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影掙扎着顫抖了許久,終於還是在林桀嘩嘩的眼淚中,伸出了像手一樣的一片陰影,努力擡了擡,停留在林桀的頭頂,猶豫了很久,卻終於還是沒有落下去。
它就那樣和林桀的頭髮隔着一小段距離,憑空輕拍了兩下。
一旁餘賢探頭朝空間裂縫中看了一眼,而後不得不催促林桀道:“小林子,輪迴不等人,這陣可謂半個反天道的禁陣,開久了你姐姐可就入不了了!”
林桀看了眼那個空間裂縫,又看了看面前連人形都十分模糊的黑影,滿臉的不捨。
但是畢竟這事不能拖,最後還是君宵十分乾脆一揮衣袖,將那道黑影招了過去,瞥了林桀一眼後,擡手在那黑影額中點了一下,而後將它送入了裂縫的輪迴道中。
最後一道黑影一進去,君宵立刻擡手做了個收勢,那道眼睛一樣的裂縫就那樣忽地合上了,半空恢復成原本的模樣,有風有飄過的葉子,再也找不到一丁點兒那裂縫的痕跡。
見林桀還傻傻地盯着那一片虛空發呆,餘賢擡手在他眼前招了一下,道:“君宵小子方纔在你姐姐的額心點了一指,轉世之後便於尋找,到那時你可以去看看她,也算了個生能相見的心願。”
他說完這話又擡袖輕描淡寫地一揮,籠罩着那邪木的法陣便徹底消了。
法陣中原本應該是邪木所生長的地方,變成了一截枯瘦乾癟的細枝,在風中顫抖了片刻之後,突然爆裂,散成了齏粉,在空中氤氳起了一片塵霧。
在塵霧乍起的那一瞬間,籠在天上的滾滾烏雲頓時更爲陰沉,閃電雷鳴像是昭示着什麼似的,非但沒有減小的趨勢。反倒越來越駭人,一道道劈落在密林間,劈毀了一片又一片的老樹,驚得整個地面都一陣接一陣地震顫着。
那震顫連接着地底根基,似是有滾滾悶雷在黃土之下也滾了一遭似的,大有一種要地動山搖的架勢。
萬潮谷之外,恆天門秘境入口的祭臺之上,各門派的掌門長老坐在四道門之間,一邊靜候着各派弟子歸來,一邊聊着現今的發展門派狀況,維持着表面上的平和有禮。
他們也不是第一次舉行這樣的試煉大會,對於各門派弟子會在什麼時候開始陸續從萬潮谷出來,心裡有個大致的估算,照以往多次的經驗來說,一般頭一個不是恆天門的也是青雲門的弟子,偶爾有幾次少陽派佔了鰲頭,其他門派登頂的次數少之又少。
而第一撥出來的弟子一般不會多於五個,但也不會少於兩個,十有*是在太陽剛有些西斜的時候從門裡出來。
少陽派的人說話做事一向比較坦蕩直接,不像恆天門和青雲門那麼喜歡端着,少陽的長老在聊天間隙看了眼正中案臺上的香,又看了眼太陽,道:“看來差不多了。”
這話一落,大多門派的注意力便落到了東西南北四扇門上,唯獨佔了大半頭籌的恆天門氣定神閒的樣子,又和青雲門的掌門說了幾句,這才緩緩將目光移過去。
果不其然,正如少陽派所預料的,沒過多久,白虎門那裡波光一閃,三個身着青雲門弟子服的少年相互扶持着出來了,一出來就立刻站直身子衝衆門派長輩行了個禮,剛要開口說幾句門面話,就感覺地下一陣晃動,震得人幾個毫無準備的少年一個踉蹌。
祭臺上一衆掌門長老倏然皺眉,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不是他們大驚小怪,而是晴空萬里的恆天門上方,烏雲驟起,大團大團地聚攏過來,將整個恆天門都籠了個嚴嚴實實,一看就是要出事的徵兆,而且還未曾合嚴實的白虎門內,泄露了一些妖邪之氣。
那妖邪之氣並不尋常,當中除了濃郁的煞氣和怨氣,還夾雜着濃得驚心的靈氣,簡直比各門派靈氣最足的那些地方漏出來的還要濃郁。
其他門派心裡驚疑不定,搞不明白恆天門萬潮谷內能有什麼有這麼衝的氣息,但是恆天門的掌門長老心裡卻門兒清。
在嗅到那股子氣息的一瞬間,恆天門衆人心中俱是“咯噔”一下,因爲那股子味道他們再熟悉不過了——
每回血獸養成,送入三清池獻祭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三清池周圍會一直彌散着這樣的味道,那是血獸和三清池內冰魄混雜在一起的味道。
一時間,恆天門幾位長老迅速對視了一眼,而後齊齊看向掌門,其他各門派的人也都將目光投向了恆天門。
恆天掌門臉色冷到了極致,皺着眉盯着那剛合上的白虎門——在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萬潮谷內的佈置了。
理應只有恆天門的弟子和玄微長陵的弟子會碰到血獸,而毫無疑問,那些弟子被九殺陣引到血獸面前必然是沒有還手的餘地的,更別說傷到血獸了。
可如果不傷到血獸,那種味道根本就不會蔓延開來,別說白虎門了,就是打開朱雀門都不應該聞到密林深處的血獸味。更何況那血獸味中還夾雜着冰魄的氣息!
