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嚴重?!
謝琅琊剛在心裡低罵一聲,突然覺得身法變得滯澀了。
整個空間彷彿凝結成一團漿糊,吸力甚強,將他的血霧牢牢拖住。
謝琅琊一咬牙,再開真氣,血瞳中涌起嗜血的光華。
血霧發出轟隆一聲,閃爍出粉碎電光,彷彿藏着一團團震撼驚雷,爆發出一圈強勁氣流。
可是他的身法,卻沒有加快一絲一毫。
“怎麼……”謝琅琊只覺心口堵着一塊巨石般,狂風襲身,卻無法借到一分風力:“怎麼回事?!”
此時,小咕甩開雪白的筋肉,拉長成一圈圈巨大的弧度。
“嗖嗖——”
它飛快繞住謝琅琊的腰肢,不管不顧,霍力一拉。
謝琅琊清楚聽到自己的腰骨扭了一下。
在小咕的強勁拉扯下,血霧彷彿頂着鋪天蓋地的無形冰面一般,滯澀滑動,帶起的反彈力在謝琅琊身上刮出寸寸血痕。
謝琅琊一把抓住小咕,握緊了那繃得如同鋼鐵般堅硬的筋肉:“我的身法……徹底被壓制住了!”
“光!”小咕伸長眼珠,通體被照得透明,只剩下一個填滿眼白的球:“是那光拖住了你!”
謝琅琊一側眸,強光照眼,眼角立刻撕裂血痕。
他彷彿離日輪只差一步,那日輪破雲開霧,從天際最深處滾滾旋出,劇烈的光芒直刺在少年身上。
謝琅琊感到一股毒辣的灼痛,如同毒蟲般爬滿了身體,每一寸血脈都被強烈擠壓着。
那光明晃晃照耀在謝琅琊身上,漫天飛雲席捲,陰風開散,全部給那光華讓路。
撕拉一聲,小咕的筋肉斷裂半截。
謝琅琊腰間拉力一鬆,瞬間崩開一股反衝的力道,斷裂的筋肉一揚,啪地抽在他身上。
他一個後仰,血霧已被那光芒照射得千瘡百孔,踏一步就是一個凹洞。
小咕飛身而起,自行斬斷殘留連接在身上的半截筋肉,直追少年踏空栽下的身影而去。
謝琅琊對真氣的操縱近乎完美,從沒體驗過身法栽空的感覺,這一瞬間是真的有點懵了。
一圈雪白筋肉緊急旋繞,在謝琅琊周身形成一個圓弧,接住少年身體,如彈牀般向上猛地一彈。
謝琅琊臟腑一震,高空疾落的彈力讓他的氣息全都往下一凹。
他立刻含住一口真氣,在那強光的照射下,提起一口真氣,就像把身子整個抽空一樣。
他鯉躍而起,身形平直一轉,撲在滾滾血霧上。
血霧散發的氣息很鬆散,謝琅琊血瞳疾轉,只見血霧如同一塊千瘡百孔的竹炭般,到處都是孔洞。
逆風從孔洞中四面八方穿刺吹入,血霧如同一團驚濤般胡亂涌動。
謝琅琊的身體被掀得七扭八歪,左臂一撐,凌空翻轉身體。
他一擡頭,滿眼立刻撕開血絲。
那鋪天蓋地的強光,佔據了半壁天空,彷彿生於天際線中、終於擎天柱外,無邊無際,力道驚人。
謝琅琊伸手擋住眼睛,那光不僅強烈,而且帶有一種清透的聖潔感,世間一切污穢,一照之下全部無處可逃。
“快逃!”小咕一個反彈,啪地貼到謝琅琊臉上,鼓起柔軟的身子,爲他擋住一部分直射的神光:“不能打!一打你就死定了!”
“混蛋!”謝琅琊抹了一把眼睛,滿手都是細小的血花,強行拉動真氣,咽喉花紋滾燙一鼓。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到處逃竄的妖魔,忽被降伏的神光照得無處遁形。
這種渺小感,簡直如針刺入心!
