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驍這一番話說出來,別說許柏廉本人感到眼前金星亂冒,氣血翻涌不休,就連旁邊圍觀的藍瀾也氣得連小腳都紅潤起來。
“小白在胡說八道什麼啊!?他不是這樣的人設吧!”
清月則彷彿鬆了口氣一般,感嘆道:“小白前段時間博覽羣書,總算是有了作用。”
藍瀾聽得滿頭霧水,心中如有貓爪在撓,但不恥下問從來不是她的風格,便小嘴一撅:“說人話!”
“小白說的並不是他自己的話,他只是照搬書本而已。”
藍瀾驚詫莫名:“他居然揹着我看小黃書!?”
“不是黃書!”清月也難得提高了幾分音量,“是一本非常認真的學術著作,作者通過心理分析……”
“不用解釋了,你們搞學術的心都髒。”
清月難得被藍瀾嗆得有些喘不過氣,但此時比起區區口舌之爭,她更在意的是許柏廉的反應。
白驍的結論聽起來荒謬絕倫,但從許柏廉的反應來看,只能說那位學者的理論還是很有些紮實的,許柏廉被公然扣上戀母狂魔的帽子,反應可是異乎尋常的激烈,彷彿被戳破了姦情的綠茶,那魔能波動就像是電閃雷鳴的呼嘯大海——上的一葉扁舟。
白驍那一番話後,許柏廉的精神狀況已經近乎癲狂!
見到此景,清月實在很想給那本書的作者頒發紅山學院的最高學術獎——印章就用朱儁燊藏在實驗室辦公桌三層抽屜裡那個學術委員會印章就好。
因爲狂怒和癲狂是截然不同的概念,狂怒下的許柏廉,透支肉身的全部潛力,力量能夠凌駕於蛻變後的白驍,且作戰風格非常謹慎,不露明顯的破綻。一邊遠程壓制白驍,一邊也沒放鬆對藍瀾和清月的警惕,完全沒給她們參戰的機會。但癲狂時的許柏廉卻沒有任何理性可言,他怒吼一聲,便放棄了所有的優勢,踏步向前,身形穿梭於時空間隙,閃爍到白驍所處的山岩坑洞之中。
下一刻,從蛛網一般密集的山石裂縫間,奪目的白光閃耀而起,成千上萬道光柱沖天而起,沉重的山石就如同被狂風席捲的稻草,頃刻間就伴隨強光衝上天空。
許柏廉宗師級的魔能,以最直接的方式爆發開來,其直接破壞力絲毫不亞於引爆了一整堆的龍之淚,方圓千米範圍內的地面被一掃而空,山石草木無不隨衝擊波四下紛飛,而膨脹的空氣仍不斷向遠方推動,將更廣闊的的空間捲入其中。至於爆炸點處,則出現了一個深達百米的巨大坑洞,泥土和岩石被高溫瞬間催化成了晶瑩的琉璃色。
這是學院測試開始以來,破壞力最強大也最單純的一次爆發,貨真價實的宗師手筆,即便同爲宗師,也不會有幾個人願意硬接這樣的爆發。而藍瀾和清月更是逼不得已遠遁了數裡之外,又靠着血月之盾才勉強抵擋下來。至於爆炸核心需要承受的壓力,已經讓人難以想象。
然而卻見白驍站在坑洞正中,除了一身獸皮變得支離破碎,其餘竟近乎毫髮無損,反手更是將一杆新生的骨矛戳入許柏廉的心臟之中。
許柏廉的確是失了智,對禁魔體使用純粹的魔能爆發,簡直連微風拂面都算不上。
白驍右手緊握着骨矛,強壓着手指的顫抖——他此時的狀態也着實算不上好——心中不由對許柏廉生出一絲疑惑。
他到底在想什麼?
這種魔能爆發,威懾力甚至還不如許柏廉直接以肉身之力來近戰肉搏。
他是真的失了智,還是在指望呼嘯的衝擊波,以及急劇提升的高溫能消滅自己?
