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許驚鴻聽了這話後便是一怔,他倒還真沒想過改變入京的路徑呢。
孫再元又強調地點頭:“正是水路了!這一點連主公你都不曾想到,那麼任方家再怎麼籌劃,也不會提早做足了準備的。如此一來便能最有效地避過沿路方家的截殺,從而安全地抵達大梁!”
“唔,先生的這個想法倒是不錯。”許驚鴻在思忖了好一陣後,也不禁點頭承認道。他雖然善戰,但也知道自己面對的方家的實力有多驚人,一個不好就會讓兄弟們以命相拼。如果走水路的話,的確比走官道陸路要安全了幾分。
不過在細想之後,許驚鴻依然還有着一分不解:“卻不知我們該怎麼走這水路呢?靈州這裡可沒有大江大河能讓我們徑直往京城而去啊。難道我們還要多次登岸轉船嗎?這樣一來,其危險性可也不比在陸地上小多少啊。”
“這個屬下也曾想過,主公大可改道往蜀地,在川蜀一帶的大江口岸乘船東往!這麼做有兩個好處,一者大江正是流經大梁城的河流,正好方便主公等人順利抵達。二者,我們突然改道川蜀也勢必會大大地出乎欲在半道上截殺我們的敵人的預料。當他們探知我們的下落時,說不定主公的船已經在大江之上了。而在水面之上,他們再想要追蹤到主公一艘船的具體位置,只怕便是方家傾盡全力也是做不到的。”
“果然是個好主意!”許驚鴻細思之後,也忍不住擊掌讚了一聲:“而且只要是順風而下,我們在速度上也不會比從陸路趕去京城慢上多少,兄弟們又可以在舟船之上休息一番,的確是一個一舉數得的好主意哪。”
“如此,主公可是已經決定走水路了嗎?”孫再元見許驚鴻似乎很是贊同自己的提議,便趕緊問道。其實他也有些緊張,畢竟這是他真心投到許驚鴻手下後給他出的第一個策略。
在對方灼灼的目光逼視下,許驚鴻笑着點下了頭來:“當然,既然從水路走不但能更安全地到達京城,而且行程上也不慢,我爲什麼不選擇他呢?只不過如此一來,孫先生你就無法與我們同路而行了。”孫再元將要帶着自己母親和妻子的靈柩回位於中原青州的家鄉,這可不能從長江順流而下了。
“我們父子三人不過小人物而已,又有什麼人會在意呢?只要主公能安然抵達大梁,再元就會在三月之後趕去見您的。”
“好!那一切就照你的意思辦吧!明天一早,你就扶靈東往,而我們也會在之後改道蜀地,從水路前往大梁!”許驚鴻最後給出了自己的決斷。
次日,在送了孫再元出城歸鄉後,許驚鴻他們又帶了靈州官衙的兵丁去了當日他們藏匿那些馬賊屍體的所在,將這些做下許多惡事的馬賊的首級取下後,呈送朝廷交差。
之後,本着信義,他又找到了尚在靈州盤桓的柳開陽一行人,本意是邀請他們與自己一起改道前往蜀地了。不想柳開陽見了面就說出不欲與他繼續同路的話來,顯然他這是要與許驚鴻他們撇清干係了。
雖然官方有了一個定論,但知道馬賊已經被殺的他們自然是能夠想見滅方家的兇手是什麼人的。想到許驚鴻居然如此和方家爲敵,柳開陽怎麼可能再和他一路呢,這不是作死嗎?所以在見了面後,就立刻和對方斷了這層關係。
這一點,許驚鴻也想到了,既然對方不欲與自己同行,他也不強求,這反而讓他們兄弟更得輕鬆。
又一日後,許驚鴻便和兄弟們繼續啓程,雖然在出城時看他們的方向是往東北方而去的,可在趕了半日路後,他們便轉了方向,往北邊的蜀地而去。對此,並不知道許驚鴻心意的王烈海很是奇怪,便作了詢問。
見已離開了靈州,不可能再被有心人探知了自己的路線後,許驚鴻才把取道水路的新想法說了出來,這讓其他人也都一致贊同。
“這個主意不錯,蜀地和中原一直有着某些隔閡,那是前吳一統三國後就留下來的。現在我們去到蜀地,別說方家壓根想不到,便是他們想到了,這手也沒有那麼長,能讓蜀中的那些世家爲他賣命!如此一來,我們這一路上的安全可又多了幾分保障了。”王烈海忍不住讚了一聲:“孫先生果然是個有謀略的人哪。”
