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言跟江雪雁兩人坐了高鐵到省城,然後坐大巴到縣城,再轉公汽,到達羣山環抱的陸河鎮。
在鎮上住了一夜旅店,第二天一早,僱了一輛麪包車。
昨天換乘了幾次車子,把江雪雁累得夠嗆,直跟周子言說,應該開自己的車過來,好歹也不會這麼累。
周子言苦笑着搖了搖頭,不答。
直到後來,江雪雁才明白爲什麼周子言不肯開車過來。
麪包車載着兩個人,在一條荒無人煙的土路上顛簸了半天,周子言都下車吐了三次,到最後,麪包車在一處能調頭的調轉回車頭——再前面不通車,走不了。
打發走麪包車之後,周子言跟江雪雁在小路邊上坐了半晌,這才恢復了些,江雪雁顫着膽兒問道:“還得走多遠啊?”
周子言苦笑了好一會兒,指了指已經有些向西傾斜的太陽:“不遠,到看不見它時,差不多就該到家了。”
江雪雁不由得氣餒起來,周子言這意思,少說還得走五個小時,五個小時!
接下來的一段路,其實並不是很長,但真的很難走,全是山路。
夕陽剛剛落到山頂之際,周子言終於興奮起來,指着不遠一處山坳,鼓勵江雪雁:“看見沒有,就那兒……”
順着周子言的手指望過去,那處山坳也是鬱鬱蔥蔥,根本看不出來什麼人家的痕跡,江雪雁甚至都懷疑周子言是不是弄錯了。
終於到了那處山坳,江雪雁這才發現,這處山坳有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一塊比較平坦的地方,幾戶人家坐落其上,面南背北,背靠大山,松石蒼翠,一條僅僅只能淹沒小腿的溪水,半環那幾戶人家流過,到了這時,還有三四個七八歲的小孩,在溪水裡面嬉鬧,看起來,環境其實挺不錯。
而江雪雁覺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人家太少!
這裡的人家的確很少,只有七八戶人家,幾乎就只是一個大院子。
還沒進院子,迎面出來一個穿着牛仔夾克,拄着拐的年輕男子,年紀幾乎跟周子言差不多,模樣也有幾分秀氣,一見到周子言跟江雪雁兩個人,先是一愣,突然眉笑顏開:“小周,周子言,蘿蔔頭兒……”
看着這個拄拐的年輕人,周子言也是呵呵一笑:“均哥,你還叫我蘿蔔頭兒……”
笑着,周子言扔了箱子,那個年輕人也扔了柺杖,一下子摟在一起,哈哈大笑着,很是親熱。
親熱夠了,周子言這才轉過頭來,對江雪雁說道:“楊均,小時候的鐵哥們,呵呵……”
楊均看着江雪雁,嘖嘖嘆道:“好漂亮,這是弟媳婦兒吧?”
周子言幫楊均撿起柺杖,遞到楊軍手裡,又在楊均胸口輕輕擂了一拳,這才笑着說道:“別胡說八道,這是我的頂頭上司,江小姐。”
楊均接過柺杖,一臉不信的笑道:“你小子的德性我還不知道,就是愛藏着掖着的,不是你媳婦兒,誰願跟你上這旮沓來,你還敢說不是你媳婦兒。”
先前看周子言跟楊均說得鬧熱,江雪雁根本搭不上話,這個時候江雪雁才紅着臉上前,打了個招呼:“均哥好!”
楊均呵呵的笑道:“好好好,子言,你看看你看看,都跟叫均哥了,還說不是,誒,老站這兒說話,你看我,呵呵呵,走走走,今兒晚上到我那兒去,咱兄弟邊喝邊聊。”
一邊走,周子言問道:“均哥,你這腿怎麼回事?”
楊均呵呵的笑道:“運氣不好唄,想掙點兒錢,然後搬出去,到工地上去搬磚吧,從二樓掉了下來,這不,剛剛能走……”
“大俊、老段、小黑皮他們呢,沒在家?”
這幾個人都是周子言小時候的兄弟,回來了,必須得過問一聲。
楊均笑着嘆了一口氣:“大俊和小黑皮他們都發達了,早搬走了,老段倒是還沒搬,不過也該快了,據說年底就能贊夠錢……誒,我說子言你小子,不是在外面混的挺好的麼,怎麼又跑回來了?”
楊均說話間,把周子言跟江雪雁兩個人帶到右手邊一棟三間土木結構的老房子前,伸手推開門。
“呵呵……條件簡陋,別嫌棄,進去吧……”
周子言也不推遲,跟着進了屋。
屋裡面的牆壁用報紙糊過,但煙熏火燎,時間長了,已經有些發黑。
楊均很是客氣,讓周子言跟江雪雁兩個人直接坐到炕牀上,又才笑着說道:“這兩天地裡活忙,他們都得天黑纔回來,招待不週,別見怪。”
這個季節,地裡的莊稼,該收的得收,該種的得種,該除草的還得除草,真的是農忙時節,楊均應該是因爲腿被摔傷,下不了地,這才留在家裡的。
說着,拄着拐去幫周子言跟江雪雁兩人倒水,周子言攔住楊均,自己很熟練的,拿了搪瓷缸子,倒了水,放到炕牀上的小桌子上。
這是倒給江雪雁的。
倒完水,周子言才嘆了口氣:“那我們這裡,都還有那些人在家?”