不能說毫無效果,高溫和衝擊波的確製造了傷害,但相較於那區區傷勢,許柏廉本人被反擊穿心,傷勢要沉重十倍不止。
白驍不太能理解許柏廉的想法,也懶得去理解,他將戀母情結這口鍋扣到許柏廉的頭上,就是爲了徹底激怒對手,讓他失去理性。
如今計劃已經算成功了一半,他的骨矛穿心而過,而沾染了禁魔之血的長矛,對魔道士而言這無疑是必殺之擊。
但緊接着,白驍心中警訊大作,他立刻嘗試抽回骨矛,卻發現深入許柏廉胸口的長矛,彷彿陷入了凝固的混凝土中,許柏廉體內有無數的肉芽、觸手,緊緊纏繞住了骨矛,讓白驍抽不回手。
“呵,晚了。”許柏廉帶着一絲冷笑——此時他終於能放心大膽地冷笑出來,不再畏懼現實打臉了。
因爲在笑容綻放的瞬間,這百米深坑就化作了一片虛無。
與此同時,在所有人的視線中,白驍和許柏廉同時消失,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影子。
“小白!?”遠處,藍瀾不由驚異,顧不得魔能爆破的餘波仍滾滾不止,便直接跑出了血月之盾的遮蔽範圍,硬頂着強風與高熱跑上前去,幾步之間,數千米的距離就被她甩在身後,而越是靠近爆炸點,藍瀾臉上就越是遮掩不住的張皇。
作爲雪山巫祝,常年溝通元素與先祖之靈,她的感知遠較其餘生物來得敏銳,然而在她敏銳的感知中,白驍彷彿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就連屍骨也沒有保留下來。
藍瀾的心臟不由地開始抽搐,緊張與恐懼的情緒驅使着她顧不得深坑中高溫未消,赤足踩在足有上千度的地面上,雪白的腳面頓時染上了不自然的紅色。
少女對此卻置之不理,四顧茫然,呢喃道:“小白?”
下一刻,一抹濃郁的血色點亮在眼前,一道斗篷使得紅光將她當頭罩住,向內一卷,便將她卷出了蒸籠似的爆炸核心區。
紅光再次閃現,已經是數千米外,清月忍不住就是一口血吐了出來,同時兩隻清亮的眸子更是佈滿血絲。她沒有埋怨也沒有斥責,只是用力拉住藍瀾,阻止她的自殺行爲。
藍瀾卻恍若不覺,對方纔清月斗轉星移的救命神通全然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再一次邁動腳步,向死地而去。
清月是真的有點服氣了。
一號啊,你當年就是拖着垂死之軀和這種人搶男朋友?你到底是怎麼贏的?!
但此時不是計較過去的時候,清月強忍着魔器爆發,內臟出血的痛苦,嘶啞道:“他們在虛界。”
藍瀾終於停下了終結者一般的腳步,轉回頭來,問道:“虛界?”
清月咳嗽了兩聲,喂自己服下止血和抑制魔能的藥物,這才解釋道:“許柏廉用的是傳送。”
藍瀾冷靜了一些,質疑道:“他的傳送能對小白生效?”
“沒有直接作用在小白身上,而是將他身周的空間一道削去……簡單來說是這樣,但實操層面,要包裹住一個禁魔體,難度非同小可,再加上先前的極限爆發,許柏廉此時……”
“我不關心他的死活,我只想知道小白在哪裡!”
“稍安勿躁……虛界,並不是什麼與世隔絕的死地,順利的話,小白自己就能找路出來,所以現在重要的是養好傷,等他回來,而不是給他添麻煩。”
“我最討厭你這種一本正經的發言了。”藍瀾顯得很不高興,但冷靜下來以後,再不高興也知道清月說得沒錯,“只能等?”
