的行事法則,與他以往的認知實在有着太大區別了。
“怎麼,你對我的做法有不同意見麼?”雖然在信步向前,許驚鴻還是感覺到了王烈海的心思波動,便看向了他問道。
“是的。”王烈海沒有任何的隱瞞,點頭道:“我總覺得我們這麼做的確太過份了。雖然是在敵對的陣營裡,可他們的家人終究是無辜的,我們實在不該對這些人下手。這也不是好漢應該做的事情。”
許驚鴻苦笑了起來:“從來到京城之後,我們就已經不再是什麼好漢了。我們爲了活得更好,將敵人打敗,就必須用一切手段來使自己獲得成功。這裡不是兩軍對壘的戰場,只要是能夠看到的破綻,我們都應該利用起來。
“我知道,你其實並不適合這樣的爭鬥,或許……你更適合明刀明槍的沙場吧。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讓你重新回去……”在說出這話時,許驚鴻也不無可惜。
王烈海沉默了良久,最終點頭:“道不同,那就分開來各幹各的吧。只要咱們的目標是一致的,那就永遠是好兄弟。”
“對,我們永遠是好兄弟!”許驚鴻拍着他的肩膀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裡卻又隱藏着一些什麼,似乎擔心兩人今後未必真如話裡說的那樣。
一邊說着話,兩人一邊已經走到了第三進的院落之中,此時四下裡很是安靜,除了他們的腳步聲外,就只有一點風吹草動的聲響了。但就在這種環境裡,許驚鴻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警覺,他的雙眼在四下裡掃來掃去,然後嘴邊才露出了一絲瞭然的笑意。
在他身旁的王烈海卻沒有察覺到不妥,依舊說着話:“那我得先給祖父和父親寫封信,得他們同意後再回去。”
此時,許驚鴻已經重新恢復了過來,回道:“再去西南?只怕那裡已經沒有什麼功勞可以立了,蠻人經那次一鬧已經元氣大傷,至少十年難再對我構成威脅,你再去那做什麼。”
“你的意思是……”王烈海一呆,卻不是因爲許驚鴻的話,而是因爲他手上極其隱蔽的動作,那是斥候營裡通用的手勢。從許驚鴻的動作看來,他是要王烈海配合着自己一起動手對敵了,但他卻並不知道這國安司衙門裡哪來的敵人。
“去北邊纔能有番大作爲,胡人纔是咱們大宋真正的心頭大患。”許驚鴻口裡說着話,手裡又做了幾個手勢,看在王烈海眼裡卻很是這麼些意思:在右前方兩丈處有三個敵人,待會我一動後,你就從左邊過去,攔住他們。
“胡人……這幾十年他們與我邊軍的衝突可不多啊,怎麼成了心腹之患了?”一面繼續說着話,王烈海已經用眼神答應了許驚鴻。
“幾十年不起衝突,因爲他們在積蓄着力量,就如……這些人般!”說到這裡,許驚鴻原本還正常前行的身體突然暴起,直躍向了右前方的一棵大樹背後,同時他掛在腰間的百勝刀也已握在了手中。當“這”字出口時,他人已躍起,而當“般”字出口,刀已如匹練般砍向了黑暗中的一個不速之客了。
同一時間地,王烈海也持刀在手,配合着許驚鴻從另一邊包抄了過去。雖然在行動上他比許驚鴻稍慢了半拍,但依然配合無間,堵住了那些人最佳的退路。這便是兩人曾在斥候營裡一起操練而獲得的默契了,絕不是一般人聯手所能展現出來的。
那邊三人突然遭到襲擊也是一驚,但他們卻也不是庸手,並沒有因此而亂了手腳,很快就反應過來,當先一人更是一聲沉哼,用手中連鞘的長劍擋住了許驚鴻這突兀的一刀。
“鏹!”刀劍相交,發出了一聲震響,那人又是一聲悶哼,連退了數步,手中長劍的劍鞘已經斷作了兩截,而那把雪亮的寶劍上面也現出了裂痕。
