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歸被人動帥帳帶出來後,便被關押到了一間單獨的小帳之中,卻並沒有讓他和那些蠻人在一處。他很明白這是因爲自己的身份特殊,宋人才會區別對待的,不過這樣的處境卻沒有讓他能感到安心。
倒不是說他擔心自己的生死,自從被宋軍攻上黑山崖,自己成爲階下囚後,段思歸就沒有再擔心過自身的安危,讓他心存不安的是之前與那兩個宋軍首領的一番話。
“是嗎?不過有些人可就不是你所說的那樣了,咱們的大軍剛一壓境,就有人秘密派遣了人來找我們合作,並且答應許給我們許多的好處。不然你以爲我們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把黑山崖給……”雲瀾剛纔用來威脅的話在其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地迴盪着,而他越想,就越覺得這其中有着問題。
“難道我們族裡真出了叛徒,這纔是黑山崖被宋軍如此輕易就取下來的原因所在嗎?”坐在地上,段思歸緊皺着眉頭想着:“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只怕便是後面的神仙愁等地也未必能攔得住宋軍的進攻哪。可這個叛徒究竟是誰呢?既然能在暗地裡幫宋軍拿下黑山崖,就可以說明他在我們族裡的地位一定不低,那他這麼做的原委又是什麼呢?”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從段思歸的心底冒出來,但卻沒有一個能得到解答,最終他更是無奈地發現自己已經成了宋軍的階下囚了,即便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怕也幫不了族人了吧。
就當段思歸愁腸百結,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外面看守他的宋軍兵卒卻傳來了歡笑之聲,這讓本就心情鬱結的他更是難以接受了:“沒想到不過一夜工夫,我便從守關將領成了階下囚。可恨那木鋒不肯聽從我的勸告,若是能在後崖佈下足夠的人手,那些宋軍便是再厲害,也不可能殺上來的!”想到這裡,他的神情猛地一呆,一個驚人的想法從他的腦海裡生了出來。
“倘若這分明是木鋒故意所爲的話,黑山崖失守就完全說得過去了!那宋將說得簡單,說是有人暗中投靠了他們,他們才能取下黑山崖,可外人怎麼可能使我們失守呢?唯一的解釋就是問題出在了黑山崖的內部!”越想之下,他就越覺得這事情在理,而且那木鋒還不在被俘的人中,說不定便是宋軍故意把他放回去的。
“如果真象我所想的那樣,木鋒是內奸的話,他一旦回去重新掌了兵權,那危害可就太大了。當宋軍與我們正面交鋒時,他只要在背後來上一下,我們便是不敗也得敗了!”想着可能出現的情況,段思歸渾身都出了冷汗,他的心已經被濃濃的驚駭所填滿了。
“不成,我必須要活着回去,跟族王和兄長稟報此事,不然我族真有可能滅在宋人之手!”在經過一番細思之後,段思歸終於拿定了主意。可是隨即一個更加大的問題就擺在了他的面前——在宋軍的看守之中,自己怎麼可能逃出去呢?
這時,帳外傳來了酒碗碰撞聲,衆軍士的喧譁聲,一個亢奮的聲音道:“兄弟們今天都辛苦了,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這樣纔有氣力去再下一城,把這些爲禍我西南幾十年的蠻人全部都掃平了!”
“許隊正說得是,咱們這次一定要畢其功於一役,讓天下的蠻夷都知道咱們大宋軍威之盛!”又一個粗豪的聲音響了起來,然後便是衆人的吃喝之聲。
“看來看守我的還是那人……”段思歸聽出了許驚鴻的聲音,同時也聽出了他的志得意滿,顯然一場大勝已經讓他有些忘乎所以了。“你們就多喝些吧,全喝醉了纔好!只要你們都醉了,我就有逃出去的機會了,我便是死,也要把這個消息帶回去的!”段思歸滿心期待地盯着那低垂的帳簾,彷彿能從那厚厚的簾子看到外面的情況一般。
外面的說笑和吃喝之聲一直不絕,在一個多時辰後,不少人已經大起了舌頭,不斷聽到有人呼呼大睡的呼嚕聲,這讓段思歸更是心癢難奈,只想出去看看他們都睡過去沒有。但是越是這個時候,他越知道自己該謹慎,身上還綁着繩索,若是出去遇到了沒有醉倒的宋軍的話,自己可就徹底完了。
就這樣又等了近半個時辰,就當段思歸按捺不住想冒險的時候,那門簾子突然被人由外面撞了開來,一個人踉蹌地就進了帳來。段思歸仔細一看,來的正是活捉了自己的那個少年,只不過此時他的臉通紅,眼神也有些發散,沒有了之前的精明和悍勇了。
“娘……的……你一個俘虜住這麼好的一個帳篷,卻叫咱們……咱們兄弟在外面吃喝,真是豈有此理!”許驚鴻大着舌頭,口齒不清地說着。在瞪了段思歸好一陣,見對方沒有退縮和害怕的意思,就更是不快了,猛地把腰間的戰刀拔了出來,刀鋒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虎着臉道:“怎麼,你……你還不服氣嗎?竟敢拿這樣的眼神看着我?”
