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狂沙呼嘯,界限不存。
「孔雀城」城牆連根拔起,只露出一大片破碎的地基,城內飛沙走石,鬼嘯震天。
狂潮般的風沙遮天蔽月,上撕天際,下裂地核,狂撲前進。
由濃煙組成人形的骷髏人馬,鎧甲張揚、狂聲咆哮,似萬匹戰馬奔蹄、無數戰車疾行,轟隆隆巨響不絕。
“嗷嗷——!”
這幫憑空生於風沙之中,以濃煙爲體、骷髏爲形的魔兵,兵戈高舉,長劍、尖槍、鐵錘、刺棒,交錯撞擊,發出比真實交兵之聲猛烈百倍的轟鳴。
在這般衝擊之下,撲入風沙最濃處的黑影早被一頭覆蓋,撕裂之聲震耳欲聾。
一大片碎末如同倒衝的暴雨般,從風沙之中呼嘯上涌,漫天飛旋,連高空雲端都被刺碎。
謝琅琊兩人周身承受嘯風席捲、狂沙擊打,眼下又被這樣的碎末刮擦了滿身。
謝琅琊紅髮勝火,奮臂一揮,手握黑光,瞬間形成一股吸力。
他揚手一抓,破風抓了一把碎末在手。
飛沙混亂地塞滿指縫,謝琅琊一張手,那些碎末立刻迎風上撲,撲啦啦直擊眼眶。
他血瞳一冷:“沒錯,是碎裂的紙片!”
“你是說守衛「孔雀城」的人,”霍霜君紫光環身,將血肉都照得通透,幾乎可見肌膚下細細的血脈:“都是「式神」?”
用「式神」守城,還製造出城門空寂、恍若空城的假象!
目的是什麼?
這時,那個血紅色的光球噴發狂沙,形成一道龍捲風般的沙塵柱子。
那玩意旋轉更快,嗡嗡尖嘯,光芒刺眼欲盲。
那充滿魔性的男音破風響起,電流更烈:“想用這種伎倆糊弄我!”
那男音一聲冷笑,光球高懸,彷彿一隻居高臨下的魔眼。
在那光球的照耀之下,風沙迅猛逆撲,那些個人形黑影早已個個撕裂殆盡。
“當我,”那男音冷冷道:“跟你們「扶風大陸」的廢物們,一樣愚蠢嗎?!”
“喂!”霍霜君即使不開動靈感,也能聽到那尖銳的電流音,兩個耳朵像是被一根橫刺貫穿了般:“冰塊臉,我們什麼也不做嗎?”
“若是目睹活人遭屠,自然要管!”謝琅琊引動真氣,面對這狂沙颶風充斥天地的壓力,他那精純的真氣竟然一時無法繞滿周身:“但是那些個「式神」無妨,正好讓我看穿狀況!”
他一拽霍霜君的手臂,兩人所在的方位已經被風沙卷得沒了夜色。
兩人化光上衝,相對魚躍,一步踏上疾速流動的雲層。
謝琅琊足下發力,真氣聚力一託,身形如箭再衝高空。
風力如狂,針刺般扎滿全身。
謝琅琊倒轉身形,咽喉花紋一記滾燙,震動出一圈黑光。
黑光爆發出一股能量,強力引動真氣,逆流繞滿少年周身。
一層波光護罩疾速成形,藉助這護罩,謝琅琊逆向一轉,保持視線頂風向下的姿態。
縱有護罩,謝琅琊的長髮也全部向後倒吹,如同狂風中撲打的血紅烈焰。
就在這空當,那羣生於狂沙、氣勢如魔的魔兵,已然反撲到風沙最濃處,海嘯般的風沙形狀幾乎重合,化爲一片掠地衝撞的颶風。
突然,謝琅琊法眼一閃,滿眼血霧扭曲了一下。
情況不對!
只見那高高旋轉的光球一聲轟鳴,垂直向下疾轉,掠地劃出一道凌厲的血光弧線。
它平行劃過飛沙上方,一個倒衝,猛地撞進一個方位。
“砰!”
