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款箱滿了，老周趕緊把水牛館這邊的會計穆大姐叫上，兩人一起到牛王亭那邊點錢。
穆大姐也是彤城論壇裡的老人了，從前就經常跟大夥兒一起上牛王莊幹活，這回聽說水牛館這邊招會計，二話不說就過來了，她今年五十多，是很有經驗的一個老會計。
原先羅蒙還想着老常可能要往這邊安排幾個人，儘量要給安排好一點的崗位，最後等來等去就等過來兩個人。一個不到四十的樣子，左手有殘疾，據說是被炸/藥給炸的，羅蒙不是部隊裡的人，也不知道在這和平年代，他那手到底是怎麼給炸了的，不過他也沒多問。
另一個看着都有六十多了，精神頭還挺好，身體也好，就是那張臉忒臭，比那個左手有殘疾的看着都抑鬱。這兩人，羅蒙原本是打算給他們安排在大廳裡工作的，不過他倆都說自己幹不來那些活兒，也不愛幹，乾脆就當保安，除了防着點小偷小摸，其他啥事都不用管，省心。
羅蒙這邊正跟穆大姐一□□着錢呢，外面廣場上就傳來了一陣喧鬧，他連忙放下錢跑過去看究竟。牛王亭中這時候可坐着那麼多人呢，好多都是鎮上的人，今天跑來看熱鬧的，還有一些是剛剛捐了款還沒散去的，這麼些人在那兒，羅蒙倒也不擔心桌面上的錢會出什麼意外。
畢竟是開館第一天，人又這麼多，羅蒙就怕出點什麼亂子，他急急跑出去，撥開人羣擠進去一看，原來是他們家保安剛剛抓了個小偷，被偷的財物已經歸還給原來的主人，那小偷這時候正被單腳踩在地上，那個年輕點的保安用一根小繩飛快地在那小偷被別在背後的兩個手腕上饒了幾圈，然後又刷刷打了兩個節，全程單手完成，捆好了以後，伸手就把人給拎了起來。
看着這幅畫面，羅蒙不由想起了他們牛王莊上，邊大軍他媳婦捉雞時候的畫面，邊大軍的媳婦不會說話，幹活倒是爽利得很，尤其管了這麼長時間的雞棚，每次看她捉雞的時候羅蒙都覺得忒利索，一抓一捆一紮再往旁邊地面上一丟，一會兒就能抓一堆。
小偷被抓，大夥兒都紛紛叫好，誰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辛辛苦苦掙幾個錢，要是被偷了誰不心疼啊？只可惜這年頭小偷不少，被抓到的卻不多。
至於這個小偷，不用說，肯定要被扭送派出所，打個110，警車很快就過來了，今天是水牛館開張的日子，也是他們水牛鎮的大日子，鎮上的派出所前兩天也爲這個事開了一個小會。
看着那個小偷被派出所的同志們扭上了警車，老周拍拍手，折回亭子裡繼續數錢，這回水牛館請來的這兩個保安好像很給力，這讓他感覺很放心，中醫館裡面有不少好藥材，以後還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全，難免也會有一些心眼不正的傢伙亂打歪主意，所以保安也是非常重要的。
老周決定以後要多多給這兩個保安一些福利，坐館大夫們有啥他們都得有，除了提成以外。
“老楊，你跟穆大姐一起去一趟銀行吧。”點完了鈔票，自然就是要去銀行存款了，羅蒙還讓剛剛抓了小偷的那個保安跟她一塊兒去，看這人剛剛那身手，誰要想從他眼皮子底下明搶，除非是不要命了。
他們鎮上雖然也有不少人跟着卜一卦學武術，但他們的武術大多都只是用來強身健體，最多就是切磋切磋，跟老常這回安排過來的這兩個人比起來，明顯就少了幾分狠勁。
“行。”那老楊硬邦邦地應了一聲，然後就站在一旁等着。
羅蒙也不在意他的態度，這倆人只要能幫他把水牛館守好了，那就是最好的態度，其他那都是虛的。
在之後的時間裡，前去牛王亭捐款的人還是絡繹不絕，但大筆的捐款就比較少見了，那些捐得多的，都是在早上水牛館剛剛開館那個時段過來，因爲那時候圍觀的人最多，一下子捐那麼多錢呢，大部分人還是希望可以被別人看到的。
醫館大廳那邊這時候是一派的忙碌景象，在醫館外面，還有不少人正在排隊，其中還有一些穿着統一白t的志願者穿梭其中。
“問一下啊，剛剛那裡面的人跟我們說，外頭有免費可以幫忙預約醫院的，在哪裡啊？”這時候從醫館裡面走出來一對四十來歲的中年夫妻，他們一出來，就找一個志願者問了預約的事情。
“就在這個小廣場外面，街道對面，我帶你們去吧。”那名志願者說着就往前面去了。
在水牛館外面的街道對面，這兩天剛開了一家成人電腦培訓班，專門教一些上了年紀的人簡單的電腦操作，爲了攢人氣，推出了一個全國各大醫院免費預約的活動，主要是幫一些需要看西醫的病人做預約的。
“怎麼還有讓去看西醫的啊？”隊伍前面，有個中年婦人就問了。
