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怪物在瀑布中衝了三次,原來是爲了吸收瀑布的靈氣感應?
謝琅琊頂着逆風,凝起血瞳:“小咕那傢伙,沒有一個舉動是多餘的……”
它是個理性徹底的、冷血的蟲子!
未及多想,謝琅琊只覺好幾道水旋風四面八方包圍過來,嘩啦啦的水聲尖銳刺耳。
又有幾滴血珠滾落耳垂,再這樣他就要聾了。
謝琅琊緊緊捂住耳朵,全身趴在鳥背上,長長的羽毛紛亂摩擦,他把臉埋進去擋風。
一股凜冽的寒氣順着羽毛傳遞給他,他真氣一顫,感應到一股垂死的氣息。
「太陽神烏」……
“嘩啦啦!”
整片瀑布被兜底吸了起來,分成三道,形成螺旋狀,全都飛向小咕。
瀑布之下露出森森岩石,大片「明月岩」嶙峋連接,斷崖橫斷天地。
小咕柔軟的身體恐怖地漲大了一下,透出明亮水光,眼珠一裂,從中吐出蒲公英般的光線來。
無數光線飛速前進,每一條光線都帶出淋漓水光,眨眼間如抽絲成繭般包圍住「太陽神烏」。
謝琅琊感覺到一股透澈清氣直貫天靈,有了些精神,撐起身子,髮絲在水風中凌亂紛飛。
正片瀑布化爲大團水汽精華,成蠶繭狀托住「太陽神烏」,下墜變作向下滑行,狂亂的速度立刻變得平穩。
“轟——”
眨眼間,一陣轟鳴從下方傳來,一片碎沙霧氣般四面飄散。
水光一收,兩面流瀉打開,露出明月照耀的萬里夜空。
謝琅琊擡頭,只見半邊夜空之外,火燒似的強光漸漸褪去,但依舊鮮紅如血。
“好了。”小咕收回筋肉,跳到鳥背上,所有水光扯成遊絲,分成兩個方向。
它擡起小手,吸收一部分水光,另一部分向着謝琅琊飛去。
“嗯?”謝琅琊只覺周身毛孔打開,血脈被一股清涼沖刷,方纔失血的燥熱迅速褪去。
他擡起手來,看着掌心迅速癒合的撕爛血痕:“……謝了。”
小咕歪歪眼珠:“保證你的生存對我有好處,若不是這樣,你死了我也不管。”
謝琅琊哼笑一聲,握着它放在膝蓋上:“喂,生氣了啊?”
剛纔吼它,也的確是太不客氣了。
小咕扭過眼珠不看他:“我沒有這種多餘的情緒。”
謝琅琊含笑拍拍它:“別耍彆扭了,你不是什麼「黑暗之地」跑出來的很厲害的怪物嗎?像個女孩子一樣難哄,豈不是掉價。”
小咕甩開筋肉,啪地甩了他額頭一下:“你的精神都用在無意義的耍嘴上,我勸你還是多做正經事。”
謝琅琊揉揉額頭,順了一口氣,翻身跳下鳥背:“你說什麼都好。”
他轉頭一看,天河般的瀑布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嶙峋斷臂,森森岩石在月光下發出冷光:“雖說吸收了瀑布的靈氣,對自身來說不是什麼壞事,但是憑空把「玄蓮山莊」中標誌性的景物都弄沒了……”
小咕叉開小短腿:“那也沒辦法,剛纔那種情況,只能就地取材。”
謝琅琊聳聳肩,眼神一凝,繞過鳥背,來到「太陽神烏」面前。
它修長的頸子癱軟趴在地上,鳥頭狀似鳳凰,頭頂的翎毛已經被扯得光禿。
謝琅琊頓在它旁邊,擡手摸了摸它的羽毛。
「太陽神烏」睜了睜眼睛,只開了一個小縫,便又閉上。
它顫了顫鳥喙,只是難說人語。
謝琅琊嘆了口氣,眉宇間有一絲黯淡:“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有東西在我面前死掉。”
小咕靜靜地投下目光。
他掌心凝聚柔和藍光,彷彿一團深夜裡點亮的燈火,輕撫鳥頭。
“嗷……”「太陽神烏」從嗓子最深處發出一聲低鳴,像是聲帶開裂的聲音。
“即使沒有那個不速之客的攻擊,”小咕道:“「太陽神烏」在出現的時候,已經被能量波動的反彈力重創了。能夠飛出來,還是靠它的神性撐着。”
謝琅琊瞥了一眼鳥身上的鞭傷,擡起眼睛,冷冽的眸光宛如刀刃:“那你還打它。”
“只是將工具的效用發揮到最大罷了。”小咕直視着他。
謝琅琊轉回頭,雙臂抱起軟綿綿的鳥脖子,摟在懷裡拍了拍:“多謝你。”
「太陽神烏」又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眼瞳灰暗得像兩塊石頭。