“好!”許驚鴻由衷地讚歎了一聲,對手在猝然遇到襲擊時依舊能迅速反應,並且只是受了小挫,足可見他武藝了得。但這並不影響許驚鴻後續的殺招施展出來,只見百勝刀再次化爲兩刀寒光,一左一右地往那人肩膀砍了下去。
同一時間地,另外兩個人也已經拿了兵器在手,其中一個更與王烈海交上了手。因爲是許驚鴻搶先發招,所以王烈海的進攻就沒有太大的突然性了,那人和王烈海就成了遭遇戰。不過如此一來,三人想要全身而退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剩下那人剛想前去支援已經因爲兵器上處於下風的同伴,卻發現自己面前也出現了不少的對手。那些許驚鴻身旁的隨從雖然反應慢了些,直到四人動上手才知道怎麼回事,可依然覺醒得快,拿起各自的兵器包抄了過來。
一時間,在這第三進的院子裡便殺成了一團,只聽呼喝聲,兵器交擊聲響成一片,寒光反射着月光亮晃晃的,讓人眼花。
身陷國安司衆人羣圍之中的三人知道今天已經成不了事了,便想要走。可是在如此情況下想走卻又談何容易,尤其是那使劍的,更是很快就左支右絀,只有躲避的份了。因爲在交手幾招後,他的那把本也不錯的寶劍便被百勝刀砍成了兩截,這使他的一身本領只能發揮出三成,如何是越戰越兇的許驚鴻的對手呢。
“喝!”又是一聲斷喝,許驚鴻一刀兜頭而下,就在對方想要繼續躲避時,這一刀突然變成了三刀,封鎖了對方的一切退路,讓其只有硬拼一條路可行。這正是許驚鴻從天機道人那裡學來的最厲害的殺招一氣化三清了。他曾以此招擊敗過嶽進奎這樣的大敵,今天自然也能用此將這些不速之客擊敗了。
那人眼見得刀已臨頭,心急之下卻也想出了一個化解之法,他兩手一揚,半截的劍身和劍鞘迎向了左右兩刀,而身體則蜷曲成了一團,直往許驚鴻的懷裡撞去,如此一來,他又躲過了殺力最重的當頭一刀。
能在這轉眼之間想出化解這招一氣化三清的絕招,此人的才智和武藝自然也是頂尖的。如果是換了其他人,或許還真會被他這一下給打蒙了,從而讓其反敗爲勝。可他所面對的許驚鴻卻非常人可比,他不但精於這個時代的武藝,而且更擅長於近身的擒拿格鬥,就在其衝到自己面前時,許驚鴻便笑了。
“不好,其中有詐!”藉着月光看到許驚鴻臉上莫測的笑容時,那人就暗道不好,便想要退。但剛纔那一撞已經是他全力而動了,豈是說停說退就能成的?所以他的身子依舊在前衝,而這時,許驚鴻便也動了,他的右膝突然曲起,然後重重地擡了起來。
“砰!”一聲悶響,那人便在一聲悶哼後迅速倒在了地上,身體更是蜷縮成了一團,臉上也有黃豆般的汗水流了下來。象他這樣的好手,便是被砍去了手足也不致如此難看,可這一下命中的是男人最關鍵的要害部位,其傷害卻不是尋常之傷能比的。
他向前衝是一股力量,許驚鴻這曲膝一頂是另一股力量。兩種力量在那脆弱的所在匯聚了起來,對那處的傷害自然是可以想象的。除非是個已經去了勢的閹人,否則哪個男人受了這一下都是難以忍受的。所以這一下後,這個武藝和才智都很是了得的傢伙就失去反抗能力,只能被趕過來的衙役們用刀劍逼在咽喉要害而不能動彈了。
此人一倒,剩下兩個武藝遠不如他的自然更難抵擋已經有更多幫手趕來的國安司衙役了。在經過一番手腳之後,這兩人也被一一打翻在地,被人用刀槍逼住了要害不敢再動而被人用繩索給捆了個結實。
而後,火把也點了起來,許驚鴻仔細打量起了這三個闖入者,三人都在四十歲間,看長相都很是奇特——被他用膝撞傷的是個眉眼修長,自有一股威嚴的人,其他兩個一個矮胖如冬瓜,一個則枯瘦如柴。