其他那些只是有着一身武藝,而對謀略計策不怎麼擅長的兵士見許、王兩人都是這麼看,這麼說的,自然便沒有不同看法了。只有熊庚在聽說他們將坐船數千裡往大梁後,臉色有些難看,也不知道他們在擔心着什麼。
不論他們究竟是怎麼想的,在十多日後終於來到了蜀地。
蜀地因爲有着天險蜀道,再加上三面環山,以致與外部的交流很是不便,唯一最是順暢的通道便是水路了,這也使得此時蜀地的船運業很是發達。當許驚鴻等來到一處叫青神的小縣城說明要搭船往大梁而去後,便有不少的船老大前來兜生意了。
只是這次許驚鴻並不打算與其他人同乘一船,再加上他們有人有馬,需要一條足夠大的船隻,所以在幾經周折之後,才終於找到了一條滿意的渡船。又是一段時間的供給準備之後,許驚鴻他們便準備乘船往東了,此時已經是五月末了。
因爲已是盛夏時節,天氣酷熱,尤其是蜀中這個大盆地裡,太陽的熱量根本散發不出去,所以貪涼快的許驚鴻一行並沒有在白天上船啓程,而是直到夕陽西下之後,纔來到船中,吩咐船老大開船起行。
就在船隻解去纜繩,將將要離開岸邊的時候,遠處卻傳來了一聲粗獷的大喝:“船老大等上一等!”說着一條粗壯的身影也映入了衆人的眼簾,在他的身旁還有個身材修長的青衣男子,亦是快步趕了過來。
船老大一邊解下纜繩,一邊有禮地回道:“這位客人,咱這條船是被大客人包下來的,可不能讓旁人乘坐哪。您若是想坐船離開的話,還是找其他船隻吧。”
兩人聽了這話一呆,隨即看了看江邊空曠的水面,那個大漢旁的青年苦笑道:“這時辰只有船老大你這一條船了,讓我們到哪裡再去尋找其他呢?你就行個方便,讓我們登船吧,我們委實是有急事不能耽擱哪。您看這船尚有許多的空處,容下我們兩人,應該沒什麼問題。我們也可以給你兩倍的船錢嘛。”
“這……”見對方如此一說,尤其是最後那句,讓船老大不禁有些意動了。但是做生意的還是當以信用爲本,雖然想賺這筆錢財,可也不敢自做主張,他只得對兩人道:“既然兩位也有難處,那就等我進去詢問一下包下本船的主人吧。若是他們同意讓你們同坐一船,便上來,若不成,那我也沒有法子了!”說完便轉頭進了船艙。
許驚鴻一行正坐在艙裡,外面的對話自然是聽得清楚,本來以爲船老大會替自己等打發了,所以纔沒有出來說話。現在見船老大居然要爲那兩人講話,幾個戰士面色就有些難看了。沒他一進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呢,老狗便虎着張臉道:“船老大,你好不懂事!既然這船是我們包下了,自然容不得其他人上來,你怎能做主呢?”
“這個……”船老大一看那些客人的模樣,就知道不是好說話的,只得嘆了口氣,不再言語,退出了艙去。
這時,許驚鴻卻突然站起了身來:“我去看看吧,若是尋常的客人,又是順路的話,讓他們搭乘一下也無甚干係。”
船老大剛朝那兩人道了聲歉,回絕了他們,許驚鴻已經從裡面走了出來。一看到岸上兩人的模樣後,許驚鴻不禁笑了起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宗兄,想不到我們在這裡又見面了!”原來這兩個急着要上船的正是和許驚鴻有着兩面之緣的宗肖和鐵柱主僕。
“是許……兄哪?”見許驚鴻一身尋常的布衣,顯然是想要隱藏自己的軍士身份,宗肖也就只以兄相稱了。隨即他又道:“前次在涼州偶遇,閣下不是說要去大梁嗎?怎麼現在卻出現在這小小的青神了?”
“說來話長,不知宗兄如此急切卻是要去哪裡啊?若是順路的話,大可以上我船來,這一路之上也好有個伴。”許驚鴻含糊地回了一句,迅速轉變了話題。
“沒有更順路的了!”宗肖呵呵笑了一聲:“在下也是去大梁的,不但順路,而且還是同路呢!”
