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悽迷,透着肅殺和不安。亦如闌珊此刻恍惚不定的萬千情緒。局中局,計中計,亂世蒼茫,誰主沉浮?血染雪,雪覆血,斗轉星移,江山易主。
誰相攜此生,誰銘心刻骨,誰斷了執念,誰誓言相負。猶記初時,天之涯,雪月雙生;回看如今,海之角,命數兩拆。
闌珊望着他,只覺得歷歷過往在眼前閃過,樹林初見,他自報家門時的坦蕩,“神英山莊英馳!”
軍營之時,二人置身深洞時劫後重生的戲謔,“那我也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和我在這裡無關風月。第二:陪我到上面有關風月!”
月城再見之時的相愛相殺,從神英山莊到幽冥神殿,從咸陽宮到聖風谷,哪裡的記憶都會有他!
日月合璧兮浮生相悅,馳盡闌珊兮此情不渝。天之涯上,共採雪月雙生;忘川河底,共取護心燈盞。咸陽宮內紅妝暗度,生死與共;崇魔拂仙島共放天燈,互訴情傷。
越想越不忍,闌珊停下思緒,這亡音是他爲了救她而釋放!也應該由她來終結!夜風輕拂她單薄的衣衫,她暗自凝聚內力,雙掌之間流光閃爍,憑空而生強大術力,隨着她的身形逼近七殺。
玄日走空,萬千道凌厲劍氣齊齊發出,在空中織出一道密網,鋪天蓋地而來,封住她的去路,他從來沒想到和她對戰的這一刻,自己心中竟會有不忍。
四周劍氣不斷逼近,凌厲卻不含殺氣,闌珊心頭一絲欣慰,原來,他不想殺她。
玄日刃沒有盡全力,闌珊手中幻月珠的力量輕而易舉攻破玄日的防線,手中輔秦短劍寒光爍爍,朝着七殺逼近。
七殺再次揮動玄日,一舉擋開短劍的進逼,同時以退爲進,飛身遠離她,遠離幻月珠的術力所控範圍。
闌珊心頭一暖,他只是在防衛,根本沒有進攻的意思。同時心頭一苦,因爲此刻的她,要去解開他們的雙生劫!
闌珊再次催動幻月珠的強大攻勢,月白色流光肆意而出,撼動天地,流光封住七殺所有的退路,迫使他不得不催動玄日刃,劍體青光一綻,劍勢徐徐而起,劍意決絕而生。霎時間,玄日驚現耀眼寒芒,漫天劍光撲朔迷離。
一時間天地撼動不已,玄日刃與幻月珠,強大的流光術力對峙,將夜空照的猶如白晝,天地靈氣的交融,日月精華的衝擊,使得置身其中的二人不同程度的被流光所傷。
衣衫獵獵作響,闌珊凝神望着他,慢慢減收幻月珠的術法,右手猛然一揚,一道金色絲線飛射而出,正纏繞在玄日刃之上。
七殺一驚,那道銀絲是金蠶知心絲!來不及多想,身體隨着玄日飛入空中,等反應過來之時,他的玄日已經深深刺入她的身體,他一驚,迅速收劍,穩住那纖弱的身姿。
全身幾乎再無力量支撐,闌珊順勢倚在他懷中,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你記起我了嗎?此刻的我,沒有月魄之靈,不再是月魄宿主,不再是幽冥月妃,不再是風族王后,而只是,你的闌珊……”
“闌珊……”七殺目光慌亂,他的闌珊,他怎會忘記?
她身前暈開的一抹嫣紅,如同月光下綻放的罌慄,悽美而決絕。他緊緊擁住她,一直以來,想消除她所有的不安,卻不想給她帶來了深深的不安!
從衣襟處拿出藍色熒光小花,花瓣上沾染了她的鮮血,變得妖異非常,闌珊脣邊泛起一絲微笑,“我
知道,雪月雙生花沒有枯萎,英馳怎麼會不愛闌珊?”
“對不起,忘不掉你,才避不開這雙生劫……”七殺目光透着深邃的無奈甚至絕望,從衣襟中拿出紫色熒光小花,與她手中的藍色小花放在一處,藍紫色交相輝映,彷彿以他們特有的方式迴應彼此。
闌珊輕輕搖頭,“我寧願面對雙生劫,都不願意面對一個不愛闌珊的英馳!”
七殺沒有回答,再次緊緊擁住她,喚着她的名字,“爲什麼不離開!爲什麼非要加入戰局!”
在他懷中,安穩的力度,舒適的溫度,那久違而熟悉的感覺,讓她深深眷戀,她擡頭看着他,淚水情不自禁滑落,“因爲,我也有想要守護的人啊……”
七殺看着她慘白而瘦削的面容,心痛的無以復加。雙劍認主,分離殊途,再見必是兵刃相向!贏的一方可以得到雙生靈的全部力量,而輸的那一方便會形神俱滅!面對至愛的離去卻束手無策,淚水不經意模糊了雙目。
闌珊費力擡手幫他拭去眼角的淚水,努力撐起一絲微笑,“這樣一來,既可以解開雙生劫,也可以促進玄日刃和幻月珠的交融,豈不是兩全之策?我也算,守護了我最想守護的人……”身前的傷口叫囂着疼痛,可她卻覺得越來越困,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我是做不到了。”
七殺只是把她抱得更緊了,無聲的喚着她的名字,彷彿要把她的名字刻入輪迴……
“猜謀猜略猜不透人心,還魂還命還不盡人情……”
“傻瓜!我給你的情,從來沒想過讓你還。若是真的要還,一生一世真的夠嗎?”七殺絕望的閉上眼睛,緊緊抱着她,卻無法控制她生命的消逝。
睏意繚繞,意識也開始渙散,她費勁睜開眼睛,用心記住他最後一眼,“你知道嗎?闌珊是消失殆盡之意,而英馳則是,英姿颯爽,馳騁天地之意。所以,我做闌珊的事情,你就去做英馳該做的事情吧……”
灰飛煙滅,徹徹底底的形神俱滅!