光球撞入的地方立時旋開一片漩渦,風沙滾滾捲入,盪開洪流般的濃霧。
空氣清晰開裂,在一片半透明的氣旋中,一道黑影如同突刺一般,猛地衝出漩渦。
那光球緊緊糾纏,猛力頂着那黑影,如同一把利刃刺入人腹般。
血光黑影如同互相咬噬的猛獸般,斜衝高空,甚至連那狂嘯的風沙魔兵,都沒有將其撕碎。
另一邊,濃雲繞身的謝琅琊血瞳一擡,眼前亂影纏繞。
那黑影被光球死死頂弄着,已然衝到與謝琅琊齊平的高度。
萬里夜空到處裂開氣旋,加速了黑影撕碎的速度。
就在謝琅琊眼前,那黑影撕拉一聲,裂成兩半。
兩個邊角破碎的人影勉強組成輪廓,迅速一錯,分成兩個方向。
一個人影倒頭衝向那光球,另一個反向越過高空,在殘缺的巨大月輪之上劃出一道裂痕。
這情景,明顯是一人搏命掩護,一人迅速抽身!
隱藏在那光球中的人眨眼反應過來,根本不顧衝向自己的人影,嗡嗡一轉,劃開虹弧直追另一個人影。
然而那撲過來的人影速度驚人,迎頭一撞,一道銳利光影迅猛成形,直刺光球。
“咔嚓!”
那光影瞬間斷裂,扯成無數碎塊,但是那光球也被這一瞬間的強大刺力反彈開去。
光影碎塊破風四散,呼啦啦撲了漫天。
幾個碎塊直衝謝琅琊,那銳利氣勁,即使其形破碎也分毫不減。
謝琅琊五指一張,骨節凸起鋒利的線條,成獸爪狀揮手一握。
還有些碎塊被一道紫光捲走,風聲逆向一卷,一道身影凌風落在他身邊。
霍霜君一張手,掌心早被那碎塊刺出了好幾個血洞:“這是……劍刃!”
方纔那一道瞬間刺中光球的光影,應是一柄長劍!
謝琅琊心中一動,血瞳迅速一掃,那個反向逃離的人影已經飛出很遠。
但是高空之下,那風沙魔兵狂亂無比,根本沒有控制,仍在呼嘯撞擊。
大地千瘡百孔,巨大的碎石連根掀起,拱起縱深裂痕,向上噴吐颶風。
那人影掠過天際,仍被這般壓力席捲,速度驟慢。
謝琅琊耳邊嗡的一聲尖嘯,那光球被刺退十幾丈,當空一碎,迅速化影重組。
光球直奔阻擋自己的那道人影,力道千鈞,當空一折,向上衝擊。
那人影也是破風衝來,無懼無畏,毫無躲避。
“撕拉!”
快不及眼間,那光球向上一衝,正好穿破了人影心臟的位置。
那人影裂出無數道裂紋,每個裂紋中都透出滾滾強光。
光球穿破那人影,不作半分停歇,直追另一道企圖脫身的人影。
在光球背後,裂紋無數的人影砰然一炸,盪開尖銳的撕裂聲。
碎片撲啦啦旋轉撲散,如冰雹般打了兩個少年滿臉。
謝琅琊身形一壓,躲開碎片打臉的同時,血霧借風勢一推,呼嘯衝出。
“謝琅琊!”霍霜君一聲怒喝,催動身法疾追,真想咬那小子一口:“你能不能說一聲!”
“快!”謝琅琊哪裡還顧得上說,只甩給霍霜君一記冷喝。
他身形化光,如同穿雲降落的血色閃電一般,在高空之上劃出清晰碎痕。
在他眼前,是那呼嘯前行的光球,而那企圖脫身的人影,正被風沙狂嘯的風力捲入漩渦,難以加速。
謝琅琊血瞳沉冰,心中震動。
若只是用「式神」做炮灰,來阻擋這羣風沙魔兵的話!
有什麼理由,一定要讓這一個「式神」脫身?
謝琅琊不及細想,當機立斷:“我擋住這光球!”
他一側血瞳,與霍霜君烈眸相對:“你去把那個人影弄出來,讓它抽身!”
