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絕不。”花晴風像被扯住脖子的公雞一樣尖叫,引來周圍陣陣側目,趕緊壓低聲音:“我絕不會這麼做,這麼做朝廷的顏面何在,我可是朝廷命……”
“朝廷命官,我知道,但是如果齊木不達成他的目標,是不可能放你老婆的。”華鄉長很不在意的答道。
“那也不行,我食君之祿不能分君之憂,現在你卻讓我將權力私相授受不說,又讓我向他如此屈服,置朝廷顏面與何在!”
華慶峰身形一動,坐到知縣前面的大石上,盯着知縣看了一會,在這種形態下他動作輕盈了很多。
“知道爲什麼問你更在乎命還是清白嗎?”
“因爲有些東西跟朝廷的臉面一樣,如果你在乎它,它就很重要,如果不在乎它,它就沒有價值。”
“但是生命不一樣,無論你在不在乎它,它都很重要。生命不會因你重視而延續,也不會因你不重視而自動終結”
喘了口氣,華慶峰又說:“那些在乎纔有價值的東西,你當然可以用心中的得失來衡量,比如顏面或者名節。但生命是不能用得失來衡量的。”
葫縣知縣低頭不語,華慶峰努力勸說他,卻不見成效,不由地也有了一絲惱怒。
“你是不是對王典吏還有一點幻想?”突然念頭一動,華慶峰說道。
花晴風懵的擡起頭,驚訝地看着眼前的幽靈:“你怎麼知道?”
“你性子本就有些軟,這種壓力下沒有崩潰說明你還有希望。”華慶峰伸出一隻手掌在知縣眼前晃了晃,“你還在幻想憑藉王典吏重新掌控葫縣?”
在乎朝廷顏面?這就是笑話,官員在乎朝廷顏面只有一種可能,他們只能靠着朝廷顏面撐着了。
在這種情況下,是人就自然會想另闢蹊徑,如狡兔三窟:如果王典吏這次能救回蘇雅,因爲朝廷的顏面保全了,花晴風就不必服軟。
而這時候性子軟的人會做什麼?拖!
所以果決之人,往往也會被視爲性格堅毅之人。
“如果王晨能將夫人尋回,那麼你的做法豈不是畫蛇添足?”花晴風承認道。
“看來你還是不死心啊,不如你我這就去校場一觀如何?”
花晴風眼前一亮,即使在這個附身的鬼魂面前,他還要爲一個面子哭撐,畢竟他是一個明代讀書人。
而王典吏說的鏗鏘有力,花晴風心中也就心存僥倖了,現在華鄉長主動提出,他正好借坡下驢。
隨機轉頭對無所事事的衙署說道:“回縣城!”
葫縣縣學大操場雖然蘇雅被綁架的地點離葫縣縣城很近,但是以明代的交通運輸能力……因此當花晴風單身趕到縣學大操場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
而衙署各吏員大清早就被縣令拖到驛路上,不過因爲出事的是朝廷命婦,吏員也不好抱怨,但回到縣衙就藉口處理公事,紛紛離開了。
剛到大操場,葫縣縣令立馬就被驚呆了,以他封建時代舊讀書人的水平根本無法想象到,農耕時代老百姓對朝廷“牌票”的熱情。
華慶峰一開始非常震驚,不過很快便熟視無睹了,作爲的基層政府職員,多次參加農村工作,這種景象也在情理之中了。
雖然是縣學大操場,但比一般的小學操場大不了多少,還是那種拿教育用地蓋教師宿舍的小學。
三五個黑瘦的漢子,懶洋洋地坐在樹蔭下捉食身上的蝨子,並將其碾死。
數個看起來像老農的人歪躺在操場終於的破車上,用一頂破草帽蓋在臉上,呼呼大睡。
還有幾個縣中的混混,斜着肩膀橫着走路,不時向四周吐着唾沫。
本來鬥志昂揚的典吏,像只鬥敗的公雞苦着臉站在一座小土臺上面,看着這不到二十個人在操場上閒逛。
“這就是葫縣鄉勇民壯?”王晨自問從未想到會有這種情形。
“大哥,王大哥。”林貴帶着幾個人煙塵滾滾地趕來。
見林貴帶了人來,王晨臉上微微的輕鬆起來,走進卻發現與樹下坐着的閒漢別無二致,臉色馬上有苦了起來。
林貴湊到臺下,滿臉歉意地向王晨拱手道:“大哥,兄弟來遲了。”
“怎麼就這幾個人?”見林貴到來,王晨趕緊問道。
“大哥,沒辦法。”說着林貴示意身邊的衙役上前。
“王典吏,”衙役先向典吏行禮,雖然對於花晴風來說,典吏不過是吏員算不得官,但對於衙署們而言,典吏乃是縣衙首領官。
更何況他與王晨關係不錯,早先孟唯慶企圖把他調到門卒那裡去,幸虧王晨在縣令老爺面前據理力爭,才保住了他待在衙署的位置。
