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虹」的傷口血涌如注,那鋒刃雖然只是半透明一道,卻力道甚大,一擊之下洞穿了皮肉。
謝琅琊明顯摸到一團撕裂的肉芽,「長虹」的皮膚硬若鎧甲,全力擊打下想要破開都有難度,可是這玩意卻一下子將它中傷至此。
“好孩子……”他口中急促重複,胡亂揉弄了一把狼毫,翻身而起,強令自己集中精神。
細細的風聲捲成鬼泣,嗚嗚咽咽、糾纏不定,在他耳廓裡胡亂盤旋。
風聲仍然不停變向,謝琅琊心裡有數,這就是那半透明氣流所颳起的變動。
但是太快太亂,四面八方的風聲亂流最終凝成一道氣流,根本無法鎖定方向。
謝琅琊血瞳凝光,全身感官擴大至虛空,剛提起一口真氣,鬢邊又是一涼。
撕拉一聲,一縷長髮落入風中。
鬢角被生生削平了一塊,露出血生生的嫩肉,鮮血迅速滲出。
這無形攻勢波波相連,根本不給他喘息的空間。
謝琅琊調動真氣,疾速開動法眼,滿世界罩上一層血光。
血光覆蓋下,夜色變得模糊,天空彷彿一張始終張開的黑暗的大口,隨時能將他一口吞沒。
法眼之下,沒有一點真氣的痕跡。
夜色仍是濃厚,什麼真氣線路、內部閃光,統統沒有。
謝琅琊第一次嚐到這樣徹底的心裡沒底的感覺,什麼都沒有……要他怎麼還手?
正在此時,一道皮肉撕裂的聲音從不遠處炸開。
“啊!”安子媚痛嘶一聲,捂住玉臂,血流眨眼間溢滿了指縫。
她急睜明眸,四下亂看,根本還沒反應過來:“哪……哪裡來的……”
“噗!”
又一聲極其柔軟的東西被扎破的聲音傳來,小咕猛地一跳,眼珠裂了一條痕跡。
它順勢沿着那痕跡掰下一塊眼珠,兩邊一裂,吐出小腦子。
“小咕!”說真的,這是謝琅琊頭一回看到小咕受到損傷,活生生在他眼前。
小咕粉紅色的小腦子一動,無數道流水似的波光纏繞飛出,嘶啦一聲噴出一片帶着尖刺的光線。
帶着尖刺的光線!
謝琅琊血瞳一睜,鮮明的畫面呼嘯映入腦海。
子洛渾身的線,也是這樣的狀態!
只是巧合地與小咕那怪物一樣嗎?
小咕將光線四面八方一散,全部一衝,刷地隱沒在黑暗中。
小腦子一鼓一鼓,如同心跳般不停發顫,每動一下就發出一團閃光。
“感覺不到。”小咕的臉扭曲着,只能咬着舌頭說話:“已經伸入空氣深處了,還是感覺不到攻擊哪裡來的!”
它話音未落,又一道血光在謝琅琊眼前灑開。
他脖子一熱,一道血痕撕裂開來,斜斜劃過咽喉邊上。
只差一點,就能準確地撕裂他的咽喉。
謝琅琊捂住頸子傷口,喘息也帶上了血腥的熱氣:“怎麼辦……”
一道光影凌空一閃,緊急落在他身邊:“謝琅琊!”
安子媚又有一處受傷,白皙的肌膚映着血痕,更顯刺眼:“什麼都看不見!再這樣會被生生刮成碎片的!”
謝琅琊血瞳一沉,一把按住「長虹」額心的血印。
咽喉花紋同時鼓動了一下,意念連通,他將「長虹」變爲小狼的狀態。
他一把將小傢伙抱起來,另一手拉起安子媚:“走!”
小咕不及收回眼珠開裂的狀態,吐着小腦子發出黏嗒嗒的聲音:“走?!”
“離開這片範圍!”謝琅琊迅速一看,這裡正是「斷情崖」最邊緣的地方,地勢破碎,又有些傾斜。
再往那邊一點,就是黑霧騰騰、深不見底的深淵。
如果在這裡被攻擊,踉蹌慌亂之下,不用說被那些無形鋒刃刺死,一腳踩空深淵也是奪命!
謝琅琊將安子媚一推,翻身魚躍,瞬間彈出丈餘:“快!”
安子媚銀髮一揚,也翻身跟上,彈跳瞬間迎風崩開一道血光。
謝琅琊一回頭,肩膀上也着了一道,眼角只劃過一道模糊的半透明氣流,睜眼再看便什麼都沒有。
“混蛋!”他心頭熱火上衝,這種情況,簡直就是被人耍着玩!
安子媚忍痛趕到他身旁:“怎麼會有這種招式?根本是無形的!”
無形的……
謝琅琊御風疾飛,耳邊呼呼風嘯旋轉,一團迷霧在他腦中漸漸打開。
無形的鋒刃……
沒有鋒面的刃!
“這不是……”謝琅琊血瞳一閃:“「無鋒之劍」嗎?!”
「扶風大陸」傳說中的至上武功「無鋒之劍」,就是沒有鋒面的劍刃!
是溫人鳳的獨門絕招!
不過不對……
從剛纔開始,謝琅琊一直覺得哪裡不對,可是無形攻勢接二連三,他根本沒有喘口氣的思考時間。
剛想到這裡,一股壓迫氣流到了謝琅琊天靈頂上他才察覺,簡直像是憑空在頭頂炸開的。
周身旋繞的真氣一沉,謝琅琊整個身體立刻下壓,一片刮刺肌膚的尖銳刺痛緊逼壓下。
他反咬下脣,足下猛地一錯,將身子擰了個螺旋。
瞬間他面朝上方,足下真氣保持着前衝的方向,一道拉力迅猛一拽,將他反向橫拉過去。
那道尖銳氣勁落空,貼着謝琅琊額頭劃了過去。
謝琅琊再轉身形,猛一擡眼,眼前黑暗中捏碎了一片幻覺般的半透明光點。
光點!