周子言跟楊均是故人相逢,有說不完的話,江雪雁很是知趣,搭不上話的時,就捧起茶缸喝水,絕不多說。
楊均沉吟了片刻,這才笑着答道:“你這些年沒回來,算是走了一家,大俊和小黑皮,還有最喜歡跟你打架的勝子,現在就剩下老段、我們一家,黃麻雀、還有你叔叔周園這麼四五家,不過,他們都是常年在外打工,家裡也就老人小孩。”
楊均說的,都是跟周子言年紀差不多的兒時夥伴,周子言自然記得,還笑着說道:“勝子那傢伙也搬走了,呵呵,那傢伙……”
楊均笑了一陣,說道:“還記得勝子那傢伙啊,呵呵,還記得那次去偷你叔叔地裡的紅薯烤着吃,就是勝子那傢伙提議我們一塊兒結拜,後來又是這傢伙領頭跟我們幹架,現在想起來……呵呵……還別說,現在也就勝子一個人還混得好點,七八十萬的資產了,呵呵……”
周子言跟兒時一班夥伴,吃烤紅薯結拜,又因爲分薯打架的事情,江雪雁也聽人說過,現在從楊均嘴裡再次聽到這個故事,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勝子那傢伙都當老闆了!”周子言也是呵呵的笑了一陣,又感慨不已:“時間過得真快……”
聊了一些兒時趣事,楊均這才問道:“子言,這次你回來,不會是帶着弟媳婦兒回家來住吧?”
周子言搖了搖頭,又看了看江雪雁:“均哥,江小姐真不是我媳婦兒,她只是過來玩的,我這次回來,主要是想看看小婷,還有我媽!”
不曾想,周子言一說這話,楊均的臉上頓時再也沒有了笑容,定定的看着周子言,過了半晌,這才沉沉地說道:“子言,別怪我多嘴,小婷的事情都過去這麼幾年了,你實在……”
小婷這個人是什麼樣的人,江雪雁不知道,但周子言曾經告訴過她,在周子言心裡,有個很好的女孩子,一直都佔據着周子言的全部心靈,看起來,應該就是這個叫小婷的女孩子了。
但江雪雁還是很突兀的問道:“子言,均哥,小婷到底是誰啊?”
江雪雁一問,周子言的臉色也跟着沉寂下來。
過了許久,周子言跟楊均兩個人都再也沒說一句話,這時,屋外響起一陣農具磕撞,以及重物落地的聲響,想來,應該是下地的人都陸續回來。
楊均拄着柺杖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叫了一聲:“媽,家裡來客人了……”
楊均的母親李秀春,一個五十多歲,兩鬢有幾絲斑白,繁重的農活過早的在臉上刻下印記的婦女,一雙已經很是粗糙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哎”了一聲,笑着問道:“哪裡來的貴客啊,怎麼會到我們這山旮旯裡來?”
“楊媽媽……”周子言笑着,隔着門叫了一聲。
李秀春聽着這叫聲有些耳熟,但是一時想不起來,“哎”了一聲之後,一邊進屋,一邊笑問道:“這誰啊,怎麼聽着這麼耳熟?”
周子言又笑着應道:“楊媽媽,是我,蘿蔔頭兒!”
李秀春馬上想了起來這個蘿蔔頭兒是誰,當下呵呵笑道:“我說是誰呢,原來是我們家子言回來了……好好,還記得回來看看你楊媽媽……真好……”
江雪雁看着滿面笑容的李秀春進來,趕緊下了炕牀,笑着叫了一聲:“楊媽媽,您好?”
李春秀瞅着如花似玉的江雪雁,又是一陣歡笑:“哎……子言的媳婦兒吧,這水靈得,呵呵,真俊……”
周子言跟楊均兩人對望了一眼,均是搖頭苦笑,江雪雁臉紅不已,但反而沒有什麼羞澀之意,更不去辯解什麼。
打量了一陣江雪雁,李春秀這纔想起什麼似地,笑着說道:“別愣着,快坐快坐,你看我這,我們家蘿蔔頭兒小兩口回家了,待會兒,楊媽媽這就給你們做個最拿手的小雞燉蘑菇去……”
“楊媽媽,甭那麼麻煩,隨便一點兒就是,我還得住一段日哪。”周子言笑着勸道。
李春秀哪裡肯依,一邊往廚房走,一邊笑道:“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回到這裡,就是到了家裡,都是一家人,可不敢客氣。”
說着,李春秀不管不顧,下廚忙活了起來。
江雪雁跟周子言吃吃的笑着,悄聲笑問道:“原來,你還有個諢名兒,叫蘿蔔頭兒,怎麼來的?”
周子言淡淡的答道:“小時候,我帶着幾個人去地裡玩,記得有一次玩躲迷藏,把人家的蘿蔔葉兒頂在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