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們似乎並沒有打算放棄,依舊不緊不慢的敲打着車窗。
錢三怒從心頭起,飛快的搖下車窗,“臭要飯的,找死啊!”
乞丐們面無表情的看着他,手中的破碗應聲落地,出現在他們手上的是一把把帶着長長消音器的手槍。
錢三措手不及,還沒等他和幾名手下掏出槍來,乞丐們已經圍住了汽車,沉悶的“撲撲”聲,被一衆人擋的嚴嚴實實。
少頃,乞丐們若無其事的散去,而汽車中,早已沒了聲響,留下的只有車窗上零星的血跡。
……
而元劍鋒此時卻在農民銀行的員工宿舍中和手下面面相覷。偌大的一個三層樓的員工宿舍,空無一人,只剩下一些桌椅和牀,空蕩蕩的,就像是被人掃蕩一空,偶爾會有隻野貓出現在窗臺,衝着衆人示威似的叫上一聲,彷彿在提醒他們它纔是這裡真正的主人。
元劍鋒用手槍挑了挑帽檐,劉騫和一衆手下都看着他,啞口無言。
“人呢,都去哪兒了?”好半晌,元劍鋒才喊出聲。
但沒人能回答他的問題,只有沉默。
一個手下從外邊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元副處長,分行的營業廳都關着門,人都跑了,大門也上了鎖!”
元劍鋒一回頭,“什麼?”
“還有!”手下擦把汗,“七十六號的人全死在車裡了!”
“什麼!”元劍鋒頓時跳了起來。
……
看着車中東倒西歪的錢三等人的屍體,元劍鋒偷偷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剛剛還威風八面的錢三,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元劍鋒忽然很後悔之前的衝動,這本就是七十六號和重慶方面的鬥法,自己有千百種理由可以置身事外,但偏偏卻義無反顧的跳了進來,這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嘛!
想到這兒,元劍鋒忽然有抽自己嘴巴的衝動。
街道上一陣喧鬧,幾輛黑色的轎車風馳電掣般的駛來,在元劍鋒等人身邊來了個急剎車。
車還沒有挺穩,吳四寶一身短打扮,已經從車上跳了下來,身後是二十多個全副武裝的手下,殺氣騰騰。
蜷縮在街尾探頭探腦的幾個法租界的巡捕見到這架勢,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吳四寶鐵青着面孔,氣勢洶洶的分開人羣,也沒和元劍鋒打招呼,湊在車窗玻璃上看了好一會兒。
元劍鋒試探着靠近吳四寶,“吳隊長,你看這……?”
吳四寶轉過頭,“誰幹的?”
元劍鋒立刻慌了手腳,“這,我可是不清楚啊,錢隊長讓我們去銀行宿舍抓人,結果沒找到一個,然後,就聽說錢隊長出事,我們這才趕過來!”
吳四寶冷眼看着元劍鋒,不屑的笑着,“這種事,我們自己完全應付得來,上面不知道是昏了頭還是怎地,居然要你們也參與進來,天知道是不是你們走漏了消息!”
元劍鋒趕忙一擺手,“吳隊長,我們可是一接到命令就馬上動身趕來的啊,你可不能血口噴人!”
吳四寶一巴掌甩在元劍鋒的臉上,頓時將他打的一個趔趄,“噴你媽啊!一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要不是看在李主任的面子上,老子一槍崩了你,滾!”
元劍鋒捂着腫的老高的面頰,這麼多手下在場,他本想上前爭辯幾句,但吳四寶的兇名他可是清楚的很,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仗着身後的李士羣撐腰,在上海灘一貫的飛揚跋扈,就連日本人見到他也是客客氣氣的,惹惱了他,這傢伙可是真的會開槍的。
想了又想,元劍鋒最終還是忍了下來,扭過身子,衝手下一擺手,灰溜溜的離開。
看着他們的背影,吳四寶餘怒未消,一腳踹在車門上,頓時將車門踢得凹陷進去。
一名手下戰戰兢兢的上前,“隊長,那咱們……?”
吳四寶連頭也沒回,“翻遍上海灘,也要給我找出陳宮途這王八蛋,他殺我們一個人,我就殺他一雙!”
