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巡城營裡的這件事情並不大,但是這一切還是全都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首先,一直想着借巡城營的力量來打擊許驚鴻一行的方家便在事後知道了事情的發展。當方家大少爺方靜守從人口中得知不但許驚鴻的人被人所放,而且那張權更是被重乘後,便是勃然而怒:“豈有此理,這孟虎衝是完全不給咱們方家面子了!”卻不想想自己有沒有先給對方面子。
“是啊,那姓孟的實在太不識擡舉了,竟敢把人就這麼放了出去。”身邊的一個隨從連聲附和:“公子,你說咱們要不要出手教訓他一下,也好讓他知道咱方家的厲害。”
方靜守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們憑什麼教訓他巡城營守備,他又不是我們的下屬!”
“那難道就這麼算了?如此一來,公子你的威名可就……”
“我且和家主商議一番,看他有什麼辦法。”在沉吟了片刻後,方靜守還是選擇了保守的辦法。他爲人還算比較謹慎的,沒有把握的事情,他絕不會輕易下手,這也是方遠山能給他一些自由處理事情權利的前提了。
而當方遠山聽完兒子的敘述後,也不禁有些變了臉色:“真是想不到啊,這許驚鴻竟還會來這一手,這可與他過往的行爲完全不同啊。”
“誰說不是呢。孩兒只當這次事發之後,以姓許的個性必然會用強的,至少也會與巡城營的人產生衝突。沒想到他不但沒有和人起衝突,反而交好那孟虎衝……”方靜守很是不甘地道:“如此一來,咱們的計劃便難以實施了。”
“你做得對,既然此計難成,我們就該果斷放棄。巡城營畢竟也是一股勢力,我們即便不能讓他們爲我所用,也不可過分開罪,使自己多一敵人。”見兒子有些喪氣和自責,方遠山反倒沒有再責備他了:“而且這一次我們也不是全無收穫的。至少我們已試出了許驚鴻在京中的確沒有幫手了,如此我們要對付他就會少許多顧慮!”
“不知父親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我們是不是應該再把事情做得明顯一些,這樣某些力量礙於我們方家就不敢出手幫他了。”
“不,此事還得從長計議。經過這次之事後,許驚鴻一夥想必也是有了提防了,咱們想再算計他們卻有些難辦了。而且現在他們依然沒有任何的職位,也就沒有正面對付我們的能力,如此主動權就一直在我們手裡,必須謀定後動,不能再讓他逃過一劫了。”
“是,孩兒知道了。我這就吩咐下去,不讓我們的人去與他爲難。”
方遠山微一點頭,讚賞地道:“如此方是上位者該有的氣量,不以一時的得失而亂了分寸,不因一時的意氣而胡亂出手。在大梁城中,要對付人除了這些陰謀詭計外,廟堂上的算計也是最有效的一種。只要我們能控制住朝廷的任免,讓他無法真個擔任要職,他許驚鴻就不可能逃出我們的手心。”
“是,孩兒謹受教!”方靜守再次恭聲應道。
在方家開始打算從另一面壓制和對付許驚鴻時,這個消息也傳到了另外三處正關注着許驚鴻動向的所在。一個是皇宮大內,一個是許家大宅,而最後一處,卻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七大家中的另一大家,楚家大宅。
皇宮之中,當皇帝得知許驚鴻化解此次危局的手段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他面帶笑容地聽完了黃越的講述,然後道了聲:“好!”再又是一陣回味後才繼續道:“這個許驚鴻又一次出乎朕的預料了。能以如此輕巧的手段將他人的算計化解,他之沉穩已經不象是個剛從軍中出來的愣頭青了!”