“說說吧,你們是什麼路數,爲何來我國安司衙門?”許驚鴻打量了三人好一陣,依然不能猜到他們的身份後才問道。
“哼,我們技不如人,被你捉了也就罷了。但想要我們說什麼,卻是癡心妄想!”那矮胖子冷聲說道,即便落入人手,依然很是囂張。
“孃的,到了這個時候還敢這麼說話,當咱們國安司是什麼地方了!”熊庚一聲怒喝,就抄起了一根長槍當棍子般抽在了對方身上。但那矮胖子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上一下,只是用不屑的目光看了熊庚一眼。
“你……”見他還敢這樣,熊庚便把槍尖對準了他,便想來一下。但還是被許驚鴻用眼神給阻止了:“將他們先帶到地牢裡看起來,等我查明白他們的身份再作處置。”
“是!”衙役們答應一聲後,便帶了三人往地牢方向去了。
“隊正,怎麼不讓我教訓教訓他?”熊庚不服地道。
“他們的身份不明,還是再看看爲好。我們現在要對付的是方家,實在沒有必要多樹敵人。”許驚鴻說道:“這三人雖然武藝不凡,但顯然不是來救人的,這應該不是方家所遣,所以還是小心些吧。”
“許兄,剛纔你跟我說的去北邊的話可是真心的麼?”當大家回到前院,喝着酒吃着菜的時候,王烈海想到了剛纔的談話,忍不住問。
“是真的,本來若不能來京城,我也想去北邊。”許驚鴻鄭重地點頭:“胡人在三十年前吃了大虧之後也過了這麼些年的平靜日子了。我想他們的實力已經得到了恢復,而他們的野心也必然會隨之復甦,從而對我們的北疆造成威脅。”
“如此一來,北方就比西南更容易讓我們立下軍功了?”王烈海來了興趣道。
“是的。我們這些武人想有出頭之人,除了被世家所用,成爲他們的打手外,就只有軍功了。而北疆可能出現的局勢便是最爲有利的機會了。”
“可惜再多的軍功也不可能讓我們真正取代了世家大族在朝中的地位……”王烈海這麼說顯然是想到了自己的祖父王衝了。以王衝的功勞,其實早應該立身朝堂爲萬人所敬了。可結果呢,現在他依然只是守在西南的一個將軍而已,依舊要看世家的眼色而爲。
“事情也不是如此絕對,我以爲軍中的情況未必象你所以爲的那麼悲觀。”許驚鴻卻不贊同地搖頭道:“只因爲大家所想所爲不同,纔會出現現在的狀況。”
“你的意思是……軍中還有機會?”王烈海不無激動地問了一句。
“你說呢?不然三十年前七大家爲何會聯起了手來?只要我們有這麼一個機會,或許一切都將不同了。”許驚鴻這話說得有些含糊,但內中的意思卻依然透露了出來。王烈海卻因此沉默了,他的內心裡可沒有那樣的想法,這是他自幼所受教育和影響所致,一時是無法更改的。
“好了,大家都累了,今日就歇息了吧。”許驚鴻知道這個話題再說下去也沒多少效果了,便在將飯吞下後起身道。
不一會工夫,國安司重新陷入了寧靜……
與國安司的靜謐不同,葉家府邸之中,卻是燈火不熄,雖然已經過可四更了。後院書房之中,有人的心情很是忐忑難安,在那裡來回走動着,此人便是葉名遠。半晌後他纔看着自己的兄長道:“這都快天亮了,他們怎麼還不見回來,不會出什麼差錯了吧。”
“應該不會。他們三人都是一流的高手,尤其是薛暮堯,無論武藝還是計謀都是我們手下人裡最強的。”葉名揚安慰着自己的弟弟,但他的臉上也已經出現了擔憂之色。
“國安司只是個新立的衙門,又不是刑部大牢,他們應該可以得手的。”葉名遠又加了一句,似是在自我肯定一般。
那三個被許驚鴻等人拿下的不速之客,正是由葉家兄弟所派遣出來的,而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