“是有一些那樣的病例，這邊的大夫有時候也會建議他們去動手術，或者是多做幾項檢查的。”說話的是站在醫館門口的一個學徒，他們這些學徒也是分了等級的，等級最高的在看診大廳，等級最低的就在門口這邊，被安排在外面，基本上也就說明他們的基礎還很差。
“唉……就是因爲不想動手術纔來這裡的啊。”那婦人嘆氣道。
“你的身體是什麼問題？”那學徒問她。
“我沒問題，我兒子胃不好，看了幾個醫院，都讓他動手術，說是要切掉半個胃，那可是胃啊，切掉不可惜？再加上又還這麼年輕，我跟他爸商量來商量去，決定還是先看看中醫。”那婦人說。
“那你們一會兒進去找李湘羣大夫看看吧，聽說他看好過很多老胃病。”那學徒給了他們一點建議。
“哎！謝謝啊！”那婦人一臉高興，連忙道謝，聽說那大夫曾經看好過很多老胃病，她心裡就又生出希望來了，她兒子這才二十出頭，真要切掉半個胃，那以後可咋整呢？
等裡面又出來一些人以後，門口的學徒就安排他們這一批人進去了，進門是掛號大廳，有掛號臺，也有收費窗口，那邊還有一個免費醫療的登記臺，不過聽說爲了更慎重地對待捐款，申請免費醫療要提前三天。
這三天時間裡，水牛館會把申請人的幾項基本資料發到網站上，讓全國網友幫忙監督覈實，如果沒發現有什麼問題的話，三天後就可以正式開始治療了，畢竟中醫也不像西醫，一個療程下來，短則個把月，長的一兩年都有，這期間要消耗掉許多藥材。
這對母子倒是並不需要申請免費醫療，他們的家境還算殷實，到掛號臺掛號的時候，那母親記得剛剛那個小學徒的話，掛了李湘羣的號，然後就到診療廳去排隊等待。
診療廳裡面很安靜，還沒輪到的病人們都坐在靠近小廣場那邊的幾排椅子上等待，有幾個學徒穿梭其中，有負責維持秩序的，也有幫坐館大夫們跑腿的。
李湘羣的病人並不算多，相對於白老頭和他的那幾個弟子，他算是比較沒名氣的，在他看來，黃文泉其實也沒多少名氣，不過這傢伙活躍於一些中醫西醫論壇，因爲本人確實有兩把刷子，在網絡上倒是受到一些人的追捧，這一天過來找他看病的，其中就有不少都是在網絡上預約的年輕人。
因爲李湘羣的病人不多，所以這一對母子很快就輪到了，李湘羣先是仔細看了看病人的面色和舌苔，又號了脈，問了幾個問題，然後還仔細看了他們帶過來的病歷本。
“經濟條件怎麼樣？”看得差不多了，母子二人還當這大夫該要給他們開藥了，沒想到對方突然擡頭這麼問了一句。
“還可以。”那母親回答說。
“他這胃壁已經很薄了，開重藥怕吃不消，吃一段時間的石蛙看看吧，先把熱毒清一清。”李湘羣拿着筆，卻並沒有在他面前的藥方單上寫下任何一樣藥材。
“吃石蛙啊？”他們倒也聽說過吃石蛙可以清熱解毒，不過真有那麼簡單嗎？光是吃石蛙就能好？
“我先給你們開五隻，牛王莊的石蛙貴，但是效果好，隔天吃一隻，吃完了再來我這裡看看。”李湘羣說着就在藥單上寫下石蛙二字，又寫清楚了每隻石蛙的日期，石蛙這東西不好養活，要是五隻一起拿回去，說不定養着養着就給養死了，還是得分五次到這邊來取才行，當天剛從山上抓下來的石蛙，新鮮，效果更好。
“大夫，你說我兒子這胃還能養得回來不？”那母親問道。
“身體要是能調理順了，他這胃慢慢也能養回來，身體要是調理不順，割了這半邊，另外半邊早晚也得出問題。這幾隻石蛙吃下去，應該會有好轉，別以爲那樣就好了，還得繼續吃中藥。”李湘羣說着把藥單撕下來遞給他們。
“大夫，要是牛王莊的那個石蛙吃着真的挺有效果，那咱以後就繼續吃石蛙行嗎？”那母親伸手接過藥單，真要能把她兒子這個胃給養回來，多少錢那也得花啊。
“牛王莊總共就沒多少石蛙，沒有我們醫館開的藥單，你自己根本也買不着。你們要是能從其他地方弄到野生石蛙，偶爾吃幾隻對身體也挺好。”
“謝謝大夫！”
“不用謝，去外面大廳的收費窗口，先把錢付了，以後就按單子上的日期，早上過來這邊拿石蛙，至於這個石蛙要怎麼弄，去服務檯那邊拿一張打印紙，那上面寫得很清楚。”
“哎！謝謝大夫！”得知她兒子的胃還有得治，這個母親高興得連連道謝。
這五隻石蛙着實不便宜，但要是真能有效果的話，這錢他們花得也不心疼，二十出頭的一個年輕人，他的半個胃又豈能用錢來算？
送走這一對母子，李湘羣繼續看他的下一個病人，像剛剛那年輕人那樣的病情，在生病的人身上，那確實是一件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對於他們這些大夫來說，每天看診的那麼多病人裡面，他的病情其實還算是輕的，起碼他還有得治，如果養得好，根本不會影響壽命。
而旁邊位置上的黃文泉，他這時候則遇到了一個病情相當嚴重的病人，來看病的是一個年輕女人，孤身一人，面色蠟黃，號過脈，又看了她病歷本上的內容，黃文泉那張原本就總是板着的臉上顯得愈加沉重。