“誰說不是呢?陛下,老奴在剛得知他手下那些人被巡城營的兵丁抓去時也着實捏了一把汗哪。那時候他手下的其他人可是叫嚷着要用武力把人給搶出來的,但許驚鴻卻力排衆議,安撫下了這些人,然後用這麼個曲折之法救出了人來。真是不簡單哪。”黃越湊趣地也讚揚了許驚鴻一番。
“如此人才,纔是朕希望看到的。也只有如此懂得變通的人,才能和這些一向目中無人的世家鬥上一鬥。看來對許驚鴻的考驗很快就可以結束了,朕也該想法把他提拔一下,讓他有個實權的位置了。”皇帝在沉吟後又說道。
“陛下所想甚是。雖然這個許驚鴻能力不錯,但他要面對的方家畢竟勢力驚人,若他再不能建起自己的勢力,方家將會更肆無忌憚地對他下手,那麼總有一次他會失手的。”
“是啊,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不過卻該給他一個什麼樣的職位呢?給高了,只怕朝臣不會答應,可給低了,又讓他無法積聚自己的勢力,難和這些世家爲敵哪。”這一下,皇帝面前又出現了一個難題。
“那……要不再看看?看看這些日子朝中能出什麼空缺,可以適合他的。”黃越提議道。
“唔,也好!此子能力不凡,讓朕很是欣慰,一定要給他一個能施展所長的職位。”皇帝在最後點頭道:“另外,對他的關注也不能少,只要有機會,就要提拔他。”
“奴才領旨!”黃越又低低地應了一聲。
許家大宅,關注着許驚鴻舉動的則是老家主許正年。這些年來,他對家事朝事的關注已經更少了,除了上次朝會外,他都不怎麼離家,更鮮少讓人跟自己稟報外面的事情。但是自從許驚鴻奉旨來到京城後,老侯爺就有些活躍了,他將自己身邊的一些得力僕人再次派到了外面探聽消息。
這才幾日工夫,有關許驚鴻的傳言就多了好幾樁。當老侯爺知道許驚鴻竟和楚家的人起了一點爭執時,他只是微微地皺了下眉,可當他知道許驚鴻的人被巡城營拿下後,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以老侯爺的餘威,只要他發一句話,軍隊裡沒有人敢不從的。所以一開始,許正年是想自己出面將人從巡城營裡撈出來的,但最終卻被一個心腹的幕僚給阻止了。這個敢出言阻止老侯爺的幕僚,乃是他這幾十年來最信任的一個人,名叫葛維奇。
這也是個年過六旬的老人了,因爲無兒無女,又與許正年相交甚篤,所以一直留在許府與之做伴。這次他便開口道:“侯爺,我以爲此事還是不插手的好。”
“哦?卻是爲的什麼?”當時老侯爺很是不解地問道。
“原因有三。其一,這正是測試許驚鴻此子能否受重用的好機會。倘若他連這麼一點小問題都無法用正常的手段解決,我以爲老侯爺對他的期望也不必太高。一個人,若只能放而不能收,只能伸而不能屈,是不可能做出大事業來的。”
許正年仔細想過後,也不禁點頭道:“維奇所言甚是哪。當初風帥,就是因爲鋒芒太甚,沒有一點收斂,纔會……他的確不該走這老路哪。”
“其二,如果侯爺出面相幫,就是明着與方家爲敵了,這對許家很是不利。雖然方家勢力不如許家,可是其在朝中的力量也不能小覷,爲了一個尚不知成就的小子而結一強敵,殊爲不智!”
見許正年再次點頭認同自己的看法,葛維奇便把最要緊的一點也說了出來:“其三,我這也是爲了許家內部的安定考慮。其實侯爺也應該明白,其實許家內部還有許多人是對許驚鴻抱着敵視和成見的,一旦您出手相幫,怕是會引來其他人的怨恚。這甚至可能讓許驚鴻在無意之中再多一些敵人,這就得不償失了。所以我以爲還是該當靜觀其變爲是。”
許正年聽了這最後的一個理由後,便忍不住一聲苦笑:“看來論對我許家的瞭解,我這個家主還不如你這個外人哪。”
“當局者迷,侯爺只是身在局中才會如此。”
“嘿,這些人只知道排擠對自己有威脅的人,若真讓他們當了我許家的家,恐怕不用幾年,七大家就沒有我許家了!”許正年嘆了一聲。這也不是他的危言聳聽,只看這些年自從許正年退下來後,許家勢力的萎縮,就可以看出許萬友等的治家無方了。
在喟嘆了一番後,許正年最終放棄了出手幫助許驚鴻的想法。但只是一日光景,事情便發生了讓他大爲驚喜的轉折,許驚鴻居然漂亮地將人從巡城營救了出來,而且還間接地給了方家一些打擊。
“好哪,如此行爲,纔不負了老夫對他的看重,許驚鴻這小子硬是要得!”老侯爺一高興,居然連在西南軍中時所學的土話都拿了出來。
“這次便是老朽都要對此子刮目相看了!一日工夫,他就看出了問題的關鍵,果斷下手,正中要害哪!”葛維奇也是讚歎地道:“雖然所爲有些見不得光,但這正是如今我大宋朝事的特點所在了,即便方家再有勢力,也無法改變這一結局了!”
“看來老夫得找個時間好好地與他見上一面,談上一談了。許驚鴻因爲他母親的事情,對我許家一直懷恨在心,若是等他真有了一定勢力後,只怕會立刻報復的。許家內亂,實在不是老夫希望看到的啊。”許正年在讚歎之後,又有些擔心地道。
“此一點,也正是我擔心的了。”葛維奇也附和地道:“許家一向對他母子不好,他母親又是因爲操勞過度而亡,事後又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在他心裡必然充滿了對許家的怨恨。若不能及早讓他把這怨憤之情宣泄出來,當其爆發時可很是驚人哪。”
“那葛兄以爲老夫我什麼時候跟他傾心一談爲好呢?”
