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政三十四年,始皇壽宴,置酒咸陽宮,君臣甚歡。不想,僕射周青臣與博士齊人淳于越就分封問題起了爭端,大辯於朝堂,始皇交由臣下討論。丞相李斯等人加以駁斥,並主張禁止百姓以古非今,以私學誹謗朝政。此番奏議促成了嬴政下令焚書禁書,一時間煙火四起,上至百官,下至黔首,人心惶惶。
秦皇政三十五年,嬴政迷信方術,重用精通方術之士,侯生、盧生極力誑稱自己與神相通,可得奇藥妙方,求得長生不老之藥。嬴政重用之,長久未果。依照秦律:“不得兼方,不驗,輒死。”因此,侯生、盧生二人密謀逃亡,在逃亡之前,還誹謗始皇帝剛戾自用、專任獄吏、貪於權勢等,未可爲之求仙藥。嬴政聞之大怒,遂下令拷問咸陽四百多名術士,欲尋侯生、盧生。事後,將四百六十名相關術士全部坑殺,同時還謫遷了一批人至北方邊境之地。
事情發生後,扶蘇進諫道:“天下平定不久,遠方邊界百姓尚未歸順。諸生皆誦讀儒家之法,如今卻遭受重法,兒臣恐天下不安,望父皇收回成命。”
嬴政不僅怒而不聽,還下令扶蘇北監蒙恬於上郡。
大雪接連飄了三天未停,是夜,已入亥時,扶蘇和嬴政並肩立於六合樓上,天地之間飛雪漫漫,沉寂無聲,九州一片蒼茫。
嬴政道,“這雪,在爲那些儒生方士鳴冤嗎?”
扶蘇眸中微閃,心頭滿是憤懣,索性一言不發。
嬴政側頭,“看來,你也這麼認爲了!”
扶蘇神情帶着疏離,語氣仄仄的,“兒臣不敢。”
嬴政沒有計較,只是一聲輕嘆,“你說,朕坑殺儒生方士,真的做錯了嗎?”
扶蘇舒展了眉頭,放開道,“焚書已經引得怨聲四起,此番坑儒,恐怕更是大亂民心……”
嬴政面色憤然,語氣激昂道,“人人都說我大秦殘暴好戰!可七國爭雄的戰火燃燒了兩百年!朕用了十年的時間吞併六國,結束了戰火,還給他們一個太平之世!他們有什麼不知足?”
他稍稍停頓,輕哼一聲,甩袖負手而立,一副君臨天下之勢,“我大秦的將士,橫掃千軍,氣吞山河,威震天下,莫敢不服!任何有害於君威皇權的,都要毫不留情的剷除!從天下一統到現在,每一步,朕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皇天后土!朕無愧於心!”
扶蘇看着父親鬢角斑白的髮絲,再次俯首不語,他無法說服這個用武力征服天下的君王,只能給以無聲而堅決的反抗。
嗚咽的寒風夾雜着風雪喧囂在天地間,飛雪慢慢,天下皆白,江山似乎在悲泣……
“你給我記住!”嬴政擡手撫上扶蘇肩頭,二人對視着,彷彿是一個父親和兒子最後的訣別,他加重了語氣,“贏秦一族傳位至今,天下一統!是三十三代國君披荊斬棘,勵精圖治,纔打下這片帝國江山!贏氏一族要誓死捍衛!他日,這江山交由你手,不惜任何代價,你都要穩住這山河社稷!”
言罷,嬴政眸光稍顯溫和,一聲輕嘆,語氣稍緩,“蘇兒,我提醒過你了!任重而道遠!”
幾個字深深刻入心間,清亮的眸子又望向這雪砌的江山,扶蘇俯首恭敬道,“兒臣謹記,此去北疆,不能留在父皇身邊盡孝,萬望父皇保重!”
嬴政望着蒼茫大地,心中輕嘆:蘇兒,妖邪之軍應戰之期已近,希望你能避開此戰!其次,希望大漠的風沙可以磨礪你的心志!讓你有那虎狼般的魄力去坐鎮山河!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只剩下一句,“待到風波穩定,屆時,父皇定然親自去上郡迎你回來。”
“父皇,保重!”扶蘇恭敬行了跪拜大禮,毅然轉身下了六合樓。
出了咸陽宮,便是等待送他出發的一干人馬。
見公子面帶失落,蒙毅上前道,“公子此去,是要做三十萬大軍的監軍!責任之大,加上陛下的良苦用心,公子自當揣度!”