見對方喝醉了後居然拔刀相向,段思歸的心猛地揪了起來,若是就這樣死在了對方手上,可就太冤了。之前他倒的確不怕死,可現在有了想法後,自然就不是這樣了。無奈,他只得想用軟話來求得暫時的平安。
不想他還沒有開口呢,許驚鴻就突然一張嘴,污穢之物便奪口而出,旋即腳下一個趔趄,慢慢地軟倒在了地上。卻是酒勁上頭,終於不支睡過去了。
看着身上的髒物,段思歸苦笑連連,但隨即他又是眼前一亮,因爲他發現這是一個逃脫的大好機會。他對自己的身份還是能夠理解的,他將是被送去京城的囚徒,若是外面尚有人清醒,只怕早就有人衝來把這個傢伙帶出去了。可現在外面除了一片呼嚕聲外,沒有了其他聲響,那就說明外面的看守已經全部喝醉了。
另外,剛纔困擾自己的被繩索捆了個結實的問題也有了解決的辦法,許驚鴻的手邊就是一把快刀,割開繩索是綽綽有餘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想到這裡,段思歸就立刻行動了起來,轉過身子,把被繩索縛住的雙手直往刀鋒上蹭去,幾下之後,繩索便裂了開來,再用力左右摩擦之後,繩索終於散了開來,他的雙手也就自由了。
雙手一旦能用了,那綁在腳上的繩索自然就更不成問題了,一刀下去,雙腳也獲得了自由。在重獲自由後,段思歸提着刀就想殺了這個敵人,但旋即卻又打消了念頭。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逃出宋軍的營地,返回自己那兒報信,萬不能節外生枝。一旦殺了宋軍的將領,那事情可就鬧太大了,說不定對方會派出上萬人來追趕自己的,到時候就得不償失了,畢竟只殺一人實在影響不了宋軍的佈置。
在狠狠地啐了一口後,段思歸便把刀別在了腰上,然後小心翼翼地來到帳前,仔細聽了聽外面的響動,又撩開一點縫隙看了,發現外面的守軍的確都醉倒之後,他才緩慢地從帳中走了出去。看到此時天色已經漸暗,他的心裡更是高興,這樣一來,自己逃脫的可能性就又大了幾分了。
事不宜遲,段思歸拔腿就往外走去,迅速隱沒在了黑暗之中,而他並沒有發現,當他走後,那個本該已經睡死過去的許驚鴻卻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他的臉上此時已經沒有了半點的醉意,反而有着一些得意的笑容。
段思歸不知道身後發生的一切,卻有一個更艱鉅的難題擺在了他的面前,那就是該怎麼從這宋軍連綿的營地裡走出去。十萬大軍的駐地,足有十多裡的方圓,而關押着他的又是在帥帳周圍,正是軍營的中間部位,卻該怎麼瞞過這麼多人出去呢?
就在段思歸爲難的時候,卻發現有一隊兵士正巡視着從遠處走來。他急忙往邊上閃去,好在此時宋軍都在歡飲,倒沒有驚動什麼人。就這樣躲躲藏藏之下,段思歸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又轉回到了宋軍的帥帳跟前,此時那裡還點起了巨燭,顯然是有人正在飲宴了。
“要是這個時候我有一身的勇力的話,便能殺過去把這些宋軍主將都給殺了,那我族的危難也就自然解了。”懷着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他便要離開,不想裡面傳來了幾句話卻讓他的腳步爲之一頓。
“蠻人一定想不到,他們族中主事之人居然已經和我們合作了……”只此一句話,就讓段思歸如撲火的飛蛾一般迅速移動到了帥帳的近前,要對他們在說的事情聽個明白。而在這麼一聽之後,更是讓段思歸冷汗直冒,心猛地揪了起來,他實在想不到事情竟會這樣,而且那個背叛族羣的人居然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