他雖然令人把冰魄和萬潮谷的密林連在一起,說是以防萬一留個清理漏網之魚的後手,但是不管是他還是恆天門各個長老心裡都清楚,那萬一說乾脆點根本不可能出現!如果那些弟子能滅到血獸,到冰魄面前,那也不用再他恆天門裡呆着當個不出名的小人物了!
恆天掌門和各個長老心懷鬼胎,正各自琢磨如何讓其他門派的人不起疑心,卻感覺腳下又是一陣山搖地動,大有要震毀整個祭臺的架勢!
震動還未平息,就聽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扇門中盪漾起水波一樣的漣漪,而後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激盪,幾乎要掀起千層浪一樣。在浪頭起來的那一瞬,就聽四聲震耳的炸裂聲接連響起,迴盪在整個祭臺之上,餘音還未縈繞開來,就見四扇門轟然倒塌,無盡的妖邪之氣裹挾着極其強勁的靈力從四面直撲過來。
同一時間,萬潮谷密林深處,邪木化作的齏粉形成了一片朦朧如磨砂玻璃一樣的塵霧,浮散在空中,就像是一道憑空而起的屏障。
君宵和餘賢皺了皺眉,幾乎是同時擡手,兩道劍光自上而下將那屏障劈作兩半。塵霧被攪散之後,就像是打開了某扇肉眼看不出來的入口,那塵霧之後不再是之前衆人看到的密林疊嶂,而是一片巨大的明藍色湖泊。
“怎麼突然多出來一片湖?”有小弟子詫異地叫了一聲,引得所有不知情的少年都睜大了眼睛,紛紛盯着那嵌在地上的明藍色湖泊看,就連林桀和孟析也不例外地表現出了詫異。
只有認得那東西是什麼的餘賢和君宵面色凜然,擡袖將所有探頭的少年猛地掃到了身後,沉聲警告:“別動!那可是要人命的東西!”
“要人命?”見識過君宵和餘賢的能耐,這些雞崽子毫不猶豫地爲他們馬首是瞻,讓往東不往西,說什麼就是什麼。紛紛識相地呆在兩人身後,不再探頭探腦,只是依舊有人滿心疑惑,“難道又是個跟剛纔那巨樹一樣的邪物?!”
提到剛纔的邪木,在場所有的雞崽子不約而同打了個寒戰,誰知卻聽餘賢開口道:“當然不,這比那邪木難對付千百倍!多少大能葬身在它上頭,就是你們掌門來了也不夠它填肚子的!”
一聽這話,雞崽子們瞬間驚成了一排木頭雞,一個個瞪着眼睛話都說不出來了。
各派掌門來了都對付不了,那得是多逆天的邪物!
他們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就聽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驟然響起,整個大地開始不斷震顫,轟隆隆的聲音猶如一條地龍在腳下翻滾遊走,四周的密林突然颳起了狂風,風力之大,生生刮斷了一片又一片枝幹粗壯的老樹,那風就是從那片明藍色中憑空生出來的。
它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拼命地吸食四周的密林,以及裡頭可能存在的一切東西。
無數老樹在斷裂的瞬間,都被捲進了漩渦中,落在了那塊明藍色的冰魄上,在碰到那冰魄的一瞬間,就瞬間枯萎老死,像是被吸乾了所有精氣。
一整片密林,萬千樹木,幾乎在頃刻間就被吸了大半過去。
無數斷截的枝幹在空中繞着冰魄高速旋轉着,就像是以冰魄爲風眼,平地乍起的龍捲風。
天上籠着的黑壓壓的烏雲也被帶着在冰魄上方形成了巨大的旋渦雲,電閃雷鳴都被聚攏到了那漩渦雲的中心,一道道朝下劈着,每落一道在那冰魄之上,就會順着冰魄給它籠上一層玄雷電網,而後在四周蔓延開來,所過之處,地面紛紛裂開葉脈似的幽深縫隙。
君宵餘賢兩人二話不說,給身後的一羣雞崽子落下三道禁制,堪堪將他們籠罩在其中。
可這禁制落下的瞬間,君宵只覺得手裡一直緊抱着的白柯突然劇烈掙扎起來,而後陡然化作一陣金光,直奔那冰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