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金勉的人,都知道他的手中是存不到錢的,原因無他,指引他平生有兩大愛好,一是賭博;二是女人,偏偏這兩樣東西都是最耗費錢財的,所以,金勉的經常性狀態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作爲公共租界四川路一代小有名氣的幫會中人,這兩年,金勉無疑是倒黴透頂,他本是張嘯林的手下,但輩分實在太低,直到張嘯林死在亂槍之下,也還沒混出個名堂。
張嘯林死後,他更是成了無主的孤魂,雖說也是幫會中人,但張嘯林這幾年得罪江湖上的人實在太多,他這顆大樹一倒,下邊的人立刻成了上海灘的過街老鼠,以前“三鑫公司”的人馬雖然沒有對他們趕盡殺絕,但上海灘已經沒有了他們的立足之地,就連金勉這樣不入流的手下也不例外。
基於這樣的原因,很多人都離開了,但金勉卻一直留在上海灘,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連最基本的路費都湊不出來,就這樣,金勉混跡於公共租界的市井之間,利用自己人面夠熟的特點,時常接一些類似於敲詐勒索、拆白黨、討賬要債之類的活計,以此來勉強餬口,當然,有時也能接到一些不錯的買賣,例如幫七十六號做一些上不了檯面的事情。
今天,金勉煥然一新,穿上了一身考究的綢緞衫,手裡拿上一把摺扇,施施然的走進了公共租界最大的興隆盛賭坊,在裡面泡了一整天,扔掉了幾十塊貨真價實的鷹洋,這纔在衆人訝異的眼神中施施然走出了賭場。
金勉沒有發現,此時,他的身後已經跟上了幾個身影。
離開賭場,金勉徑直來到了據此不遠的萬堂春,這裡也是他最喜歡來的所在,因爲這裡的有他的一個最中意的姘頭,只要是有了錢,他一定會在這裡將所有的錢在這裡花光,直到被人請出大門或是直接趕出來,但金勉還是樂此不疲。
萬堂春今天的生意不錯,所有雅間全部爆滿,金勉不得已只得找了他的那個女人來到了大堂就坐,而跟蹤他的人則躲在不遠處,悄悄的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
沒多長時間,一個穿西裝的男人經過金勉的身旁,跟蹤的人看的分明,金勉快速的將一個信封遞給了這人,而這人若無其事的塞進懷裡,走出了大門。
跟蹤的幾個人進到這種情況,迅速的商議了一下,隨即便有兩個人跟上了西裝男子,而剩下人當中的一個,則站起身,向着金勉走來。
“呦,這不是金阿哥嗎。”
金勉聞聽,放下酒杯回頭去看,卻發現是自己在幫會中的一個熟人何五。
“老五,真是太巧了,你也是來這裡尋開心的,正好,我是一個人,一起坐下喝兩杯。”金勉好爽的一擺手,招呼何五在自己這張桌子上坐下來。
何九也沒客氣,徑直坐了下來,這邊金勉趕忙吩咐又找來了一個姑娘,四個人圍坐在一張桌子旁推杯換盞。
酒過三巡,金勉從懷裡掏出一疊鈔票,點也沒點就放在何五的面前,看着何五詫異的眼神,金勉自得的一笑,“別誤會,沒別的意思,上次的賭債幸虧有你老五幫我墊上,我纔算沒出醜,這裡連本帶利一次還給你。”
何五恍然大悟,“原來金阿哥是發了財了,以前那些小事情不足掛齒,虧你還記在心上,這是找到了什麼差使啊。”
金勉神秘的一笑,端起酒杯,“江湖有江湖的規矩,這個恕我不能直言相告,不過以後再有大買賣,我一定喊上你老弟,怎麼樣。”
何五受寵若驚,當即舉起酒杯,“那我就先謝謝金阿哥你了。”
……
興隆盛賭場的經理室內,西裝革履的阿貓和肖全面面相覷,聽完何五的回報,肖全揉着下巴思考了半晌,“阿貓,你怎麼看。”
阿貓聳聳肩膀,“我哪兒知道該怎麼辦,你我剛來興隆盛還不到一個月時間,今天是下邊的人報告,說是欠債的那小子又來賭場了,卻沒想到,這個姓金的小子今天出手這麼闊綽,不但還清了所有的賭債,還在咱們這兒拋灑了幾十塊鷹洋出來,居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我這才吩咐何五他們跟蹤下去,原本打算趁夜深人靜打他個悶棍,或者乾脆把人綁起來,弄一筆大的,你也知道,自打英雄被查封以來,兄弟們的日子明顯沒以前闊綽了。”
肖全面色一沉,“你小子,就數你鬼名堂最多,這要是讓大哥和七少爺知道了,一頓罵是絕對跑不掉的,他們兩位的本事和脾氣你不是不知道,有他們在,咱們還怕餓了肚子不成,以後這樣的事情堅決不能再碰,知道嗎。”
肖全是沈胖子的得力干將,阿貓雖然和他是結拜兄弟,但肖全年紀比他長,因此肖全只要說話,他是一定會聽的,所以阿貓當即拍了胸脯表示一定不再幹類似上不了檯面的事情。
