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主任再次詢問之前,我趕緊走開。倒不是我不想和他交流,而是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跟他溝通。
七年的時間不算長,同樣不算短……七年了,我習慣了大吵大嚷的生活,我已經忘了如何跟正常人溝通。
晚上回到家,我忙着給燕飛曉做飯。燕飛曉吃過了藥,她很乖的蹲在我腳邊逗着多多玩。不知道爲什麼,看到燕飛曉的笑容,我總覺得特別的火大。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自暴自棄的想,不然乾脆殺了她算了。
殺了她,我再自殺。我們兩個死了一了百了,不折磨彼此,也不拖累其他。
“李致碩,”燕飛曉擡頭看我,她咧嘴露出白牙:“你看,多多很乖,是不是?”
“恩,是。”燕飛曉的話打斷我的幻想,我把菜從鍋裡倒出來:“去洗手吧!準備吃飯了。”
我端着菜到桌子上,一不留神有油漬滴在了桌布上。燕飛曉站在一旁靜靜的看我,她笑的時候我覺得厭煩,可是她不說話的時候,我又總覺得很難過。
那種難過是發自內心的,麻痹神經,震顫心房……我會不自覺的聯想到燕飛曉18歲的樣子,單純美好的,讓我心動。
不是現在,只是會讓我倍感心痛。
“你放那兒吧!”見燕飛曉要來擦桌布,我趕緊阻止:“我來就可以了。”
燕飛曉很執着:“那怎麼能行呢?我來吧!你都忙了一天了,讓我來。”
“不用,我來吧。”
“李致碩,你讓我擦!”
我爭不過她,最後只好妥協。在我們爭執的功夫,油漬已經沁進布料了。燕飛曉還在執着的用紙巾擦拭,我皺眉:“飛曉,不要擦了。”
“李致碩,你看它髒了。”燕飛曉的情緒有點不太對,她的眼睛瞪大眼球外凸:“它是白的,它不應該髒的!它是白的,它爲什麼要髒!”
“飛曉……”
我試着靠近,可是燕飛曉卻突然發狂。她扯着髒掉的桌布,上面的菜隨着桌布往下掉,菜湯撒了一地。
潔白的桌布染的更加烏髒,燕飛曉立馬崩潰。她跪在狼藉的地上,用手劃拉着地上的碎片哭喊:“李致碩!這個要怎麼辦?它們都髒了!不能吃了!”
“你不要再動了!”我丟下手裡的菜,提着她的胳膊拉她起來。可能我的精神也出了問題,我忍不住對燕飛曉大喊:“你是不是看不見!那麼多的碎片!劃傷你怎麼辦?你要是有個閃失,我怎麼辦?”
燕飛曉發病了,她什麼都顧不得。甩開我的手,她拼命的往浴室跑。我腳下打滑,差點摔在瓷片上。脫掉了鞋,我趕緊去追。等到了浴室,果然看到燕飛曉在拿冷水沖澡。
“李致碩,你別管我。”燕飛曉憋着哭,她的頭髮淋溼全粘在臉上。春天的冷水徹骨,燕飛曉凍的不斷髮抖:“李致碩,我會把自己洗乾淨的……你看,我這不就洗乾淨了嗎?”
我沉默了片刻,耳邊似乎又出現了寂靜的狀態。浴室的水聲嘩嘩,燕飛曉坐在浴缸裡,我站在浴缸外。等了能有好一會兒,我緩步走到燕飛曉對面坐下。
“飛曉,”我打個哆嗦,輕聲說:“我沒生氣,我只是很擔心你。我給你洗澡,然後我們吃飯。”
燕飛曉的眼淚終於流下,她的哭聲和水聲混合成一片:“可是李致碩……菜都被我弄髒了。”
“沒事兒,我可以再做。”我拍拍她的腦袋:“你想吃什麼,我做什麼給你。”
燕飛曉丟開手裡的蓮蓬頭,她哭的淒厲:“李致碩,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自己的情緒是怎麼回事兒,我總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以前,我特別理解不了燕飛曉。可是在最近的某段時間裡,我很深刻的體會到了燕飛曉的內心……無時無刻,我都覺得自己會變成她。
無時無刻,是每時每刻。
收拾完滿地的狼藉,等我做好菜端上,燕飛曉已經抱着多多睡着了。我坐在燕飛曉的旁邊,一下下的摸着燕飛曉溼漉漉的腦袋。在燕飛曉打算轉身時,我試着去掐她的脖子。
燕飛曉的臉色漲紅,不知道她是裝睡還是真的沒醒。她的眼皮兒眨動,臉蛋逐漸漲紅……要不是驚醒的多多低聲吼着對我叫,我怕是不會收回手來。
多多是我和燕飛曉在美國撿的流浪狗,當時燕飛曉在西雅圖的大街上狂奔,多多在拐角生着皮膚病。八成是覺得多多比自己可憐,所以燕飛曉是難得的正常憐憫。
燕飛曉抱着多多回來,一養就是2年。
作爲一隻狗,多多聰明的過分。多多的眼睛黑亮亮的盯着我,生怕我對燕飛曉下手。多多挑釁的眼神,是說不出的熟悉……跟白天那個叫金朵的女生,是一模一樣的。
我似乎,又聽到了石子落水的聲音。
抽了自己兩個耳光,我稍微冷靜了些許。我起身回到隔壁去,面無表情的打給燕飛曉的主治醫師。
“你只要把燕飛曉送到醫院來,她很快會好的。燕飛曉還求你不來醫院嗎?她精神有問題,說的話不能當真。”主治醫師的話每次基本都差不多:“倒是你,李致碩。從你最近的情緒來看,我懷疑,你很有可能得了輕度的抑鬱症。”
“不,不會的。”我說話冷冰冰:“我不能生病,我也不允許生病。”
“好吧!”主治醫生不再勸我:“如果說,你有哪裡覺得不舒服,你儘快來找我。”
臨掛電話前,主治醫生不忘提醒:“李致碩,跟燕飛曉比較起來,你更危險一點。你的攻擊性,要比燕飛曉大……我是說過讓燕飛曉儘量過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李致碩,我覺得,你更應該過點正常人的生活。畢竟,你纔是個正常人。”
我沉默的掛斷電話。
走到落地窗前,我拉開窗簾往外看去。窗戶上投射出的影子,臉上表情圖是慣有的麻木。想起醫生的話,我忍不住嗤之以鼻……從決定照看燕飛曉那天開始,我就已經不再拿自己當正常人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