扶蘇正了正神色,“父皇
旨意我明白,蒙將軍放心。”
“北疆路途遙遠,天寒地坼之際,公子明日再出發吧。”
“不必,趁着雪色,剛剛好。”
此時,夏無且走出,“正好,小荷囑咐我送你一程。”
扶蘇略帶驚訝,“小荷呢?”
夏無且直接上了馬車,懶懶回道,“她聽聞你去做監軍之後便回了崇魔拂仙島。”
扶蘇微微點頭,只要她不和夭灼在一起,去哪裡都好。清亮的眸光映着雪色,“咸陽,就有勞蒙將軍了!”
一個堅決的眼神對視,蒙毅俯首堅定道,“公子放心!請公子的多多保重!”
緊接着,大片的將士跪拜於地,“恭送公子。”
搖晃的馬車留下兩道車轍,慢慢消失在茫茫大雪中,帶着扶蘇最後的念想去了漠北之地。
聖風谷,原本素淨的清風閣近日開始張燈結綵,闌珊坐在屋內,纖手輕扶過嫁衣上的精緻刺繡,再過幾日便是婚期!她心下一緊,兩年的時間竟是這麼快!
與世隔絕的這兩年,月魄術修行大增,不光如此,風槊延亦幫她提點星魂之靈與月魄之靈的融合,還讓獵光親自授她劍法,兩年的時間,她的功力確實精進了很多。
門猛然被推開,對上雲婷紅紅的眼圈,闌珊疑惑道,“好端端的,怎麼了?”
“姑娘,我剛剛聽霜降提到外面情報,說是公子衝撞了陛下,被陛下安置到北疆做監軍使臣。那裡是蠻荒之地,公子他……”
闌珊點頭,沒有對扶蘇的事情表現出驚訝,畢竟是意料之中的,她轉問道,“你和霜降什麼時候成了無話不談?”
“我們都是做侍婢的,交集也多,自然有很多共同話題,所以……”雲婷抹了抹淚,“姑娘不擔心公子嗎?”
闌珊微笑,“陛下派他做監軍,並非是懲罰他排斥他,而是藉此事情磨礪他的志向。而魔君收復凡界之戰已經迫在眉睫,他支開扶蘇,也是一種保護,免得他捲入戰局。再者,北疆有三十萬大軍!以扶蘇之才略,若是有朝一日,咸陽被攻佔,扶蘇也可揮軍而返,將江山失而復得。”
雲婷臉上擔憂之色減了大半,盯着闌珊看了半天,“雲婷終於明白公子爲何那麼喜歡姑娘了……”
“又要打趣我了是不是?”
“雲婷不敢。”
闌珊倒也不計較,看着她眼眸深處有喜和憂兩種情愫在交織,這番喜憂參半的模樣,倒是想到了當日在西幽之漠的時仙,那種表情只會出現在對自己心上人掛念之時,“你對你家公子真是情深意切。”
“姑娘別打趣我了!”雲婷微微低頭,“公子飽讀詩書,溫文爾雅,文才武略俱佳。對他心生愛慕的人又何止雲婷一個。”她眸光微黯,“但云婷只是一介侍女,怎麼能對公子有非分之想?”
闌珊信念微動,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導,只得岔開話題,“那個霜降,她是月澈的人,你還是不要和她走的太近。”
雲婷搖頭,“她雖是月澈的人,但她對雲婷倒也以誠相待,也幫雲婷解答了一些問題。霜降告訴我,她喜歡的竟是獵光護法,是在月城之時,姑娘知道嗎?”
闌珊搖頭,一副‘你繼續’的表情。
“她說,那時候,獵光是風殘影。她曾以爲,一個是侍婢,一個是暗衛,他們應該是絕配;但後來,才發現風殘影不是一個暗衛,他是高高在上的聖風谷刀光護法,真正與他相配的,是劍影護法。”雲婷微微一笑,“姑娘,配不上愛慕之人,她是不是和我很像呢?”
闌珊略微思忖,“愛情,沒有配得上配不上。只要兩情相悅,便風雨無阻……”她說着,目光無意掠到案几上的熒光小花,不由心中一酸,有些話可以安慰別人,卻終究騙不了自己。
雲婷低頭囁嚅着,“我和公子是兩情不相悅……”
闌珊目光依然停在那雪月雙生花上,他是戰神七殺,馳騁天地,所向披靡
;她是上界時仙,出塵絕豔,仙風綽約。
而自己又算什麼?哪一樣能配得上他呢?更何況還兩情不相悅?