那彌留之際的微笑,宛如月下盛開的花朵,暗含着曠世的驚豔。然而,花開一瞬,便要凋零,他還沒來得及親吻她的芬芳,就眼睜睜的看着她散盡芳華……伴隨着闌珊的消失,一紫一藍兩抹流光瞬間融合,雪月雙生花化爲雙生靈散入七殺的體內。
一聲悲痛欲絕的呼喚劃破夜空,七殺毅然起身,此刻的他獲得了雙生靈的全部力量,再加上玄日刃與幻月珠的交織,使他擁有三界內最強的力量,卻單單失去了他的至愛闌珊。
他持劍屹立在那裡,在他身上混合而生兩種意態,戰意,殺意!這纔是戰神七殺該有的氣勢!
七殺怒視着魔君,一股猛烈殺氣迎面逼來,犬捓見主人有難,便迎擊而上。
七殺用手劃過玄日劍身,留下一抹嫣紅,瞬時間,神獸白澤現身應戰犬捓,聲勢蔓延開來。
玄日劍芒爍爍,微白幽光時聚時散,將他護在中心,隨着他的身形奔向邪北川。一道道凌厲劍氣宛如煙花般散在空中,凜冽的劍身當空劃下,七殺意態昂揚,勢必要畢其功於此舉動!
眼見玄日刃迎擊而來,戰意與殺意的交融,玄日幻月的合攻,魔君迅速調動亡音之勢,瞬時間產生的衝擊波動天地,使得三界爲之一震。
塵煙散盡,邪北川與七殺同時退步,此刻的二人都已經到了極限,沒有
退路,只得往前,縱然是玉石俱焚!
靈力到了極限,剩下的便是意志的對決!邪北川周身再度散出紅色氣息,一時間漫天皆是妖異而奪目的紅!他怒視着七殺,企圖在這最後的對決中利用亡音之勢魔化天下!
幽冥燼一驚,迅速召喚幽冥神力,阻止紅色氣息的蔓延。
一時間,整個夜空成爲紅與黑的戰場,夜空混沌不堪,天地動盪不定,四野皆是一片陰暗之狀。
七殺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再度揮起玄日,招招逼命,他奮力調動體內最後的雙生靈,融入玄日劍身,憑空揮霍,一道耀眼劍光四散開來。
這激盪寰宇的一劍!氣貫山河,直逼雲霄,那凝結着劍光和靈力的流光,震撼寰宇!不屈的身影持劍挺立,無數的劍氣吞雲吐霧般在身前繚繞。這一劍,劃破了那紅與黑的混沌結界,剎那間一陣地動山搖,周邊山體碎石紛紛散落而下……
邪北川身形急退,那一劍斬斷了他所有的念想,連同亡音之勢,一同消散空中。
犬捓見狀忙停下打鬥穩住他倒地的身子,魔君猛然大笑,“七殺!別忘了,你體內終究有我的聖魔之血!只要你沒倒下,我便有機會重生!你擁有三界最強的戰神之力,所以,我纔會選擇用聖魔之血幫你喚醒,爲的只是,借你體內的聖魔之血重獲新生!”
七殺用劍勉強撐着身子,看着已經無法站立的魔君,他的話語讓他心頭微震,聖魔之血竟然有如此威力?聽着魔君肆意的笑聲,七殺眉頭微蹙,冷冷道,“如果,我也形神俱滅,魔君自此就再無念想了吧……”
魔君止住笑聲,看着七殺控制着玄日劍身,他將自己體內的靈力一點點汲取乾淨,再一舉刺入胸前。
血紅飛濺,這一劍包含了玉石俱焚的決絕,包含了戰神的信仰和無畏,他微微一笑,此時此刻,他不再是戰神七殺,而只是英馳,終於可以一心一意的去追隨他心愛的闌珊了。
一道迅疾身影穿雲而來,穩住七殺的身形,衆人一看,竟是時仙。她擁住七殺,嘆道,“七殺命盤,天機宿命……你我都避不開的宿命,避不開的劫……”
七殺將掌心的殘靈放入她手心,那是闌珊唯一留下的東西。“藉助仙子的鎖時仙刻,將她的殘靈送回去,可好?”
“你的殘靈呢?我願傾我所有助你重生!”
七殺搖搖頭,“承蒙仙子擡愛……”他緩緩閉上眼睛,用最後的念力將自己的殘靈凝爲一縷執念,承載着英馳對闌珊至死不渝的愛……
情到至深,方生執念。時仙微微點頭,一瞬間明白了很多,也釋然了很多,不知不覺已是淚如雨下,她召喚鎖時仙刻,手臂上的仙物紋飾閃爍不定,將那縷執念封印於玄日。她一手拿着玄日,一手握着那抹淡淡的流光,心中暗歎:這便去往時空鏡水送你回去。
風清月明,星空璀璨,夜空中卻透出淡淡悲傷和薄涼,從玄日中散出幻月珠的靈力被風槊延所收,他終於拿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卻感到從未有過的空曠和哀傷,他心中唯一純淨的月光,唯一皎潔的存在,如今已經不再,留下的只是一段深埋的往事。
或許,那縷執念會讓英馳再次遇到闌珊;或許,那只是一種美好的寄寓……
逆月之路的終章,一段繁華落幕,一場流夢迴溯,曲終人散,徒留逆月成殤……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