謝琅琊拼命開動身法,可是就連咽喉花紋的能量都被壓制住了。
那恐怖的左臂也散發出無力的冰冷。
“咚——”
正在此時,漫天強光發出一片波紋。
從光源處開始,一層層水浪般的波紋不停涌動開來,所過之處光華四射,漫天陰雲被攪得粉碎。
一聲聲悠揚宏大的吟唱聲隨着光波擴散,聲聲清沉,彷彿超度的聖歌一般清雅神聖。
謝琅琊側耳一聽,那漫卷到空間最深處、彷彿連虛空都能震動的宏大吟唱聲,字字句句是神秘的經文,彷彿有蓮花在吟唱者的脣齒之間盛開。
巨大的鐘聲和鼓音應和在吟唱聲中,沉沉擊打,彷彿來自永不能觸碰的遠方,又彷彿就在心底深處源源瀰漫出來。
吟唱聲越來越巨大,直壓謝琅琊天靈。
謝琅琊只覺全身如同灌了鉛般,發出經脈萎縮的可怕錯覺。
等他微微反應過來,身下的血霧已經融化殆盡,身體完全憑空懸浮,被那巨大的強光吸附住。
“呃……”謝琅琊仰面直對那強光,無法睜眼,眼角妖豔的血砂彷彿被烤化了一般,顏色迅速淡化。
他只覺臟腑都被拉扯着,形成一個尖錐形,呼吸倒流,身體不可阻擋地被強光吸附。
一波波宏大的吟唱聲縈繞身邊,神聖得讓人恐懼,謝琅琊清楚感覺到自己置身於一片超度的聖光之中。
超度!
他已面臨身死!
那強光的操控者,一面給他吟唱無邊無際的超度歌浪,一面抽空他的生命!
這般悠閒,這般強大!
謝琅琊只覺天靈都被壓得變形了,血液凝結成塊,一絲真氣都感應不到。
他全憑本能,胡亂揮擺左臂,彷彿要憑空將這強光打散。
“叮——”
謝琅琊揮起左臂的瞬間,直面向光源,聖光晃晃照耀在他左臂的花紋上。
花紋發出一聲清晰的擰扭聲,彷彿灌注了熔鑄成形的滾燙漿液。
小咕的身體正在融化,化成一道道黏稠滴落的碎肉,勉強剩下一個眼珠的形狀,軟綿綿勾在謝琅琊身上。
謝琅琊擡起左臂,本能遮擋着強光的直射。
陰雲開散、長空開路,亮出那巨大日輪般的灼灼光源。
吟唱聲一浪高過一浪,光波涌動,宛如苦海浪潮。
那光源彷彿一隻巨大的眼睛般,直射着謝琅琊的左臂。
謝琅琊只覺臟腑全都堆到一處,生生往上一拉。
然後強光吸附的力道戛然消失。
“呼啦啦——”
一股倒衝下高空的狂烈逆風霎時間撲來。
謝琅琊長髮紛飛,難以控制地下墜,眨眼間破雲墜下高空。
他覺得,自己簡直是被人悠閒地耍弄着!
“我倒要看看……”從這強光出現開始,謝琅琊一直處於螻蟻般被動的地位,他早已是滿心毒辣的不爽感:“究竟是什麼混蛋!”