看着阿貓言之鑿鑿的樣子,肖全人忍不住一笑,“好了,別跟我賭咒發誓的,要說你今天做的也算不錯,看出金勉這小子的變化不同尋常,沒有動手,他幫七十六號的吳四寶做過不少事情,這次的事情如果與吳四寶有關,那咱們更要加倍留意……”。
正說着,跟蹤西裝男子的手下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
據他們所說,這個人是與金勉合作的一個摃客,平時很少露面,這次估計也是受了金勉的委託,幫他做些事情,西裝男子從萬堂春出來之後,徑直奔向福州路的一所教堂,與他會面的是一名三十多歲的金髮洋人,那摃客將那個厚厚的信封交給了洋人,兩人並沒有交談,好像只是做了一筆交易。
肖全聽完之後看看阿貓,“得了,咱們也別瞎猜了,金勉既然已經聯繫上了洋人,這中間的事情就交給老闆們去查吧。”
……
虹口的大世界夜總會燈光絢爛,每到晚上這個時候都是這裡最爲熱鬧的時分,各色人等,包括一些身穿和服的浪人都會走進這裡,用酒精和美色來麻痹自己脆弱的神經。
丁時俊作爲七十六號的交際科長,自然是這裡的常客,每晚,他都會陪着不同的客人出入這裡,其中有僞政府的高官,也有日本軍政兩界的官員,對於這種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生活,丁時俊是打心眼裡就感到反感的,但沒辦法,自從大哥丁默村被趕出七十六號之後,他丁時俊就被劃入了邊緣化一類的人物名單當中,被清洗的命運幾乎是註定的。
想到這兒,丁時俊不由得深恨當日找來的那兩名槍手,槍法竟是如此之差,近在咫尺的距離也會射不中,早知道多花點錢,請位高手來做,李士羣還不是早就一命嗚呼了。
今天並沒有什麼公務的應酬,之所以沒回家,還是因爲幾名同事的一力相邀,丁默村自從離開特工總部赴南京任職之後,便將家人也帶了過去,家中在上海的房子中就剩下了丁時俊一人,回到家也是無事可做,正好有幾位同僚邀請喝酒,丁時俊索性參加了進來。
吃完飯之後,丁時俊就帶着衆人來到了大世界夜總會,這裡雖然遠遠比不上英雄夜總會的奢華和體貼,但在虹口附近也算是一流的娛樂場所,再說,丁時俊還是目前的交際科科長,在大世界這裡還是有些分量的。
幾個人在吃飯時原本就喝了不少酒,在這裡更是有喝了一些,丁時俊心情鬱悶,比之旁人多喝了不少,因此在結完賬準備出門時,步伐都有些蹣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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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時俊和幾名同僚互相攙扶着向大門走去,還沒踏上出門的臺階,大門一開,七八名喝得醉醺醺的男子勾肩搭背的從外邊進來,丁時俊等人躲閃不及,立刻便和這些人撞了個滿懷。
兩批人誰也不服誰,頓時開始大聲鼓譟起來,七十六號的人在上海橫行慣了,那裡肯先讓路,夜總會的經理也聞訊剛忙跑出來,解勸了半天,不但絲毫沒起任何作用,反倒是被七十六號的人打了幾個耳光。
丁時俊原本並沒有參與,只是搖搖晃晃、眼神發直的靠在牆壁上,但時間一長,酒意涌上腦袋,一股排泄不出的怨氣和怒氣頓時佔據整個心頭。
丁時俊腳步蹣跚的走出來,穿到衆人中間,二話不說從腰間拔出手槍,直接頂在了對方的腦門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對方的眼睛,一句話也沒說。
手槍一亮出來,對方頓時服軟,連連擺手稱是誤會,丁時俊二話不說,用手槍的手柄連砸對方的腦袋。
七十六號的幾名醉漢見到這樣的情景,不禁得意的笑起來。
可對方的人羣中卻毫無徵兆的飛出一個酒瓶,直接拍在了丁時俊的腦門上,“啪“的一聲,酒瓶變成碎片,大廳裡頓時安靜下來。
丁時俊呆呆的看着對方,鮮,血慢慢從額頭上淌下來,隨即,他的手臂軟軟垂下,手槍掉落在地上,身子慢慢軟到。
人羣頓時一陣驚呼。
臉頰紅腫的夜總會經理膽戰心驚的走過去,蹲下身子,在丁時俊的鼻子邊一探,頓時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着就大喊起來,“殺人了,殺人了,“
七十六號的人員此時酒意頓消,趕忙揮動着手槍將與他們爭吵的幾個人圍了起來,其中一個人看到了剛纔扔出酒瓶的那個身影,幾支槍口指向那個戴帽子的男人。
那人慢慢摘下帽子,一頭金黃的頭髮和一雙藍色的眼睛讓七十六號的衆人頓時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