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黎淮開着車,在街道上轉悠到凌晨三四點,才疲倦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黎淮住的地方是一棟老式居民樓,這地方房租便宜,門口是個大型停車場,停車非常方便,因而黎淮一直也沒搬走。
舊樓道里很黑,黎淮無心叫響聲控燈,只悶頭往樓上走,剛走到自己門口,忽然一個黑影衝過來,把黎淮堵在了牆上。
黎淮拿着鑰匙的手被對方按在牆上,他能感覺到對方近在咫尺急.促的呼吸,也能感覺到壓.在他身上熟悉的身形。黎淮一聲不吭,連個反抗的動作也不做。對方壓制了他半晌,忽然沉沉地嘆了口氣,鬆開了手。
黎淮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低聲道:“你果然知道我住哪兒。”簡單的陳述句,語氣盡是失望。
“我打了那麼多個電話你都不接,公司不見你人影,劇組也說走就走,黎淮,我只有到這裡來等你!”樓道里的黑影,正是顏秩。
顏秩一席話叫亮了聲控燈,昏黃的燈光下,顏秩望着黎淮的目光滿滿的擔憂和心虛。
黎淮不吃顏秩這一套,他冷笑一聲,道:“等到我,然後呢?你想做什麼?”
顏秩強自鎮定道:“我只想你原諒我。”
“但你卻連一句真話都不想說!”黎淮咆哮道。他一甩手在樓道里轉來轉去,直到感覺自己一口氣平復下來了,才指着樓梯道:“滾回你家去,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黎淮!”顏秩按耐不住喊道。
“你走不走?”黎淮瞪着怒氣道。
“我說!我說行了吧?”顏秩只能投降,頭上的聲控燈明明滅滅好幾次,顏秩摟住黎淮道:“我們先進去再說,樓道里萬一被人聽去。”
黎淮不動,顏秩從他手上拿過鑰匙開了門。
黎淮的家裡很亂,顏秩毫不見外,從冰箱裡翻出兩個杯子洗了洗,接了兩杯水放在堆滿雜誌的茶几上。跟在顏秩身後沉默不語的黎淮,反倒像個客人。
黎淮順手把門一關。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情況下,顏秩總算不再掩飾他的本性。他伸手想去攬黎淮,被黎淮一巴掌拍開,又想挨着黎淮近些,對上黎淮怒視的目光,摸摸鼻子自覺地坐遠了些。
顏秩靠在沙發上,大長腿伸得老遠,道:“你想聽什麼?”
質問者與被質問者的地位高下立時倒了個了,顏秩擺出一副你想聽什麼我就說什麼的架勢,讓黎淮一時詞窮。
黎淮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幾次欲言又止,方問出口:“你是不是重生的?”
“是。”顏秩好像卸下了一切顧慮,回答得毫不猶豫,還笑眯眯地喝了一口水。
“你是我之前認識的顏秩?”
“是。”
“你是蘇澤刺殺董舒嵐之後回來的?”
“是。”
黎淮一時沉默,顏秩坦坦蕩蕩地態度,令他無所適從。自己反倒開始在內心責怪自己,便是問清楚這些又有何用?
顏秩全程注視着黎淮的眼眸,焉能不知道黎淮對他的氣勁已過,登時借杆往上爬,道:“你不如再問問我,是不是你自殺那晚見過你,是不是眼睜睜地看着你從天台上跳下去無能爲力,是不是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夠了!”這回呵止的人成了黎淮,他低着頭,沉着臉,隱藏着自己不知從何而起的愧疚:“住嘴!”
顏秩哪能如他所願?他從沙發上站起來,一手便擎住黎淮,惡狠狠地道:“住嘴?黎淮,我住嘴了誰來告訴你,當我那天晚上眼睜睜看見你從我面前墜.落的心情?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有多痛?我眼睜睜看着你從我面前掉下去!我本來有機會救下你的!我本來有機會的!我衝的那麼快,跑得那麼急,卻沒有拉住你!”
顏秩雙目通紅,撐着不掉一滴淚,手死死地擎住黎淮,額頭上爆出的青筋顯示着這是一段主人多麼不願回憶的心情。
“黎淮,你知不知道,當一個男人看見他心愛的人在自己面前自殺,是一種多麼殘酷的刑罰?是一種可以把人逼瘋的絕望!是我這輩子永遠、永遠都揮之不去的噩夢!”