“公子對姑娘一往情深,豈是我等可以比擬……”雲婷望着桌上的嫁衣,“那……姑娘真的要嫁給那個人嗎?”
闌珊壓下思緒,淡淡道,“我只是一個俘虜,能做聖風谷王后,那可是無上榮寵。”
“姑娘不是貪慕榮華之人!這麼做一定有原因……”雲婷見她沒有解釋的意思,擔憂問道,“可公子那邊怎麼辦?”
“有你啊!”見她一副驚愕的表情,闌珊也不做解釋,心裡暗暗盤算好一切,只願一切能進展順利。
幾日後,便是大婚之日,紅綢交錯,聖風谷內外一片張燈結綵,熱鬧無比。他們的王要冊封王后之日,四處皆是喜氣洋洋之象。
清風閣中,明燭高照,歷經了白日的喧囂,闌珊面色帶着倦意,愣愣的看着銅鏡中髮髻高盤,鳳冠加身的自己。
從英馳的天之涯定情,到幽冥燼的神殿冊封,再到扶蘇的暗度紅妝,到現在,已經是第四次紅妝了!不知道又會遇到怎樣的變數!
闌珊自嘲一笑,有沒有變數又有什麼關係?過了此夜,幽冥燼便會來興兵討伐聖風谷,順帶應對魔君的妖邪之軍,她的目的達到了就好。她擡頭望着天際,仙界六重天上,應該也是熱鬧非凡。
想着想着,身後傳來腳步聲,闌珊起身回頭,只見玄端禮服穿戴齊整的風槊延立於身後,劍眉微蹙,藍色眸子是一貫的冷峻。他看着闌珊憂鬱的眸子,冷笑道,“此刻,我要娶的人竟在新婚之夜想着另一個男人。”
闌珊起身,面無表情,微垂的眸子看着地面,一副任命的模樣,“我想要如何,隨我。如今我嫁給你,你想要如何,隨你。”
風槊延逼到她身前,正對她平靜的眸光,“你願嫁,我便願意娶!你還的情,我當然要。只是,多一分一毫我都不會取!你可明白?”
闌珊一愣,看着他漠然的眼神,一時間靜默在那裡。
他憤然回身,一掌狠狠擊向案几上擺放的白玉瓶,強勁術力的催逼之下,“呯”的一聲,玉瓶碎裂,碎片覆蓋着雪月雙生花躺在地上,藍色幽光閃爍。
果然是多一分一毫都不多取!目送他的身形闊然離去,闌珊心中滿是感激。
她走過去,俯身將藍色熒光小花撿起,輕輕護在心口,第一個不被人打擾到洞房花燭夜,卻是如此靜的可怕。
靜默的夜,靜默的淚,清冷燭光搖曳,陪着她的只有雪月雙生,以及它承載的思念……
殊不知,六重天上,戰神殿中,紅燭搖曳,七殺和時仙一身盛裝,卻默然相對。
良久,時仙轉身,髮髻上垂下的珠玉碰撞之聲打破了沉寂,“此番聯姻,只是仙界爲了爭取到戰神七殺,以免魔君征伐三界之時,仙界孤立無援。所以,一切只是形式,神君不必爲難。”
“小時。”七殺神色凝重道,醞釀了半晌卻不知如何安慰,只剩下兩個字,“抱歉。”
“神君言重了。我替仙界留住神君,同時幫助神君避開雙生劫。我們各有所取。”時仙獨自對着銅鏡,卸去釵環,如瀑的髮絲垂下,在鏡中映出絕美的容顏,“此時,也是聖風谷冊封風族王后之時,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闌珊。神君可知道?”
七殺神色未變,淡淡道,“知道。”
時仙走過去,輕輕附在他身前,“神君可願意假戲真做?”
七殺微微退後,避開她灼灼的目光,沒有回答。
時仙不再爲難他,“還記得當年扶桑樹下,你曾說,有朝一日,你要隨我一道以扶桑爲路,馳騁三界。”
“記得。”七殺明白了她的意圖,權當作爲補償吧,“那麼,我現在便踐行我的承諾,帶仙子去遊玩扶桑可好?”
春宵一刻值千金,誰會料到還可以這樣虛度?時仙苦澀一笑,“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