他強力翻轉左臂,花紋發出一聲撕裂般的扭動聲。
咽喉花紋滾燙一鼓,迎合謝琅琊的意念,穿過滿身真氣都被抽空般的寒冷經脈,猛地爆發出一股能量。
謝琅琊咽喉黑光噴耀,形成一圈漩渦,團團包裹住少年身形。
他一記鯉躍,重重踏在黑光上,借力再衝,正過身子。
在真氣被強力壓制的情況下,這般使用身法,謝琅琊身上立刻爆了好幾道飛衝的血柱。
他一把抓住黑光,一提身子,單膝彎下,伏身踏在漩渦中央。
“小咕!”謝琅琊只覺身上有一團黏糊糊的東西,伸手一扯,攤了一手的雪白軟泥。
小咕勉強伸出眼珠,彷彿睏倦一般,大眼珠半闔着:“若是打起來,絕對死定了……所以……”
“喂!”謝琅琊見它眼珠幾乎完全閉上,反應過來,它正被強光當頭照射。
他不顧身上壓力,猛一轉身,身體支成一個弧狀,罩住小咕。
“躲開……”小咕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珠萎縮,融合進軟泥中:“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謝琅琊從沒見過小咕這樣,完全沒有開打,僅僅是被那該死的光照耀着,就失去了能量。
他把軟泥一把握起,掌心積聚能量,將小咕化入自己的咽喉花紋中。
一股寒氣鑽進咽喉。
“這傢伙……”謝琅琊喃喃道:“啓動了沉睡狀態保護自己,竟然到了這種地步……”
他沉重粗喘,氣息稍微提高一點,臟腑就像被壓碎了一樣劇痛。
那光源仍晃晃照耀着他,像是照着一個無處躲藏的小小的妖孽。
謝琅琊擡起拇指,反手擦去眼角流淌的血花,冷冷側過身子,面對那光源。
巨大的吟唱聲浪浪不絕,彷彿要給謝琅琊洗去沉重的罪孽一般,帶有一股苦口婆心的魔性,環環包圍着他。
被這樣的歌聲包圍着,謝琅琊心思一陣恍惚,倒真以爲自己是什麼罪無可恕之人了。
只是……
開什麼玩笑!
謝琅琊血瞳一緊,恍惚的神情立刻消失,緊緊攥起鐵拳。
他咳了一聲,吐出一口反涌上來的血花,藉助咽喉花紋的能量,將聲音擴成狂風般的力道:“閣下來自「三教仲裁所」,是吧?”
光波微微上漲了一下,彷彿人的意識般,暗暗驚訝於這少年被壓制到如此地步,竟然不慌不亂。
“已經到了這一步,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謝琅琊心知,越是這樣差距懸殊的時刻,越不能表現出瑟縮:“至少,請閣下現身吧!”
光源處一片寂靜,連涌動的光波都平穩了。
下一瞬間,一片暗紋從光輪深處緩緩浮現,沿着光輪邊緣勾勒了一個巨大圓圈。
圓圈由繁複的花紋組成,謝琅琊忍住眼角滲血的刺痛,凝眸看去。
是梵文。
如花枝綻開一般,線條凌厲的梵文。
在這圈梵文花紋的簇擁下,從光輪圓心處浮出一片陰影,波動成形,高高照耀在謝琅琊天靈上。
謝琅琊眯起血瞳。
「卍」。
是代表儒、釋、道三教中佛門一派的最高標記。
謝琅琊耳廓一動,一陣衣衫獵獵翻卷的聲音從天而降。
那聲音比高空長風還要開闊,隨着它的接近,巨大的吟唱聲如歸潮般波波迴流,漸遠漸弱。
謝琅琊的手指握得鐵緊,指節泛出緊張的蒼白色。
忽然,一道華光閃過他眼前。
光輪之上,凌空降落下一道人影,足踏巨大蓮花,白衣勝雪,飛揚如浪。
謝琅琊擡頭一看,一股壓迫自己到渺小無比的氣勢,無形撲向自己。
他深吸一口氣,心臟幾乎炸碎。
那人影身披白紗,腕懸長珠,凌風轉身,頭上香疤發出聖潔的暗金色微光。
謝琅琊血瞳一震,與一雙細長明眸迎面對上,似是瞬間掉進一片深海。
那人微微一睜細眸,不仔細看,以爲他閉眼凝神:“與「黃金傳信」上的罪犯樣貌,不一樣。”
謝琅琊心裡忽悠一晃。
“看來,”那人聲音渾厚,只是一個人的聲音,卻絲毫不亞於方纔鋪天蓋地的吟唱聲:“有必要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