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左右爲難,他的表情很痛苦。
“爸,”我問他,“安琪怎麼樣了?她在醫院嗎?傷的很嚴重?”
吳美靜拼了命的想衝過來,要不是我爸拉着。估計她又要扇我耳光了。上衣的領口被扯開,吳美靜的皮膚都被蹭紅了。對着我的腳下吐口吐沫,吳美靜罵道:“石小樂,你再裝啊!安琪是你打的,她傷成什麼樣你心裡沒數嗎?她的皮外傷不嚴重,但卻嚇壞了!整個人不斷的打哆嗦,嚇的話都說不全!石小樂,你最好求神拜佛保佑安琪沒事兒!不然的話,我跟你同歸於盡!”
大力的推開我爸,吳美靜轉身上了車。沒再多說一句,她直接開車走了。
我看看我爸,他也沒再說什麼。我想上前解釋,他擡手打斷了我的動作。在我和神書安之間看了一眼,我爸也上了車。追着吳美靜的車而去。他們兩個漸漸跑遠了。
雪地上都是扭打過後留下的印記,許可媽媽送的椰子掉在了袋子外面。神書安把我的手握緊,但我依舊覺得冷。空蕩蕩的街道上,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沉默了片刻,我問神書安:“你信我嗎?”
“信你什麼?”神書安把他的圍脖全都給我帶上,“你說安琪的事兒?”
我擡頭看他,面無表情的點點頭。神書安的手掌捧着我的臉,他笑:“信啊!”
沒有太花哨的言語,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神書安掌心的溫度一點點滲透到我的心裡。我撲到他的懷裡嚎啕大哭。一邊哭,我一邊說:“我爸爸爲什麼不信我呢?我真的沒有打安琪!我確實有和她吵架,有說了幾句過分的話……但我發誓,我沒有打她!”
“我知道的。”神書安解開他的大衣包住我,他輕聲哄道,“你爸爸,他肯定也是知道的。不過那個女人都那麼說了。他怎麼要有點表示吧?小樂不哭,沒事兒的,沒事兒的。等過兩天你爸爸的氣消了,他就會想明白的。”
我拼命的搖頭,呼吸都有些困難:“不會了,不會了。我爸他從來沒對我這樣子過,以前安琪和吳美靜沒少陷害我。說我難聽的話,說我做難堪的事兒。不管她們怎麼說,我爸都信我的……這次他一定是生氣了!他一定是生我的氣了!他不會再理我了!”
打了一晚上的架,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不管神書安怎麼哄勸,我依舊是哭的停不下來。時間已經太晚,我們兩個在大街上這麼哭也不是個事兒。神書安將我的臉用圍脖蒙好,他背起我往家走:“小樂,想哭你就哭吧!哭累了你和我說話,你千萬別睡着了。不然天氣這麼冷,你會感冒的。”
我趴在神書安的後背上。反而不太想哭了。雙腿懸空晃盪着,有種說不出來的舒服。我抱着神書安的脖子,臉蒙的像個大包子。揉揉鼻頭,我跟神書安說:“對不起啊,我應該早點把家裡的事情告訴你的。剛纔嚇壞你了吧?我真是不好意思。”
“傻瓜,跟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是我要說對不起,剛纔我反應及時點,她就打不到你了。”神書安輕笑,“我還是最開始的態度,你家裡的事兒,你要是想說,我肯定是願意聽的。如果你覺得爲難,我不聽也沒關係……反正不管你家裡怎麼樣。你都是我愛的小樂啊!”
我極少聽神書安提到“愛”這個字,現在他輕描淡寫的說出來,對我的觸動反而很大。我鼻子酸酸,眼淚又開始流。強自鎮定的清下嗓子,我問他:“吳美靜說的都是真的,我是私生子,我媽和別人偷情生下的我,我連自己的親爸都不能認……那你也不會在乎嗎?我記得你和胖胖師姐說過,你很在意對方家庭的。”
神書安頓了一下,他沒有馬上回答。我緊張的盯着他的反應,生怕他拒絕。從街角轉彎去公交車站,神書安一步一步走的沉穩。直到站牌下面他才停下,說:“這個問題我們聊了不止一次了啊!我也沒什麼好對你隱瞞的,我確實很在意伴侶的家庭。”
“跟學習其他課程一樣,從小我媽就在教育我要如何選擇自己的另一半。”嘴角掛着輕柔的笑,神書安淡淡的說,“我選擇的另一半,家裡條件不能比我家好太多,也不能比我家差太多,說白了,就是要門當戶對,旗鼓相當。”
神書安想了想,他繼續往下說:“對方一定要是大家閨秀名門淑女,多才多藝是必須的,樣貌長相也不能差。學歷嘛,最起碼要是一本院校的。學習金融財經企業管理的優先考慮,這樣以後可以幫着我家打點生意。還有什麼呢?對,脾氣性格要好。最好是非常非常聽我媽媽的話,讓我媽媽喜歡,供我媽差遣。不能頂嘴,也不能太有主見……石小樂,你聽完有何感想?”
