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哧——”
一隻飛鳥摔在地上，倒頭摔斷了脖子。
它的翅膀被一道光影絞碎了，這才當空掉落。
光影嘶拉一聲解開，成繩索狀迅速回收。
原地留下飛鳥的屍體，鳥爪還殘留着神經，一抽一抽地動着。
這一切都在謝琅琊眼中。
他剛邁入陰霧森森的「朝鳳樓」，漫天沉黯的陰雲之中，便摔下來一道黑影。
他清晰聽見鳥頸折斷的咔嚓聲，再一看，鳥頭已經撞出了破碎的腦花。
鳥眼僵硬地睜着，直愣愣看着謝琅琊。
謝琅琊擡起血瞳，看向光影回收的方向。
無法清理的廢墟後，走出一道人影。
謝琅琊面無表情，微微歪頭，血瞳彷彿兩潭冰湖。
周青玄輪廓漸現，走出陰霧。
他動了動手指，將纏繞在指間的光影收入經脈。
“聽說你出了好大的風頭。”周青玄走向死鳥，用殘缺了一半的手指捏起它。
“噗嗒——”
鳥頭上粘連的腦花摔在地上，散作一圈爛泥。
謝琅琊已經想好了，有些事該到攤牌的時候了。
“紫微公子行蹤不明的事，”謝琅琊冷聲道：“那些個「東方聯盟」的高層，早已心知肚明瞭吧？”
周青玄甩了甩手上的死鳥，將凌亂的羽毛拔去。
那般清雅高貴的男子，做起這事來，簡直像是最熟練的屠夫。
“你單憑線索推測，也能料到，的確聰明。”周青玄搖了搖手指：“如果你是來問這事的話，現在就回去吧。”
謝琅琊眯了眯血瞳。
“我現在什麼都不在乎，並非不想告訴你。”周青玄的眼睛更像死魚了，眼白冷冷地微翻着：“而是我真的不知道。”
“我還什麼都沒問，”謝琅琊皮肉不笑：“你急着表白做什麼？”
“我沒心情跟你耍嘴。”周青玄淡淡道。
說罷，他就要轉身。
“我納悶的是，”謝琅琊也不攔他，站在原地不動：“歐陽徵爲何要我做中間人？紫微公子失蹤的事，大家心裡都有數，他直接跟你說不就行了？”
周青玄背對着他：“你是說交易「息壤」的事？”
謝琅琊以沉默作答。
周青玄側過一隻黯淡的眸子：“若是他來與我聯繫，那個老東西在旁邊橫插一腳，說要與紫微公子說上兩句，豈不糟了？”
“老東西”。
謝琅琊想了想，周青玄說的是那個輩位甚高、姿態聲音卻都像個嫩娃娃似的人。
“若是讓你來交涉，”周青玄道：“那老東西對你這種後輩沒有興趣，自然也懶得管。”
“隱瞞得真仔細啊。”謝琅琊道。
周青玄微微側身：“「息壤」的事，我本來也沒有興趣。我要照顧夢兒，寸步不離，這事我不管。”
謝琅琊瞥了一眼他手上的死鳥，身形一閃，繞到高聳的廢墟背後。
在凌亂的沙土瓦礫中，到處都灑落着發黑的血跡。
有獸類的斷爪、鳥類的殘翅胡亂散落着，還有幾處揉成爛泥的血肉。
謝琅琊擡起腳尖，踢開一塊沾着粉碎臟器的石頭：“這些都是甄如夢吃剩下的？”
“爲了抑制她的變異，需要給她進食活物。”周青玄斜了斜眼神：“我又沒喂她活人，你還有什麼可嚼舌頭的？”
“你喂她什麼我不管。”謝琅琊道：“若她還是變爲「屍煞」，你知道我會怎樣處理。”
周青玄冷笑一聲：“說的你自己很了不起。”
謝琅琊沒理他的嘲諷，心中暗道：“這裡的鬼氣又濃重了，可能是甄如夢體內的死氣有所上升，加重了周圍的鬼氣。”
這樣看來，甄如夢的變異程度不容樂觀。
謝琅琊沉思着，自顧自點頭：“看來，應該把小雪留下。”
“那丫頭的傀儡術有一定的鎮壓效果。”周青玄道：“這事是你一手包攬的，那就做到底好了。”
“不用你說。”謝琅琊心中有了主意：“紫微公子有沒有留下一部分「息壤」？”
“他只留下了一點引子。”周青玄繞過謝琅琊，向一個方向走去。
謝琅琊側眸一看，那是廢墟之中拱起的一個黑洞，用真氣撐出形狀。
“嗷……”
一聲低鳴從黑洞深處傳來。
周青玄擡手扶住洞口，半身探入，將死鳥放進去。
“刺啦——”
