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薄如琉璃紙的長劍摔落地上,謝琅琊一手環住安子媚纖腰,腳尖一勾,將那劍鋒挑起落入手中。
劍光鋒利,光是一看就彷彿已是招數,能割裂筋骨。
謝琅琊血瞳沉冷,微微擡眼,從劍鋒上方露出一道邪氣目光:“用得着這樣大打出手嗎?雖是憑空出現在這裡,到底未動一草一木,不問緣由上來就打,虧了你們這般窈窕姿態。”
兩個女子對視一眼,不作言語。
謝琅琊眯起血瞳,細細打量兩人,形貌身段俱是一致,似是一對雙生。
經歷方纔一番混戰,眼下被一個邪氣逼人的少年冷冷控制,危險四伏,但謝琅琊定睛看去,那兩人神色都未變。
的確,從乍一現身就是這般清冷模樣,眼中彷彿沒有瞳子般一片透明。
等了等,謝琅琊也不見二人回答,側眸瞥了一眼花園角門,沒有人跡。
“琅琊。”安子媚拍拍他的臂膀:“我沒事了,可以自己站着。”
謝琅琊看着她站穩腳步,方纔鬆手,將劍鋒反轉握住,劍鋒指向外方:“你同是女子,說動她們,開個後門讓我們走得了。”
安子媚將有些散亂的銀絲繞到手上,點了點頭,近前一步,語氣比謝琅琊柔和許多:“兩位姐姐,我們絕無惡意,此番是你們先出手。反正你們也打不過他,就此丟開手如何?”
謝琅琊心裡暗笑:“到了場面上,這丫頭口舌還真不差。”
聽了這話,一般人都已鬆動了。在謝琅琊手下敗得這樣慘,怎樣也不會再想去招惹他的。
但是兩個女子還是不說話,眉眼動都未動,垂下臻首,默默以對。
安子媚奇怪地皺起秀眉,又看了一眼那個臉都被劃花了的藍衣女子,她也是一派平靜。
不,說是平靜,不如說是壓根沒有活人般的反應。
謝琅琊輕撫額頭:“真是麻煩。”
他走過去拍拍安子媚的肩膀:“下個傀儡術抽去她們的記憶,免得我們前腳一走她們就胡亂叫人。”
“走?”安子媚眨眨眼睛。
“方纔在空中將此處地形看了個差不多。”謝琅琊動了動肩膀:“我們自己找路出去。”
“就算出去了,”安子媚心裡一急:“這裡離「玄蓮山莊」天高地遠的……”
謝琅琊拍拍修長的腿:“這不是長着腿?怎樣也能回去。”
安子媚捂住面容,用力搓了搓,實在沒法:“算了,只好這樣了。”
她轉過身,無奈地瞪了兩個女子一眼:“你們就這樣嘴硬?真沒法子……”
說着,安子媚擡起玉指,迅速出手,抵住兩個人額心。
她瞳心光芒旋轉,引動傀儡術的能量,指尖形成一股無形拉力,深入兩人天靈之中。
這拉力能將被施術者天靈中的靈光照個通透,扯住想要散除的記憶,抽絲拔除。
安子媚微闔明眸,這種小小伎倆,她天生就會。
可是謝琅琊站在旁邊等了一會兒,她還沒有完成的意思。
他覺出不對,彎腰道:“你幹什麼呢?”
這一彎腰,視線靠近,謝琅琊纔看到安子媚的指尖在微微發抖。
再一看,她的臉色微微發白,神色也變了。
安子媚霍然起身,猛地收手,一把拉住謝琅琊的臂彎。
謝琅琊被她緊急拉開幾步,只聽她嗓子有些發乾地低語:“沒有……沒有活人的精氣。”
他劍眉一冷:“什麼?”
安子媚有些僵硬地點點頭:“是真的,她們的腦子是死的,天靈一片黑暗。”
謝琅琊震然一顫,與小咕對視了一眼,滿眼寒光。
他上下打量着那兩個除了徹底沉默之外,沒有一處不像活人的女子:“那……是人偶嗎?”