“閉嘴!我不想聽!”黎淮想要掙脫,顏秩紅着眼把他轉身壓倒在沙發上,聽話地停下了話頭,強勢地吻了上去。
呼吸被顏秩掠奪,口腔中抵死的糾.纏讓黎淮彷彿身臨其境地感受到顏秩那一刻的絕望,那種黑壓壓的令人喘不過氣的感覺,彷彿一切都失去了應有的色彩。黎淮仰着頭,一滴冰涼的淚打在他臉上,這滴淚打穿了他所有的勇氣和防備,他卸了力氣,躺在沙發上。
顏秩停下,溫熱的氣息撲在黎淮臉頰一側,他討好地蹭了蹭黎淮,道:“黎淮,你別拒絕我。我不想做什麼,只要讓我確定你還在,我就心滿意足了。”
黎淮伸手擦了擦嘴脣,冷淡道:“顏秩,你說高一鴻噁心,你比他也好不到那兒去。”
顏秩絲毫不動怒,苦笑道:“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我的氣,我剛纔一時衝動。但是,黎淮,你沒有體會過我經歷的絕望,不要拿我跟高一鴻那個人比。我比他好太多,至少,我不會害你。”
黎淮瞪着他,道:“我早就該知道,我手下沒有一個好東西!”
顏秩笑出聲,他摟着黎淮,笑眯眯地道:“你說的沒錯,蘇澤不是個好東西,甘雅不是個好東西,荀坤孔舟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至於我……”顏秩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停留在黎淮的嘴脣上,眼見黎淮又要動怒,才漫不經心的接上一句:“更不是什麼好東西。”
黎淮見這人罵起自己來毫不留情,懶得與他多糾.纏,推開顏秩就坐起來,正了正臉色,道:“既然把話交代到這份上,我們就索性一次性說清楚。”
“你說。”顏秩專注地看着他,眼神繾綣,連一絲藏着的工夫都不做了。
黎淮道:“你跟我簽了五年合約,我黎淮不是不負責任的人,所以我會把你這五年帶完。五年之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干。”
顏秩扯出一抹苦笑,道:“黎淮,你就這麼想遠離我?”
一個相貌堂堂、充滿魅力的男人,這樣拉下臉來,字字句句都是滿懷的情意,實在叫人恍惚。
黎淮耳朵一紅,撇過臉去,嚥下口水道:“這五年間,你跟我也有分寸,如果你越了界,我會直接一走了之,不再回娛樂圈了。”
顏秩眼神哀怨,黎淮情知他是演出來的,便移開目光,道:“我跟你除了經紀人和藝人的關係之外,沒有任何關係。你也不要想着我們會有什麼發展。任何一個藝人爆出同性戀的新聞都是死路一條,我不會放任你在我手下走這條路,更不可能與你一起走這條路。”
黎淮說着說着自己的心便硬起來,他看向顏秩,道:“顏秩,我跟你,沒有什麼關係。所以你也不要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更不要做出什麼求愛的蠢事。我重生以來,唯有一個目標,就是把你捧紅。這個目標不含任何的感情因素,僅僅只是因爲你是我上一世的遺憾,也是我這一世唯一放心的目標而已。”
顏秩對黎淮這番話心裡早有準備,見示弱不管用,立即把這套收了起來。他湊過去,表面上規規矩矩地,實則滿含笑意地道:“除了捧紅我之外,你就不想知道甘雅是怎麼回事嗎?”
見黎淮眼神一動,顏秩知道自己的話起作用了,在心底輕輕吐出一口氣。
他早就發現了甘雅的存在,一直在暗中觀察,之前黎淮發現之後,他還頗爲擔心,見黎淮只是警告他不要靠近甘雅,頓時放心下來。誰知道黎淮居然又安排歐鐵去調查甘雅,顏秩一時激動,卻在黎淮面前把自己的底全漏了。
如果不是黎淮非要擺出這麼一副跟自己劃清界限的模樣,顏秩是絕對不想提起甘雅的。
他害怕。
害怕黎淮知道,上一世甘雅的結局還有自己推波助瀾的成分;害怕黎淮知道,他遠比現在看上去這樣子更加噁心、腐爛,令人恐懼。
顏秩貪婪地望着黎淮,不過就算害怕,他也要把甘雅提出來。經歷過絕望之後,他不能容忍黎淮將他推開,一時一刻也不能忍,他必須要黎淮收回跟自己劃清界限的念頭,否則五年一過,黎淮肯定會收拾包袱跑路,那時候天大地大,任顏秩想找,也找不回來了。
黎淮對顏秩的目光有所察覺,不過他確實對甘雅的事情非常在意。黎淮當即一頷首,道:“你知道什麼?”
顏秩笑了笑,道:“你若是特別想知道,不如我們明天一起去問她。你放心,這一次她肯定跑不了。”
黎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總算點了點頭,與此同時拾起了經紀人作風:“這都幾點了你還不去睡覺?你明天上鏡還怎麼看!”
顏秩笑道:“我睡哪兒啊?你總不能讓我再開車回家吧?”
黎淮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看你在沙發上躺的挺好的,你就睡沙發上好了。”
顏秩當真聽話地蜷在了沙發上,引得黎淮拿來一個枕頭砸在他身上,怒道:“櫃子裡有被子,自己滾去打地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