感想?我抿抿脣,答:“不像找伴侶,像是企業招聘。”
“呵呵,是啊,我也這麼想。”神書安依舊只是笑笑,“不過以前我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標準定的明確,會省掉很多麻煩。”
“那現在呢?”我問他,“現在還這麼想嗎?”
神書安轉頭看我,他笑的單純極了:“我都有你了啊,我還考慮這些幹嘛呢?石小樂你忘了?我可是跟你求過婚的……雖然當時戒指是假的,但我說的話可是特別認真的。”
我控制不住自己,又開始哭。
“我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講我家的事兒,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的。可我沒有你勇敢,我始終無法正視一些問題。”我哭的嗓子發啞,圍脖上都結了一層的冰,“我不是不想帶你去我外婆家,我也不是想藏着掖着偷偷摸摸跟你談戀愛。而是我真的……很多事情我自己都不能面對,我便很難當着你的面說出來。畢竟你家裡那麼優秀,你又很在乎這些……可今天卻全都讓你看見了,還是用我最無法接受的方式讓你看見的。”
我的情緒崩潰,有出租車過來神書安都沒有攔下。神書安揹着我繼續沿馬路走,他自嘲的笑:“我家哪裡優秀了?是我婚內出軌的父親優秀?還是我下毒的母親優秀?曾經我也覺得自己很優秀……不過你看啊!這些東西根本屁用沒有,我一樣要出來做家教,一樣要出來做兼職賺錢。沒有人會因爲我的優秀,而平白無故的發獎金給我。”
“別這麼說自己,你的優秀是有目共睹的。”我偷偷把大鼻涕蹭在神書安的大衣上,說,“如果你不優秀的話,哪能兩個小時賺300塊錢,是不是?一般人都達不到這個價位呢!”
神書安稍顯得意,得意中又是些許落寞:“是啊,如果我自以爲的優秀不能讓我活的體面些的話,那它們就徹底的一無是處了。”
剩下的路程沒有多遠,爲了省錢我們沒有打車。神書安背了我一路,回到家裡,兩個人全都凍僵了。雖然是又累又困,神書安還是押着我去洗了澡。我坐在浴池裡,他單手給我洗頭。頭髮洗到一半,我就睡着了。等我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天亮了。
因爲安琪受傷的事兒,我爸是徹底不理我了。以前他隔三差五會給我打個電話,如今是連條短信都沒有。每天晚上睡覺,我都會重複做一個噩夢。夢裡我彷彿回到了小時候,爸媽剛離婚的那段日子。我哭着嚷着要爸爸,可爸爸卻拿着行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我的睡眠質量很糟糕,幾乎夜夜都會哭醒一兩次。神書安哄勸着問要不要先打電話過去,我也只是哭着搖頭。
神書安每週三週五給許可補課,而不湊巧的是,這週五就是平安夜了。爲了能出去賣蘋果,我決定暫時不跟神書安去許可家。神書安以爲我只是累了需要休息,他並沒有多說,留了足夠的錢讓我去吃好吃的,神書安這纔去上課。
於淼淼和張倩知道我現在經濟危機,她們兩個主動申請過來幫忙。幫我擡着蘋果去教學樓,走班竄室的四處叫賣。不想讓神書安覺得面子上過不去,我特意避開了醫學系的教學樓。即便是在我們自己專業,我都有帶着口罩蒙臉。他名肝圾。
然而蒙臉這一舉動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用處。感謝神書安的知名度,學校裡幾乎很少有人不認識我。聽說是神書安的女朋友來賣蘋果,大家紛紛趕來捧場。十塊錢一個的平安果,瞬間賣個精光。
“石小樂,這生意不錯啊!”張倩看着空蕩蕩的紙盒箱子,她笑說,“早知道聖誕節賣蘋果這麼賺錢,以前咱們也應該這麼幹啊!”
我很贊同張倩的話,我一樣在後悔惋惜着。早知道銷量這麼好,我應該早準備點。
正當我數錢數的歡樂時,神書安突然打來了電話。我捂住張倩和於淼淼的嘴,連忙讓她們收聲。一本正經的接起電話,我說:“喂?你下課了?”
“課間休息。”低沉的嗓音裡帶着懶洋洋的笑意,神書安問我,“石小樂,有件事兒我想問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