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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王大勝以後,羅蒙便一個人跑到四合院外邊的大樹下去刨坑,吭哧吭哧刨出一個半人高的大坑,從裡邊起出兩個一尺多高的酒罈子。

“呦,老周,這回又是啥好東西啊?”幾個幹活的人剛好經過,就湊過來看熱鬧。

“這回這東西,真不是你們能肖想的。”羅蒙嘿嘿笑了兩聲,也不管罈子上還沾着土,一隻胳膊抱着一個,邁開步子就往自家小樓去了。

早些時候肖樹林就對羅蒙說過,讓他別往打鐵鋪拿東西,他去得越勤,拿的東西越多,肖老大的火氣就越旺。這個道理羅蒙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除了送東西,羅蒙真不知道還有其他什麼方法可以討好這老頭的了。

這兩罈子酒,是羅蒙幾個月前,上網找了許多資料,又請教了胖廚侯俊,在他的指導下,用純枸杞釀造的,不是泡的,也不是加了糧食釀的,全部都是枸杞,相當奢侈。

侯俊說他說能成就肯定能成,讓羅蒙放一百個心,所以羅蒙這時候也就不再開壇檢查了,畢竟就只有兩罈子酒,開了以後必定就有一罈要成二手貨了。

這兩罈子酒,一罈是要孝敬肖老大的,另一罈是給自家老爹的,開誰的都不合適啊。那萬一有一天他倆要是坐一塊兒喝酒,說起當初這兩罈子酒,一個說自己的酒罈子是封了泥的,另一個要是問羅蒙怎麼回事,自己那壇是被開過的啊?那他咋回答啊?

別看這些老頭都一把年紀了,其實心眼比針眼還小,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指定也能讓他們使好長一段時間的性子。

肖樹林向來言出必行,第二天一早,就跟羅蒙兩人騎着三輪車去了打鐵鋪,車上除了那罈子酒,其他啥也沒帶。他倆進院子的時候,看到肖老大正歪在躺椅上曬太陽呢,阿芸嬸和她家那幾個丫頭則擺了繡架在院子裡繡花。

“爸。”肖樹林笑得一臉燦爛。

“滾,老子沒生過你這麼缺心眼的兒子。”肖老大不鹹不淡地應了一句,倒是沒像羅蒙預想中的那樣暴跳如雷。

“那我老子是誰啊?”肖樹林依舊嬉皮笑臉的。

“我打你個沒出息的!”肖老大果然憋不住了,順手從腳下抓了只拖鞋就砸過去,肖樹林伸手接了,又狗腿兮兮地給他送回去,肖老大哼哼了兩聲,像是有些消氣了。

“你,跟我進屋。”肖老大看了羅蒙一眼,說道。

羅蒙自然不敢有什麼意見,這時候連肖樹林都不敢反抗,只能眼睜睜看着肖老大帶着羅蒙進屋,砰一下把門板關嚴實了,肖樹林摸摸鼻子,以他爹剛剛的反應來看,大概出不了人命吧。

羅蒙跟着肖老大進了屋,只見這老頭四平八穩地在椅子上坐着,拿起桌面上的茶缸喝了一口水,好半晌都不說話,沉默的氣氛搞得羅蒙心裡七上八下怪忐忑的。

“說說,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好一會兒,肖老大才終於開腔了。

這話聽得羅蒙心頭一喜,這是不反對他跟肖樹林在一起啊,連忙保證說:“叔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砰!”肖老大一下把茶缸砸在桌面上,高聲問道:“你說誰照顧誰啊?”

“我……”羅蒙被他這一下給嚇了一跳,我了半晌,終於福至心靈,鵪鶉似得縮了脖子,細聲道:“我會跟他好好過日子的。”

肖老大哼了一聲,這才滿意了,又問:“還有呢?”

“您是指?”羅蒙這回學乖了,不再自作聰明,這老頭的心思實在難捉摸得很。

“聽說人家外國人,管他男的女的都能領證,你倆就沒打算領一個?”肖老大那語氣,彷彿是在說街上的西瓜不錯,一會兒咱也去買一個回來。

“領,那肯定得領。”羅蒙連聲應道。

“那辦酒嗎?”肖老大擡了擡眉毛,又問。

“辦,辦,肯定得辦。”羅蒙嘴上應得順溜,心裡卻有點打鼓,他是沒關係,肖樹林到底咋想呢?不過在這件事情上,估計肖樹林也沒多少話語權。

“領了證,辦了酒,你倆就安安分分的,給我好好過日子,以後要再弄出什麼幺蛾子,信不信我剁了你!”肖老大目露兇光。

“信啊,我信,叔,您就放心吧,我倆指定好好過日子。”就算肖老大在他們這地方上風評還行,但他怎麼着也是當過混混頭子的,還真能是什麼善茬?他這麼說,羅蒙是真的信,說實在話,要不是真喜歡肖樹林,羅蒙也不肯跳這個火坑的。