清月沉吟了一下,勉強笑道:“也不盡然。”
——
與此同時,白驍已經迅速適應了虛界的環境。
和書中描述的一模一樣,乍看上去,這裡和現實幾乎沒有區別,眼前能夠看到一片灰濛濛的天與地,大霧籠罩之下有綿延起伏的山脈阻擋在地平線上,耳畔飄過溫柔的風聲,似有人在風中輕語。腳下能感受到大地的堅實支撐,空氣中則流淌着泥土的味道。
然而這裡並非現實,五感傳來的反饋只是人們對現實的感知殘留,真實的虛界無法以人類的五感去感知,唯一可靠的感知渠道就只有魔道神通。
這是人類探索虛界兩千年來,付出了無數代價後得到的近乎真理的結論。
所以唯有對魔能極端敏銳的人,才能進入虛界探索,在很多書上,甚至有學者將虛界探索當作魔道士的天賦篩選。這其中,纔剛剛接觸魔道就能跟隨當世最頂尖的團隊深入虛界的清月,自然是充分證明了自己的天賦。
回到白驍身上,他的魔道天賦可謂一言難盡,雖然坐擁普天之下屈指可數的強大魔器,但白驍很清楚自己並不是那種魔能敏銳的體質。
所以比起魔道神通,他更信任自己多年錘鍊出的五感。
哪怕所聞所見都是錯覺也無妨,將錯就錯便是。
想通這一點後,白驍就感到四周的灰色山水變得更富有實感,那瀰漫的大霧也逐漸消散。
而就在此時,白驍忽然擡起手來,將新生的骨矛化作盾牌格擋在身前。
轟!
鈍器碰撞的悶響,很快形成了一道擴散的圓形衝擊波,將虛界的迷霧迅速掃蕩開來。
白驍只感到手臂上傳來一陣山崩一般的巨力,整個人被錘得向後飛退。
然而在他身形變化的瞬間,四周那穩固下來的山水景色就迅速變得扭曲起來,迷霧被聲波衝散,卻瞬間又捲土重來。
白驍只感到自己明明在向後飛退,但片刻後衝勢就變得不可理喻,他的身軀時而向左,時而向右,完全成了斷線的風箏。
白驍知道這是自己對虛界的認知開始紊亂,而許柏廉就藏在這片混亂之中。
所以白驍沒有任何猶豫,強壓下天旋地轉的錯亂感,手中骨矛伴隨着多年狩獵的直覺,向着扭曲的空間猛然刺出。
下一刻,潰散的空間重歸凝實,白驍腳下重新連接起了灰色的大地,錯亂的慣性霎時消失,而手中則傳來了骨矛戳中獵物的觸感。
許柏廉有些難以置信地緊握着再次戳入胸腔的骨矛,無法理解這個人是如何在虛界完成刺殺的,不過……
“也不重要了。”
許柏廉收斂起震驚的神色,右手用力,將白驍的骨矛攥地吱呀作響。
然而片刻之後,吱呀的聲響並沒有引來期待中的斷折脆響。
“唔?”
許柏廉有些驚訝起來。
他想到先前以純粹的肉身巨力,輕易就打斷了白驍的多根骨矛,此時用盡全力卻不能奈何這一根明顯更纖細的骨矛,難不成……
“哈!”
白驍難得發出笑聲。
部落人的骨頭,永遠只會比對手想象地更加堅硬。尤其是白驍這天才橫溢的異類,他的骨頭每次斷折,重生後都會進化。
同時,白驍還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手在變弱。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許柏廉的爆發是透支行爲,足以凌駕白驍之上的肉身之力並非常態,那麼隨着戰鬥持續,他當然會越來越弱。
轉移戰場,也是看準了在原先的戰場上他的勝算越發薄弱……
“可笑。”許柏廉卻看穿了白驍的想法,“勝算薄弱?我轉移戰場的神通代價若是折算成即時的戰力,你現在早就被我擺平了!”
白驍反問:“那你轉移戰場是圖什麼?”
許柏廉冷聲道:“只是想讓你死得寂寞一點。”
白驍立刻了然:“你不想自己戀母狂魔的身份被我繼續曝光在千萬人面前?”
“我不是戀母狂魔!”
“這話不要和我說,去和寫書的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