“不是。”安子媚抓緊了他的臂彎:“不是人偶,但是……也不是活人。”
謝琅琊舌尖上挑,輕觸上牙齦,他一沉思的時候就愛這樣:“怪不得不說話……”
安子媚給了他一記輕巴掌,跺了跺腳,急的嗓子都緊了:“你真沉得住氣,這情況……不是大白天見鬼了嗎?”
謝琅琊咬了下舌尖。
說得對,這真是大白天見鬼了。
他深吸一口氣,安慰地拍拍安子媚的肩膀:“別怕,那就不管她們了。”
“啊?”安子媚雖然堅強,眼看這麼詭異的事光天化日發生了,怎麼也掩蓋不住絲絲恐懼。
謝琅琊眼神冰冷地走過去,一手一個拎住兩個女子的胳膊,想要將她們暫且拖到角落裡,用真氣結界封鎖起來。
還沒等動手,他只覺左臂一顫,彷彿有什麼東西紮在上面。
他不舒服地扭了扭脖子,一轉頭,只見粉衣女子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左臂。
她透明的眼睛清楚映照出左臂猙獰的肉芽,面無表情的樣子的確可怕。
謝琅琊一歪頭,眼中凝聚了一股深深的邪氣,彷彿是一個手段毒辣的帶點痞氣的人,被一種類似挑釁的呆定定的目光看毛了:“你看什麼呢?”
粉衣女子沒有任何反應,依舊這麼盯着。
謝琅琊一擡手,將粉衣女子提着胳膊拎起來,眼神逼近,仿若雪狼:“別看了,你看的我很不爽。”
另一邊,安子媚見了這般樣子的謝琅琊,心裡一冷,不禁握住心口。
很可怕。
那樣的謝琅琊,十分可怕。
見粉衣女子還是這副模樣,謝琅琊嘖了一聲,用力將她一拎,另一手拎起藍衣女子:“這可真是活見鬼了。”
他剛拎着兩個女子走了兩步,忽覺一股寒氣漫上後頸。
一股極不舒服的不祥預感涌上心頭,謝琅琊神經質似地轉過頭,銳利的血瞳掃過四周。
四周只有處處凌亂的樹木,以及靜靜站着的安子媚,她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他。
而小咕站在一旁,也轉過大眼珠,若有所察地動了動。
有人。
謝琅琊清楚地察覺到有人,這次不是真氣感應,而是鷹一般的直覺。
沒有一絲感應波動傳來,但是這股直覺如針刺一般扎進心底。
“……琅琊?”安子媚猶豫了一下,開口喚他。
聲音充滿溫柔,像是安撫一個發怒的孩子。
謝琅琊微微側身,那種帶着些許毒辣痞氣的目光沒有改變,注視着碧空雲影下的花園。
突然,他手上一輕,一陣清風捲過掌心。
“嗯?”謝琅琊眼神一動,眼中那令人十分不安的痞氣也散去,一看手上,人已不見。
兩片光影擦過他的眼角,他一擡頭,只見兩個紙片似的東西被風捲起,如同蝴蝶一般,飄飄蕩蕩。
“這是……”謝琅琊一凝眉心,追出幾步,那兩個紙片如同受驚的蝶兒般加快速度,忽地衝向花園角門。
安子媚也吃了一驚,本能退了一步,一道速度極快的微風擦面而過。
謝琅琊站在原地,背起一隻手,微微掐起法印。
在他冰冷血瞳的注視下,花園角門外伸出一隻雪白素手,玉指靈活一動,夾住兩個紙片。
一道窈窕倩影悠然出現,彷彿只是閒暇時來花園賞花似的,不緊不慢走了進來。
安子媚心裡一緊,飛快地看向謝琅琊,等他的反應。
小咕卻沒動,柔軟的身子被雲影映出半透明的痕跡。
在謝琅琊眼前,一身華美紫紗的的冷媚娘款款走近,專心打量着指間的紙片。
她緩緩擡眸,眼角堆笑,彷彿嘮家常一般沉靜開口:“無故傷害我的花姬,能解釋一下嗎,小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