“行了,房子的事你們也甭操心,我已經讓人去打聽了,過兩天估計就能有信。”肖老大這會兒面色終於好看了一些。

“房子……”羅蒙原本還想說房子他有,但是這話說到一般,又被他硬生生給嚥了回去,聽肖老大這意思,顯然是想讓肖樹林“娶”。他這麼做,除了自己的面子問題,更多的,應該還是爲了肖樹林着想。

果然,接下來肖老大又說了:“房子我找了兩處,一處是給你倆的,一處是我自己的,阿芸和那仨丫頭說喜歡在水牛鎮上住,我就打算在鎮上找一個院子,春節前應該就能搬了。”

“這些葡萄咋辦?”羅蒙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經常回來看看就行了,平時我僱了海樑林木他們幫我澆水,也叫這些年輕人掙點外快。還有,你倆領證辦酒之前,還是得避點嫌,都老老實實住自己家吧。”

“行。”剛嘗過幾天同居生活的甜頭的羅蒙,這時候雖然是嘴裡發苦,卻也不得不應下。

“那要沒什麼事,你就先回去吧。”說完自己要說的,肖老大這就下逐客令了。

“好。”羅蒙自然只有聽話的份。

“對了,眼看就要過年了,領證辦酒的事,就留到明年春上吧。”肖老大又補充了一句。

“人家外國人不過春節。”這話自然不能是羅蒙說的,而是一直躲在後院偷聽的肖樹林,前門不給進,後門不是還開着呢嗎。辦證辦酒這事他反正也沒啥意見,但是現在都啥年代了,婚前同居一下怎麼了?

“你給老子閉嘴!”肖老大可謂是聲色俱厲。

“那我先走了。”倒不是羅蒙不想救肖樹林於水火,他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這會兒羅蒙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走,好歹給肖樹林留點面子吧。

羅蒙起身往前院走,肖樹林這時候也瞅出來氣氛不對了,連忙跟着他後面想開溜。

“你去哪兒啊?”肖老大問他兒子說。

“我還有東西在他家裡呢。”肖樹林這個藉口倒是找得挺合適。

“差什麼再買吧,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大概是礙於羅蒙在場,肖老大倒也沒有當場開訓。

羅蒙愛莫能助,只好從三輪車上搬了那罈子酒下來,交給阿芸嬸,跟她說現在肖老大正跟肖樹林談話呢,讓她待會兒幫忙把這壇酒轉交給肖老大,希望到時候阿芸嬸能及時出現,救肖樹林與水生火熱。

中午的時候,羅蒙又抱着剩下的那罈子酒回了村裡,和父母姐姐外甥女一起吃了一頓午飯,等大家差不多要吃飽的時候,羅蒙這才把今天早上在打鐵鋪和肖老大的對話給他們大概說了一下。

一聽羅蒙說肖老大要在鎮上給他倆買房子,到時候羅蒙和肖樹林要在那個房子辦酒,羅老漢的面色頓時就不好看了,當下就撂了筷子,揹着手出了屋子。

羅老漢不吭不響下了桌,留下羅蒙對着他娘他姐姐,氣氛有些尷尬,他也不想面對這樣的場面,但是沒辦法,該說還得說,不然等到時候真領證辦酒了,他們家人還沒有半點心理準備,那也不是個事兒啊。

羅老漢也沒走遠,就蹲在他家牛棚邊上的一塊石頭上,一口一口抽着煙。他氣歸氣,實際上也感到相當無奈,且不說肖老大在他們這個縣的勢力,單就說他兒子肖樹林吧,羅老漢心底裡總覺得,這好好的一個大小夥子,八成就是被他兒子給帶歪的。

沒辦法,理虧啊,這時候還能硬氣得起來?

當天晚上,肖老大又把他兒子好一通教育之後,心情終於順暢了一些,剛好看到牆角里放着的那罈子酒,順手就給開了,剛把上面的一層黃泥剝開,就聞到淡淡的酒香從罈子裡泄漏開來。

肖老大被饞得在屋子裡團團轉了幾圈,最後拿了筷筒上插着的打粥用的塑料勺,剝開罈子上的油紙,打了小半勺琥珀色的酒液上來,眯了一口,頓時美得他見牙不見眼,興奮地指着酒罈對阿芸嬸說道:

“這小子,釀酒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