立刻有咬噬聲從黑洞中傳來，皮肉撕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周青玄向裡張望，冷峻的側臉有了一絲溫柔的笑意。
“她怕光嗎？”謝琅琊掃視了一圈陰暗的天光，與那遮蓋得嚴嚴實實的黑洞相比，還算得光亮。
“她現在的狀態非生非死，自然不能與活人的狀態等同。”周青玄伸手進去，做了幾下撫摸的動作。
他抽出身子來，手上沾滿了細碎的血渣。
謝琅琊微微挑眉，看來這老小子剛纔是撫摸甄如夢的臉頰了。
她的臉上肯定沾滿了撕碎的血肉。
周青玄輕捻指尖：“紫微公子留下了一個白玉瓶子，「息壤」的引子就在裡面。”
謝琅琊回想着歐陽徵的話。
那小子顯然是想讓自己做這個中間人，將「息壤」送到「山海奇境」去，這樣可以避免紫微公子出面。
紫微公子失蹤的訊息，還要再瞞一陣。
“我將告訴你，你想知道的訊息。”
歐陽徵溫潤的聲音掠過謝琅琊耳畔。
讓自己去做冤大頭，以換取紫微公子行蹤的秘密。
謝琅琊心中冷笑，這冤大頭雖然當得明顯，但勢在必行。
“把白玉瓶子給我。”謝琅琊擡了擡下巴。
“你小子還真攬這差事。”周青玄冷冷道：“「山海奇境」那幫老而不死的，個個都是人精。跟他們打交道，你還太嫩。”
謝琅琊單手叉腰：“話已至此，我問你，紫微公子是不是早在大陸會議推遲的那陣子，就失蹤了？”
周青玄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差不離。”
“溫人鳳拒絕與「山海奇境」交換「息壤」，除了他，還有紫微公子掌握着「息壤」。”謝琅琊道：“要是紫微公子也拒絕交換，那可就是軒然大波了。想來紫微公子那時並未作出表態，因爲他人沒了。”
“要是他在的話，”周青玄幽幽道：“恐怕也會拒絕。”
謝琅琊挪了挪腳步：“爲何？”
“這個，你若是有膽，就去問「山海奇境」那幫老賊。”周青玄冷冷側眸：“問問他們交換「息壤」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麼。”
謝琅琊心中一沉。
周青玄轉身走向霧瘴深處，丟下一句幽冷的話：“我打賭，他們沒臉說出口。”
謝琅琊嘖了一聲。
周青玄這混蛋，妥妥的不是什麼好東西，連他都說別人“沒臉”。
「山海奇境」……
看來，那也不是個安生的地方。
謝琅琊嘆了口氣，扶住耳廓，傳出一道心音：“小雪，甄如夢的情況不太穩定，你最好留下來觀察。”
一陣沉默過後，連城雪的心音傳回：“你一個人去「山海奇境」嗎？會不會太冒險了？”
謝琅琊頓了頓，壓低了聲音：“不是還有霜君嗎？”
連城雪聲音凝重：“我看他去不了，「帝炎會」敲定了以「息壤」交易「麒麟髓」的辦法，我想霜君應會避嫌。”
「帝炎會」。
謝琅琊仔細想想，霍霜君是「帝炎會」的人，而歐陽徵與「山海奇境」交涉時，氣氛已然明顯不合。
若再派「帝炎會」的人去，此事恐怕受阻。
倒是自己這什麼幫派也沒有的人，算是一身清白。
謝琅琊站在陰冷的長風中，多咀嚼了兩遍「帝炎會」這個名字。
「帝炎會」是繼承「扶風大陸」東方守護神能量的門派，號稱「青龍家族」。霍霜君的身份，可謂十分尊貴。
謝琅琊並沒有因爲兄弟有個靠譜的背景，而感到欣慰。
他突然想起他和霍霜君之間，出現的幾次冷冷對峙的糟糕氣氛。
一道靈光劃過謝琅琊的腦海。
他微微一睜瞳子，喃喃低語：“那小子讓我馬上扔掉隨身攜帶的風沙。”
那產生了魔兵的風沙，謝琅琊還想隨時查看，以尋破綻。
霍霜君卻以前所未有的嚴肅態度，強逼他扔掉了。
那小子爲何突然……
“喂。”此時，周青玄的聲音冷冷響起。
一隻殘缺一半的手，從謝琅琊肩後伸過來。
周青玄晃了晃手中那佈滿裂紋的白玉瓶子：“拿去討「山海奇境」那幫老不死的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