“如此,還請上船!”許驚鴻作了個請的手勢,兩人便也踩着重新鋪好的踏板上了船來。船老大見狀,心裡也是大喜,這下自己可就又能拿到額外的收入了。
船終於在這一段小插曲後正式起錨,在平緩的水道上緩速地向前行去。而許驚哄則把宗肖二人引到了艙中,和這個身份神秘的青年談笑了起來。
次日一早,船前行的速度就更快了,而憋在船艙裡一日的許驚鴻等也走了出來,開始在甲板之上欣賞起了兩岸的風景來。一邊看着風景,許驚鴻和宗肖二人又聊了起來,這一次聊的就比昨天要深入一些了。
“之前聽宗兄說過,是要在西南看看走走的,怎麼卻如此急着離開了?”許驚鴻不無好奇地問了一句。
“實不相瞞,在下此次出來是瞞着家父而爲。本來是想出來長長見識,看看我大宋的壯麗河山的。不想這才幾個月工夫,家父就已經把我給找到了,還讓人送來了一封措辭嚴厲的書信,着我趕緊回家。所以纔會這麼急匆匆地回大梁了。”宗肖有些尷尬地一笑道。
“原來如此。看來宗兄是有一個很是疼愛你的父親了……”許驚鴻說着眼中閃過了一些莫名的感情。
“這卻也算不上,只是老人家不喜我這個兒子遠離自己的控制而已。卻不知許兄的父母……”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宗肖的話只說了一半。
“我許驚鴻只有母而無父。而且母親也早在幾年之前就已經過逝了……”許驚鴻的眼裡也有一些黯然,隨即又振作了一下道:“不過我卻有不少的兄弟,他們個個與我都有過命的交情,所以我並不孤單!”說着他看向了身旁正自說笑的那些戰士們。
“看來許兄可比我要幸運得多了,至少你還有這麼多肝膽相照,可以信任的兄弟。而我……”說到這裡,宗肖又一次嘆了口氣,但後面的話也隨着這一聲嘆息而隱去了。
許驚鴻無意探聽消息,便也住了口,自顧看起了兩邊高聳的山崖發起了呆來,他也在心裡盤算着回到大梁後自己該怎麼辦,是主動出擊呢,還是暫時蟄伏韜晦,以待時機。
順風順水,船在水上的速度還是很快的。兩日之後,船便行到了三峽這個水流湍急的所在處了。此時,許驚鴻才知道自然的力量,這水路之上的兇險所在了。
那船隻受到了急流的推動,在水面上就如飛一般衝前,而人在船中,給人的感覺就不是船在前飛,而是對面的山崖在向着自己逼壓過來了。許驚鴻站在船頭,享受這種激盪的刺激,也覺心曠神怡。
每一次,都只覺得一座黑黢黢的峭壁向着自己壓下來,讓人忍不住就把眼睛閉上。但當激盪的浪花打在臉上,再睜開眼時,許驚鴻卻又發現船隻已經從那片峭壁處穿行過來了。不過還沒等他透過氣來呢,又一座峭壁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再一次的驚心動魄開始了。
這種似乎是將生死懸於一線之間的感覺讓許驚鴻心裡豪氣頓生,什麼方家的敵對,什麼京城的困難,此時已經全部消失了,他忍不住放聲長嘯起來。因爲修習的道門心法已有小成,所以這一嘯居然持續了盞茶工夫,便是河道兩旁的猿猴也開始附和地啼叫起來。
長嘯一停,許驚鴻看着周圍快速向後退去的山壁,不由得想到了前世兒時所學的那首膾炙人口的名詩來,便隨口唸了出來:“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好詩!”這時,便有一個聲音自許驚鴻的身後響了起來,正是宗肖聽到了他所念的這首詩,忍不住讚道:“好大的氣魄,真乃千古名句也!與許兄的這首詩一比,我朝中那些所謂的文人騷客們所寫的詩詞就根本不值一提了。沒想到許兄竟還是個文武皆能的大才哪!”
聽對方這麼一讚,許驚鴻的臉上反倒是一紅。自己雖然不算什麼文盲,但是胸中的墨水也着實不多,能背的也就是那幾首最有名的詩詞而已。來到這個時代後,他也曾想過要象某些穿越前輩般剽竊上幾首名詩名句來使自己聲名雀起,但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是自己知道自己本事的,就是把記得的全部名詩名句寫出來,也不過那麼些。而一旦用完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最終他選擇的依然是這麼一條用汗與血交織出來的路,這纔是他能夠堅持下去的路。
不過面對宗肖的誤會,許驚鴻也沒有多作解釋,畢竟這個時代沒有青蓮居士,這首詩自然也不會有人作得出來,若說不是自己做的,卻還要費一番口舌來解釋了,所以他索性便不多解釋,只是一笑。然後岔開了話題:“看來宗兄倒是和我一樣,對這急浪很是習慣哪?”
宗肖呵呵一笑:“這也的確奇怪,鐵柱多麼強健的一個人,現在卻吐成了這樣。還有許兄的那些兄弟們,也是一般。看來這水上的事情還真說不準哪。”
許驚鴻會心一笑,他也沒料到那些在陸地上已算了得的兄弟們一個個居然都會暈船。剛開始時因爲水很平緩倒還好,可在前日一入水流湍急的河道之後,這些人就一個個抵受不住,紛紛吐了個天昏地暗。現在他總算猜到熊庚在聽說大家要從水路走後爲何會有那樣爲難的表情了,因爲他就是第一個開吐的人。
“倘若這個時候方家派出了一隊精於水戰的人埋伏在前的話,只怕我們這些人可就都將成爲這三峽激流裡的屍體了。”許驚鴻心裡暗暗地想道,但他也不認爲方家能有如此本事。
這麼一路行來,同吃同住,許驚鴻與宗肖間的友情也就慢慢的深了起來,兩人間的談話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點到即止,不感深入了。尤其是到了將近大梁,兩人就要分手的時候,宗肖更是把心中一個一直想問的問題說了出來:“許兄久在軍中,對敵我之間的情況都很是瞭解,不知你對大宋未來有什麼看法?這太平之世能持續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