“這個卻要看他什麼時候能真正擁有自己的力量了。只有當他有自己的一點力量,然後侯爺再與之一談,並且給予他一定的幫助,許驚鴻才能接受你。不然,現在無慾無求的他是不可能聽進你的勸說的。”
“萬友也真是的,居然一直壓着他的調令,實在應該早些給他安排個職位纔是哪。”許正年又埋怨了一聲。許萬友作爲兵部尚書,許驚鴻的調遣自然是由他所掌握的了,但既然把大權都交出去了,許正年也不好再過問部務,所以一直無法讓兒子把許驚鴻的職位定出來。
“想必大公子他也是在擔心許驚鴻成勢後會對自己有威脅吧?不過從之前的情況來看,想把他提拔起來的人可不止侯爺一人哪,宮裡那位只怕比侯爺更急。”
“宮裡那位……一說起他來,我就更是不安了。他想重用驚鴻的心思我很容易就能猜到,這是想將他當作一把刀哪。可他要對付的卻是勢力驚人,幾乎不可能戰勝的世家大族,你說驚鴻能應付得來嗎?而且無論驚鴻是成是敗,也不是老夫希望看到的哪。”
“所以侯爺必須儘快與他一談,將他重新收入許家門牆!以他之能,以及在西南軍中所立下的功勞,再有許家的栽培提拔的話,無論與他與許家來說都是一件大好事。”
“唔,老夫知道了。看來我也得跟老大說一說了,催促他趕緊把驚鴻的職位落實了!”最後,老侯爺拿定了主意,決定動一下自己的權威來幫助許驚鴻了。
楚家後宅,一座淡雅而有致的繡樓之中,一個綠衫女子正在一張長案前畫着一副人物的肖像畫。這是一個男子的肖像,修長的身軀,英挺的面容,讓人一見難忘。而更讓人在意的,還是畫中人所體現出來的高傲之氣,雖然他臉上帶着笑容,但從那眉宇之間,卻明顯帶着七分高傲。
“小姐,小姐……”隨着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和叫嚷聲,一個俏麗的丫鬟已經直衝進來。那名正在畫畫的女子立刻就扯過了一張紙來,遮在了那畫之上,然後才擱下手中畫筆,朝來人嗔怒地道:“你也真是的,來就來唄,鬧這麼大動靜,這麼快做什麼?”
“啊……”那丫鬟一呆,隨後把目光落在了書案上的那張被遮蓋起來的畫,便笑了起來:“小姐,你這話可說得不實哦,是怕我看到了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吧?”
“你個死妮子,居然敢這麼跟自家小姐說話,找教訓呢?”那小姐見對方瞧出了問題所在,俏臉也是一紅,隨即說着便上去要呵對方的癢。丫鬟急忙閃避着,兩人就這樣在這閨房裡打鬧了起來,好一陣,小姐才停下了手來道:“好了,不跟你鬧了。你這麼着急忙慌地跑來是打聽到了什麼事情嗎?”說這話時,她的眼睛飛快地往那邊的桌案一溜,似乎有些心虛的模樣。
“小姐,你又來了。明明這事是你要我幫着打聽的,我現在急着趕來給你報消息,你又不認了。既然你不想知道的話,那我就不說了。”那丫鬟說着便閉起了嘴,不發一言。
“好好好,就算是我讓你去打聽的吧,小鴛你就快說吧。”那小姐見對方如此作態,便強忍着笑說道。
“哼,什麼叫就算啊,本來就是嘛!”那丫鬟小鴛依舊有些不快地噘了下嘴,這才繼續道:“也真是奇怪,人家明明是得罪了你,你反倒是要去打聽人家過去和現在了。”說着一頓,“不過這個叫許驚鴻的倒也真有點傳奇呢,我只是讓外面的人去打聽了一下,小姐你猜怎麼着?”
“你就別賣關子了,有什麼就趕緊說出來吧。”那個小姐正是當日許驚鴻在利人市中與之起了衝突的那個楚家“公子”了,此時她有些不耐煩地道:“就你愛饒舌,都說這麼多了,還沒有進正題。”
“好啦,我說就是了。”小鴛見小姐真有些不高興了,也不敢再逗她,便把自己打聽到的有關許驚鴻過往的事情說了出來。
當聽說許驚鴻是許家庶子,最後更因爲傷了許家嫡子而被髮配到西南時,楚小姐的手不禁握得有些緊了:“然後呢?他沒有遭什麼罪吧?”
“這個可就打聽不到了,只知道他去了西南,後來怎麼就成了軍隊裡的人了。之後他就在與蠻人的戰鬥裡立下了大功勞而被朝廷調回了京城。所以說,這次他回到京城來,一定有許多人會看他不順眼的。”小鴛連自己的猜測都說了出來。
“嗯,你說得很對,他這樣的人一定會引起其他人的妒忌的。”
“嘿,小姐你都沒有真和他有什麼交往呢,就敢這樣爲他說話了。”取笑了一聲後,小鴛又說道:“不過這卻是真的,就在昨天,他就遇到了麻煩。這事本來我是不知道的,好在我的表哥是在巡城營的,才讓我打聽到了這件事情。”說着把近兩日的事情也道了出來。
楚小姐聞得此事後,也是一陣擔心:“這方家真是好生陰險哪,好在他爲人機警,沒有給他們可乘之機。”
“小姐你這麼快就向着他了?其實他這次做的可不光明正大哦。”
“你知道什麼?他能夠安然躲過這次的刁難已經很不容易了,難道還能讓他想出更好的法子來嗎?看來我得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幫一幫他。”楚小姐說着已經是喃喃自語了,一旁的小鴛見了卻是連翻白眼。
京中各大勢力都在關注着許驚鴻,但此時的他卻開始以退爲進,不再出現於衆人的視線之中了,直到某個契機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