“田大有,怎麼纔來了這麼幾個人,我不是讓你們將里長、保正全部通知到嗎?”王晨眉頭一皺,語氣中透着一絲不快。
田大有解釋道:“稟典吏,除了山中那幾塊太遠,兄弟幾個快馬加鞭已經都通知到了。”
“那怎麼這操場上只有幾個閒漢,葫縣的里長、保正加起來也比這些人多,分明是你等逡巡遷延,躲懶不去!”葫縣典吏聞言大怒,他倒葫縣數月,終於等到拿到令箭的時機。
但是他也知道民壯可不是軍隊,人人散漫無形,而即使軍隊,像京城七十二衛現在也只是個花花架子,全無成祖時期之勢。
所以王晨也不強求素質了,只求來的黑壓壓的一片,以勢壓人,不想人數卻無法達到勢衆的地步。
“回典吏,非是兄弟們不肯出力,完全是保正里長們不肯出人啊。”田大有被王晨斥道,心中十分不甘,若真是他躲懶遷延被罵也就罷了,可是因爲林貴的嚴令,他和其他衙役們,快馬加鞭四下通知,可誰知到場的就這麼點人。
林貴知道王晨爲什麼生氣,但也知並非衙役們的錯,趕緊解釋道:“大哥,這的確不是田兄弟的錯,今天午時我持牌票通知一名里長,誰知這名里長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即不動身抽調民壯,也不承諾來此,只是聲稱村中農事急,無男丁可派。”
“是啊,我也是這樣子。”田大有也是大喊冤枉,實際上衙役們碰到的情況還有更惡劣的,“我去的里長說他來了月事,喊着請假。”
衙屬們立刻七嘴八舌地抱怨起來,
“我找的那家更過分,說保正已經死了,他是保正的孿生弟弟……”
“陳里長倒是通情達理,可是我隨着他去找那些民壯,各個都躲懶不肯來。”
“躲懶?還算好的,我遇到一個說他生了孩子坐月子來不了。”
“我還遇到一個正在生的呢!”
“這些人真是可惡!”王晨右手捶在左手手心,狠狠地說:“只能期望那些遠點的了,希望他們接到通知能趕來。”
“王大哥,離縣城越遠,咱們縣令的牌票就越弱啊……”
王晨嘆了一聲,這也是新知縣能力太差,保正里長都不怕這個花架子,否則月前敢聯手抗稅?
轉念一想,典吏突然出了一身冷汗,莫不是齊木從中作梗?
齊木乃葫縣豪強,與保正、里長都有交際。花晴風過問稅務時,保正們聯手抗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齊木牽線搭橋,最終讓新縣令灰頭土臉,如今自己抽調人員,保正、里長又不願前來,難道這已引起了齊木的警覺!
這倒真是冤枉齊木了。雖然葫縣設立流官不久,雖然齊木是葫縣大佬,但保正也不是他齊家的奴才,豈能事事都稟告齊木?
而齊木也非擅謀之人,雖然他敢想敢做,實際上還是憑着一身悍勇,才坐穩現在的位置。
綁架蘇雅,鬥誇花晴風,不是件難事,也消耗了他很多心神,哪有精力算計王晨。更何況王晨請“牌票”,抽調人馬乃是臨時起意,齊木那可能事先謀劃。
遠處,花晴風手搭涼棚,看着場中人員,一臉失望的表情,他本人城府不深,所以都擺在臉上。
華鄉長也靜靜地看着臺子上的典吏,聽着他喊着“葫縣就是大家,是我們共同的家,要將烏煙瘴氣一掃而空。”也有點佩服這名典吏的口才了。
即便是原作的主角,也無法讓這羣烏合之衆精銳起來,王晨就更不用說了,只是來的人數在情理之中,卻在意料之外。
主角一紙令下,保正里長、鄉勇民壯便紛紛趕到操場上,人頭攢動黑壓壓的一片“很有點兵強馬壯的意思”。
不過王晨畢竟參加過農村工作,很清楚一件事:中國百姓是世界最勤勞的,同時中國百姓也是世界上最懶惰的。
這並不矛盾,人都是懶惰的,但中國百姓明白勤勞致富的道理,在沒有貪官污吏壓迫,豪強惡霸勒索,縉紳地主剝削的時候,他們都是熱情的耕作,但是這三座大山從古至今就沒有消失過,在劣幣驅逐良幣的效應下,人就逐漸懶惰起來了。
葫縣外有苗寨,內有齊木,再加上孟慶唯王寧之流,這裡的老百姓能勤於奮鬥纔怪呢。
連被吐槽爲洗腦D的某D,也是靠打土豪分田地,才能讓農民聽進他們的宣傳,僅靠一紙公文就能動員大批民衆……常公敗的冤啊
想到這裡,華慶峰扭過頭來衝葫縣縣令一笑:“花知縣,你意下如何?”
PT小偷,建站容易!
內容來自PT小說程序
PT小說程序
PT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