原來每道氣流消失的時候,都會在快不及眼的瞬間裡發出一點光。
但是「無鋒之劍」完全是無形的,沒有光亮,沒有痕跡!
“感覺像是……”謝琅琊飛退幾步,腳後蹬開一團碎石,猛一踏步,飛身前衝:“沒有修煉好的「無鋒之劍」!”
不是溫人鳳那老狐狸來了,想來那位高高在上的「扶風大陸」傳奇,怎會屈尊親自動手!
那這是誰……
應是一個學了「無鋒之劍」但只得了皮毛,就想用這一招解決掉謝琅琊的人!
“琅琊!”安子媚正踏風疾飛,一轉頭見謝琅琊落空:“跟上啊!”
謝琅琊一頭與她並肩,下脣咬破了,側頭啐了一口血沫:“這人是想以完全隱形的方式幹掉我們,不想暴露自己!”
安子媚凝起秀眉,微微瞠目的模樣莫名顯出一股逼人凜豔來。
“使用「無鋒之劍」,其人也會借這招隱形靈氣,隱去自身輪廓!”謝琅琊腦中訊息飛旋,一抹頸子上的傷痕:“這人是想取我咽喉,卻偏了,想來這幾招都是偏的!”
安子媚迅速一看身上,傷口雖深,但不是胳膊就是肩膀,沒有一處直取要害。
以那人完全隱於暗處的優勢,要取他們性命可謂容易,這功夫沒到家的缺點暴露太明顯。
又一道半透明氣流襲來,正衝向兩人間隙。
謝琅琊與安子媚同時向相反方向一偏,那玩意貼着兩人側臉劃過。
點滴銳氣濺上謝琅琊臉龐,劃出幾道紅痕,他擡手摸了摸,血瞳一亮:“看來那人一直在追!”
“哼!”安子媚凜然挑眉,逆風回頭,嬌蠻聲音盛氣凌人:“這功夫用的不到家,還現什麼眼!乾脆現出身來,大大方方打!”
謝琅琊沒有阻止她,雖然這話聽起來挑釁十足,惹怒對方有可能壞事,但是他心知那人不會這般做。
那人選擇這種功夫,想要隱形着對付自己,反過來想,大約正是因爲明面對戰無法勝過自己。
不過眼下的關鍵是,要讓那鼠輩現形!
謝琅琊眼神一轉,微微一側身子,貼近安子媚:“我轉個身。”
安子媚見他不動聲色,便也表情依然:“什麼?”
“那人自身的隱形術應也有漏洞,現在追的緊,我猛然轉身,他肯定或後退或轉向地有所動作。”謝琅琊聽着耳邊疾速流動的風聲:“這般疾風中,只要他突然一動,肯定打亂氣流,露出形跡!”
安子媚哼笑一聲,舌尖輕觸牙齦,一臉耍壞的小動物似的快意:“好!好好嚇那縮頭縮腦的傢伙一跳!”
兩人相視一點頭,謝琅琊暗中凝聚力道,突然一折腰肢,毫無徵兆地一個鯉躍,衝向反面。
這個動作發出的瞬間,謝琅琊耳廓一動,靈敏捕捉到了一聲驚促的摩擦聲。
他倒轉身形,血瞳寒光一炸,疾風中閃過一個隱約凸起的影子。
謝琅琊真氣環身,隨手一扯便是一團氣勁,看準方向,甩手便是一道真氣流光。
流光猛地扎進逆流的風影中,發出一聲清晰的撞擊聲。
一陣飛速後退的破風之響散開,謝琅琊翻身落地,落地便又是一記高高的衝跳。
他一步追上流光炸碎的方向,迅猛揮臂,一記重拳落了過去。
拳頭擊中了一片冰冷之物,似是人身,但又無血肉觸感。
隨着這記拳擊,一道白光橫衝出風影,直衝謝琅琊而來。
謝琅琊再一伸手,所觸便只有凌亂逆風。
他一凜眉眼,身子向後微傾,斜斜後退,一把握住貼着側臉划過去的白光。
一片冰涼的東西貼在他掌心裡,棱角分明堅硬。
這般疾速改變數次身形,謝琅琊只覺一股壓力流入骨骼,微微一想,拂袖停住身法。
他的身形如流星般直衝落地,衣袖獵獵一卷,在風中拍打。
安子媚也已掉轉身形,落到他身後,急跑幾步趕到身邊:“怎麼樣,你打中了嗎?”
謝琅琊盯着眼前混亂風影,形狀破碎的山道貼着絕壁蜿蜒而下,截斷般隱沒進黑暗裡。
“跑了。”謝琅琊收回目光,緊緊一握手裡的東西。
“啊?”安子媚眨眨眼睛:“速度比你還快嗎?”
“不是速度的問題。”謝琅琊擡起手,緩緩張開五指:“大約有什麼特殊的能力……”
他十分罕見地拖長了尾音,陷入沉吟。
安子媚探頭看向他的掌心:“這是……”
謝琅琊沒有回答,眼簾微闔,從眼簾之下投出陰暗的目光。
他靜靜盯着躺在掌心的玉佩。
玉佩上暗紋精緻,卻沒有玉應有的溫潤,冰涼刺骨。
“「玄蓮山莊」親傳弟子的信物。”謝琅琊緩緩擡眼,冷冷盯着再無形跡出現的黑夜:“這是象徵「東華」的那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