……
林笑棠等人下火車的時候,詹森已經消失不見,通過這些次的接觸,林笑棠很清楚詹森的執拗性格,凡事他認準的事情,很難會有改變,所以,林笑棠只能由着他在暗中保護自己。
僞杭州市政府派出了人員在車站等候,直接將衆人接到了西湖邊的禹園下榻,這裡曾是之前國民政府一位要員的別館,日軍佔領杭州後,這裡就直接作爲了接待各路貴賓的所在。
一到禹園,林笑棠便謝絕了杭州方面要爲其接風的美意,對外宣稱路上偶感小恙,接着就是閉門不出,將所有物資統制檢查的工作都拋給了馬啓文的幾名財政部的屬下。
傍晚時分,喬裝打扮的林笑棠在火眼等人的護衛下,出現在了杭州路的一座酒樓中,這裡也是和強一虎以及天目山中那支救**部隊的聯繫人見面的地方。
包廂中的窗戶是打開的,伴着樓下那嬌柔的評彈聲,林笑棠感覺吹進來的風都透着讓人微醺的迷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果然不假啊。
之前強一虎已經和他們取得了聯繫,這支部隊已經在天目山中支撐了一年多的時間,南京陷落後,軍統曾有意將敵後的抗日武裝力量整合在一起,爲此派駐了一批幹部奔赴敵後,也通過各種渠道對這些堅持在敵後抗戰的部隊進行援助和扶持。
但隨着日本軍隊的清剿,敵後武裝力量的活動空間被大大壓縮了,獲得的援助也日見稀少,尤其是物資統制計劃實施以來,就算拿着錢,也未必能搞到急需的物資,所以,目前就是這些敵後抗日部隊最難捱的階段。
林笑棠的出現,無疑是雪中送炭。
但當強一虎將聯絡人讓進來,看到來人笑着摘掉頭上的帽子,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時,林笑棠卻是大吃了一驚。
“老權,是你?”林笑棠叫出了聲。
老權笑嘻嘻的看着林笑棠,四隻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強隊長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以爲是重名重姓,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你啊,小林子!”
話一出口,老權便覺得不合適,趕忙改口,“看我這張臭嘴,該稱呼林長官纔對!”
林笑棠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咱們可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以前怎麼叫,現在還怎麼叫!”
兩人落座以後,看着強一虎那疑惑的表情,不禁相視一笑,老權這才把當年和林笑棠相識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何衝是國防部掌門人的侄子,之前在九戰區,聽說已經回到了重慶,現如今他可是炙手可熱的軍界後起之秀!還有蕭司令,被監禁了小半年,出來之後,就被分了個閒差,如今也是鬱郁不得志啊!倒是你,我是怎麼也沒想到,你居然成了軍統的封疆大吏。看來,蕭司令和雷長官當年的確沒有看錯你啊!”
提起往事,老權不禁說起當年的舊相識,一時唏噓不已。
“你不是跟隨教導總隊去武漢了嗎?怎麼又跑到這裡來了?”林笑棠好奇的問。
“別提了!”說起這個,老權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當年他的確是跟隨過江的教導總隊殘部到了武漢,接受整編,但整編還沒完成,日軍便開始進兵湖北。老權跟隨着部隊再次上了前線,幾場大仗下來,原教導總隊的官兵所剩無幾,老權因爲是老兵,就被留在了敵後,直到今天。
“抗戰、抗戰,卻被日本人攆的沒地方跑,這仗打得窩囊啊!中央軍幾十萬的精銳,能打得部隊有幾支?反倒是那些泥腿子川軍、滇軍,連糧餉都沒有,拿着支漢陽造就敢跟小日本玩命!中央軍拿這些地方部隊當炮灰,我是見得多了,打起仗來,連點基本的配合和支援都沒有,這仗還怎麼打?”
說起這些,似乎是觸動了老權心中那根緊繃了許久的弦,“我們守在天目山,被小鬼子堵在山溝溝裡,要吃的沒吃的,要武器沒武器。媽的,來個欽差大臣就是要成績,讓我們攻打小鬼子的據點,我們的傷亡沒人管,他們倒是捧着弟兄們用血染紅的功勞簿回重慶升官發財了,原本三千人的隊伍到現在只剩下八百人。小林子!”
老權喝了一碗酒,瞪着一雙通紅的眼睛盯着林笑棠,“你這次來,不會也是想這麼幹吧?”
強一虎一皺眉頭,剛要說話,卻被林笑棠阻止,他挪了個座位,直接坐到老權的身邊,幫他又滿上一碗酒,“在南京的時候,我殺鬼子不含糊,到了今天還是這樣。我這次來,是不想眼睜睜的看着幾百個真心實意打鬼子的漢子就這麼窩窩囊囊的死在天目山裡!”
“就這麼簡單?”老權有些不相信。
“我來之前,已經安排了一批糧食和棉布,估計要不了幾天就會到達杭州。馬上就要入冬了,我猜你們現在急缺的就是這些東西!”
林笑棠沒有理會老權驚詫的表情,自顧自的繼續說道:“還有,我還準備好了一批軍火,等時機成熟,我會想辦法把這些軍火運進山!”
老權舔了舔嘴脣,“你這是要做啥?重慶都不管我們了,你這是……?”
“我想拉你們入夥,***鬼子!這個理由怎麼樣?”林笑棠笑着回答。
老權眨眨眼睛,嘴裡喃喃道:“雷長官這一把還真是壓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