這個病人申請了免費醫療，她是前幾天參加模擬營業的幾個病人之一，她的資料已經覈實過了，幾項基本信息也已經發到網絡上讓網友們監督審查過了，都沒什麼問題。
但問題是……
黃文泉捏了捏眉心，最終還是拿起手機給羅蒙打了個電話，羅蒙這時候剛好就在外面大廳，看到來電顯示，直接就進了診療大廳。
“什麼事？”
“這個病人……我聽說……”
“沒有別的辦法？”
“很嚴重……”
“這個也不好放到免費醫療項目裡面……”
“所以才找你……”
羅蒙過去以後，黃文泉示意他到裡面隔間說話，兩人說話的聲音不高，即使只是隔着一個布簾子，坐在外面的那位病人聽得也並不清楚，但她隱約感覺事情好像會有轉機。
自從發現自己這病以後，她已經習慣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這一次原本也只是過來碰碰運氣，因爲聽說有免費醫療可以申請，因爲她實在已經沒有多少錢了。
黃文泉找羅蒙商量的，就是他的那塊雞靈，牛王莊上能產雞靈的事情，並沒有對外公開，所以這時候如果拿出來給這個女子治病，還是決定不對外公開的話，羅蒙就連一毛錢都收不回來。
免費醫療的話，一半的錢從捐款箱出，另一半是羅蒙給減免的，但是這個雞靈如果放到免費醫療裡面，相關單據到時候被傳到網絡上，肯定就會引起網友們的關注，什麼藥需要花那麼多的錢？這是羅蒙不想看到的。
不參加免費醫療的話，眼前這個女子，看起來又一點都不像是能買得起雞靈的人。
“算了，她這也是趕上了。”老周搖搖頭，也算是認命了，他的那塊雞靈就掛在自家臥室的牆壁上，如果在這個年輕女人之前，已經被其他能出得起錢的病人買走用掉的話，那麼這時候，他心裡面也就不會有什麼過不去的。
但偏偏就沒有，偏偏就讓這個病人趕上了，也許這就是天意，自從得了這一眼靈泉之後，羅蒙有時候也會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更何況，他其實也並不是真的那麼缺錢，好好養鴿子，多讓段嘉樹幫他賣點鴿子蛋，這個雞靈的錢要不了多久也能賺得回來。
羅蒙上牛王莊去拿雞靈，這個病人的身體已經拖不起了，能早一點吃藥就要早一點。
羅蒙走後，黃文泉又把白老頭給請了過來，畢竟他是有用過牛王莊的雞靈的，對於那個雞靈的藥效，他比黃文泉更加清楚，兩人就這病人的病情，最後開出一個藥方，黃文泉自己拿着藥方到櫃檯去抓藥，等他抓好三帖藥的時候，羅蒙也拿着雞靈過來了。
“你跟我去後院。”黃文泉從羅蒙手裡接過那塊雞靈，提着那三帖藥，領着那個病人去了後院。
一塊雞靈被他分成三份，分別和這三帖藥一起煎煮，爲了保證藥效，熬藥的過程也十分重要，所以黃文泉這一次也沒有假他人之手，親自熬煮，對他本人來說，這也是一次難得的經驗。
“這個東西難得，你不要跟外面的人多說。”黃文泉一邊熬藥，一邊囑咐那病人道。懷璧其罪，牛王莊的雞靈白老頭用過幾次，次次都顯奇效，這事要是傳開了，牛王莊怕是要不清淨。
“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那女病人問道。她直覺這應該是好東西，至於這些人會不會害她，倒是真沒想過，她自己現在這種情況，根本沒什麼值得被人圖謀的。
“你這病如果治好了，要記得是今天這塊藥的功勞。”黃文泉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我忘不了。”救命的恩情，怎麼可能忘得了。但是，她這個病真的還能有得治嗎？這麼長時間，連她自己幾乎都要放棄了……
一帖藥煎好以後，倒出來一碗黑褐色的藥汁，看起來就是一碗普通的中藥，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待到熱氣散得差不多了，那女子端起那碗藥，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喝了下去，一滴都不捨得灑出來，因爲這已經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這一碗藥喝下去，這一個女子也已然是淚流滿面，一個人四處求醫這麼長時間，她以爲自己的心早已經硬得跟石頭一樣，但是被別人用熱心捂一捂，石頭也會流出眼淚。
無論這個藥是不是真的能救她這條命，她都會記得，這些素未謀面的人爲她做的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