霍霜君一腦子漿糊,還不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
但是謝琅琊的聲音斬釘截鐵,有一種讓人乖乖聽話的魔力。
“好!”霍霜君倒也不是被他嚇住,只是心裡明白,這小子做事總有充分的理由。
紫光呼嘯,與血霧高空一錯,奔向不同的方向。
“霜君!”謝琅琊緊急開口,聲音在狂風中顯得更冷:“那是「式神」,跟人體一樣,注意護住它的重要經脈!不然那就是個紙片,一撕就碎!”
“知道!”霍霜君急急側耳聽完,捂住爆開血流的耳廓疾行而去。
而謝琅琊與他肩膀一錯,逆風轉身,半路上踏風迴旋。
視線一轉,謝琅琊只見那光球迎面而來。
那光球旋轉的頻率微微一斷,隨即推進更快,折了個高高的弧度,企圖繞過謝琅琊。
謝琅琊眼疾手快,早已聚集真氣,迅速衝下手臂經脈。
他的真氣早已不是純淨的藍色,滾滾涌出掌心的強光,比暗夜更黑。
他看準那光球上揚的弧度,憑風側旋,身形飛快划動,一層氣渦繞身上衝。
那光球彷彿人體一樣敏感,感應到側下方襲來的壓力,立刻一偏,想要衝過去。
謝琅琊怎能給它機會,迅猛一揮手臂,手中光霧形成電光轟炸的氣流,與繞身上衝的氣渦瞬間合併。
氣渦呼嘯推進,將那光霧一舉託上,挾帶雷霆之勢轟然撞上那光球。
“刺啦——”
謝琅琊清晰聽到一聲輕碎,血瞳一擡,光霧團團圍住那光球,炸成一片濃霧。
濃霧到處噴濺火花,狂風中不停撞擊出擦擦的燃燒聲。
“嗡!”
濃霧上方凹下一個坑洞,瞬間一破,那光球周身纏繞着激流的煙霧,發出嘶拉拉的噴氣聲。
光球斜向倒衝,藉助逆風之力,將繞滿周身的煙霧瘋狂抖落。
濃霧又被撕裂一層,謝琅琊揮手打散火星,直衝那光球而去。
在他身後,大地之上是海嘯般狂撲的風沙,一片紫光灼灼閃耀,硬是在狂沙絞殺中旋出一片阻擋的氣旋。
謝琅琊側眸一看,心中有數,迅速收回視線,與那光球緊緊對峙。
光球之上,裂出一道淺淺的裂痕。
但是那裂痕出現在滿身通透血光的光球上,異常扎眼。
謝琅琊御風而立,那獨臂傲立的姿態,反而更有逼人邪氣。
他的瞳子中精光流轉,咽喉花紋一鼓一鼓,宛如心跳般散發黑色碎光。
光球停止旋轉,只發出嗡嗡不絕的高頻率震顫,血光被抖成一片模糊霧影。
謝琅琊擡起手臂,斜擋身前,五指咔嚓一握。
真氣衝出指尖,迅速拉長,形成五道利刺般的強光。
謝琅琊扭了扭脖子,血瞳酷寒,緊盯着那光球。
光球亦不再動作,這般氣氛之下,即使滿世界風聲如吼、狂沙撕裂,也彷彿只有謝琅琊與它,強強對峙一般。
“有兩次,我都認爲你該死了。”光球震動更強,吐出一道電流環繞的男音:“一次是沈子夜斬去你的左臂,一次是「天雷十三響」臨頭。”
“盼我死的人,應該不少。”謝琅琊聲音如冰,不動聲色地活動着指節,發出危險的咔咔聲:“真可惜,讓你們都失望了。”
“你失去一臂,力量銳減。”那男音冷冷道:“不想死的話,趁早滾開。”
“面對力量銳減的我,”謝琅琊長髮紛飛,宛如業火:“你連避開都做不到,話還是不要說太滿的好。”
那光球宛如一隻死死瞪視的眼白般,懸浮在謝琅琊對面。
長風捲動謝琅琊衣衫,翻飛如浪。
他一歪頭,將脖子的筋骨一抻,沉聲道:“兩次交手都未打痛快,不來場痛快的嗎,顧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