“已經不行了。”感應到它的生命反應只剩下微不足道的一點,謝琅琊輕撫着它的鳥頭。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小咕撇開頭,擡頭看着幽冷的月光。
“喏,像你這種冷血的怪物永遠不會理解。”謝琅琊剛要起身,「太陽神烏」突然艱難擡了擡頸子。
它用鳥喙碰了碰他的臂彎,睜開完全沒有光華的眼睛,最後看了他一眼。
“哎?”謝琅琊看着它灰暗的眼睛,只見它用盡力氣,頸子一扭,鳥喙指指一個方向。
他輕輕把鳥頭放下,「太陽神烏」徹底失卻了生命反應。
一身柔軟羽毛變得僵硬,發出沙子般的摩擦聲。
謝琅琊走到剛纔鳥喙所指的方向,擡手摸了摸鳥腹處粗糙的羽毛:“它告訴我這裡有東西。”
小咕湊過來:“打開看看。”
謝琅琊斜眼看着它。
小咕將一截觸手化作利刃,伸手就要劃開鳥腹:“裡面的確有一些不同於這具屍體的反應。”
謝琅琊擡手按住它:“收回去。”
說着,他翻轉右手,凝聚藍光,掌心抵在鳥腹上。
“嘶嘶——”
羽毛皮肉被緩緩融化,打開一個黑洞,滿地落了細碎的鳥羽。
“叮——”
沒等謝琅琊收回手,一聲光芒流動的聲音微弱響起。
謝琅琊探頭一看,一團金光在暗紅色的體液包圍下,倔強閃爍着。
他伸手摸索了一下,沾了滿手碎血,抱出一個圓狀的東西。
“這是什麼?”小咕趴在他肩膀上,看他打開環抱的雙手。
“鳥蛋。”謝琅琊捧着那個小小的黃金色的鳥蛋,側頭看了看鳥腹的口子。
差不多是孕育鳥蛋的部位,應是在方纔激烈的波動下,造成些許錯位了。
“是活的。”小咕看着鳥蛋一明一滅的金光:“能夠正常孵化。”
“看來,”謝琅琊淡淡道:“「太陽神烏」想讓我保住它的幼鳥。”
小咕看着他深邃的眼神:“你要這麼做嗎?”
“別勸我說這是什麼無意義的事。”謝琅琊用衣袖擦去鳥蛋上沾染的血腥。
小咕眨眨眼珠:“不會勸你的,你對我的排斥反應太嚴重的話,會影響我的寄生。”
謝琅琊拍拍額頭:“你這死怪物啊……”
突然,他動作一頓。
脖子後面冒了些涼氣,他轉過頭看着小咕:“是我神經過敏了嗎?”
小咕伸了伸眼珠。
謝琅琊四下看去:“剛纔聽到咽喉滾動的聲音,像是低吼。”
小咕從他肩膀後面探出頭:“琅琊。”
謝琅琊循聲看過去,身體一錯,後退幾步。
在他眼前,映着鳥背上月光的陰影,一團黑影顫巍巍但很堅定地爬了起來。
“真的假的……”謝琅琊睜大血瞳:“是那匹……黑狼嗎?”
“吼——”
這聲獸吼比方纔瘋狂的嘶叫弱了很多,但其中凶煞的寒氣,分毫不減。
“我都已經洞穿那畜生的額頭了啊!”謝琅琊再退一步,就在他眼前,一團黑影凌空躍下,砰然落在他面前。
即使一身狼狽,那匹黑狼依舊爪如鋼刃,氣勢洶洶。
它低低喘嘯着,不斷噴吐出血色的寒霧。
謝琅琊一側身,護住懷裡脆弱的鳥蛋,盯着黑狼的額頭。
雖然一片血痕猙獰,但是那個洞穿了額頭的洞,的確癒合了!
謝琅琊拍拍咽喉,眼神一直停留在那畜生身上:“小咕,我們倆得有一個護住這鳥蛋,不然打起來的話肯定顧不上。”
鏘的一聲,小咕化出兩手鐮刀,橫在謝琅琊身前,大眼珠靜靜盯着黑狼:“好有趣,這匹狼在古書中沒有出現任何信息。”
“明明已經死了,怎會……”謝琅琊咬緊牙關,忽見那畜生四肢一沉:“小咕,它要動手了!”
小咕歪歪頭,卻沒有動作:“它的氣息不大對勁。”
“你要是不動手,就後退護住鳥蛋!”謝琅琊見小咕沒有動手的意思,心裡一緊,抓住筋肉就要把它往回拽。
同時,黑狼低吼一聲,破風撲過來。
謝琅琊已經把小咕拽到半路了,只得趕緊收手,慌亂中手握真氣,一心護着鳥蛋。
眼前一黑,那畜生還有這麼大力道,直接將謝琅琊撲倒過去。
“小咕!”謝琅琊剛恢復些精神,反應不及剛纔,被黑狼撲倒,一甩手將鳥蛋拋了出去。
小咕一跳,柔軟的筋肉纏了幾圈,將鳥蛋穩穩接住。
“這畜生……”謝琅琊被死死壓住,咬牙切齒,將真氣凝聚更強,眼看就要出手。
“嗒嗒——”
突然一股溼嗒嗒的感覺糊上他的臉,伴隨着急促的舌頭攪動的聲音。
……咦?
謝琅琊動作一頓,滿臉溫熱,臉上的傷口停止了刺痛。
黑狼伸出舌頭,極其殷勤地在他臉上一頓猛舔,那模樣像是主人懷裡的小狗狗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