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現在不管楚尋做什麼,她的心都會非常的沉靜,連波瀾都不曾起。
甚至於,她還知道楚尋到這煙柳之地來做什麼,以及明知她會傷心卻仍舊這麼做的原因。
她在門口等着他,見他被一羣女子簇擁着出來,衣衫不整,滿是女子在身上留下的痕跡,一身廉價胭脂粉的味道。
她平靜地接過他,因他身上酒水和胭脂的味道不由蹙了蹙眉,有種想把他丟下的衝動。
他正在看她,想看她有什麼反應。
顏如玉想了下,語氣悲愴,假裝生氣的質問道:“爲什麼!”
楚尋身體一僵,微微推開她,卻什麼都不說,像是懶得再說什麼的樣子。
回了屋,顏如玉像個無比熟悉照顧一切的人,給他拭過身子,看着他沉沉睡去後,纔在他身邊躺下。
她現在的狀態很奇怪,都說仙人和魔族都需要休息,但她已經不需要了,就是閉上眼也不會睡過去,卻也不會感到絲毫的疲乏,永遠這麼精力充沛。
楚尋於她而言,越來越像個凡人,他要做什麼,她都瞭然於胸,這種心境她並不喜歡。
她閉着眼,半夜的時候,可以察覺楚尋慢慢爬起來,小心翼翼上牀,在她嘴角留下一個吻後,消失在夜色裡。
隨後她才睜開眼,不知在想什麼,楚尋和她朝夕相處,連她睡不着覺的事都不知道。
楚尋離開的第二天,顏如玉也離開了這座小城,開始在魔域各個地方行走。她不分晝夜,遊走在魔族之中,有時玩耍,有時修煉,更多的是看看這個世界。
但是沒有意義,不管別人做什麼,她都能猜出意圖。
沒有驚嚇,沒有驚喜,她看到人心之下,不同卻殊途同歸的醜陋,外在多光鮮,內裡就有多骯髒。
這一日,‘楚尋’回來了。
顏如玉被‘他’擁入懷裡的剎那,便將匕首插在了‘他’的心臟中。
“你,你是怎麼認出我的?”那人真身顯露,一臉的不敢置信。
顏如玉輕輕笑了笑,反問道:“他果然去找無了啊?”
這裡離魔帝的魔宮不遠,她索性找了個地方住下,晚上,魔帝出現在她的飯桌前。
顏如玉吃着果片,等他說話。
魔帝託着腮,饒有興趣地看着她,“我已經找到吞噬你的法子了,你怎麼一點都不害怕?”
顏如玉道:“你不是想看着他殺我麼?”
“不不不,”魔帝連忙否認,“我只是告訴他,你的心臟就是天道留在你身上的力量,可沒有叫他殺你。按輩分而言,你可是我的妹妹呢,我怎麼忍心!”
顏如玉擦了擦嘴,收拾着碗筷,極是隨意地問道:“他什麼時候來?”
“不知道呢,我又沒有你看穿人心的能力。”魔帝嫉妒地講道,“不過用我這凡眼看,離那日也不遠了。”
顏如玉坐下來,給自己斟了茶,在香氣氤氳中看着魔帝。
“幹嘛?”魔帝被看得有些尷尬。
顏如玉道:“你真的沒喜歡過別人?”
她看過無數的人,幾乎每個人心裡多多少少都裝着別人,不論是花心的,還是清心寡慾的,午夜夢迴的時候都有想念的人,但她看不出魔帝心中的人。
空空的,就和他的名字一樣,無。
“有啊,我喜歡你,還有虛,喜歡到想和你們融爲一體。”魔帝搶過她手中的茶,好好的喝下去。
顏如玉又拿出一個茶杯,倒了盞茶水,正想端起來,又被魔帝搶過去。真幼稚,虛靈子和他來往,肯定也要被煩死了的,難怪養了副清心寡慾的心境,誰能受得了他啊?
“要是我死了,你在這世上就更孤寂了,想死都沒人能殺得了你,至少我還有機會讓你死。”顏如玉道。
魔帝眯起了眼,道:“我可不想你和虛,嫌活得不耐煩,我要好好活着,活到這片天地忽然崩裂爲止。虛是怕他死了,沒人能對付我,才自拔情根。你呢,你怕死嗎?”
顏如玉還不知道這世上有誰不怕死的,只是死的時候有沒有勇氣罷了。
若是魔帝親手摧毀她,她也是要拼命抵抗一下的,可若是換了楚尋……
一陣心煩,她道:“你既然不打算親手處理我,那就回吧,我要歇了。”
“你還能睡覺?”魔帝瞪大了眼,“既然你如今是我的情根,我都睡不着,你憑什麼可以睡!”
顏如玉恍然大悟,原來一直以來她都無法入睡,正是因爲魔帝睡不着的原因啊,“原來你這麼可憐,除了不死,你到底還能做什麼啊?”
對於正常人而言,睡覺和談情說愛應該是最美妙的兩件事了,魔帝是世上最厲害的人,卻連這兩件事都做不到。
看來真是要和他講人生了,魔帝笑道:“自從上回聽你說過話,我就決定要開始做遊戲,如今,我決定開始玩弄人心,玩弄感情了。看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決定從你第一個下手。”
顏如玉和衣躺在塌上,閉眼之前道:“好走不送。”
“真是無情,我知道你睡不着的,我送一味藥吧,喝下之後能睡好多天。”
屋子裡月華散盡,除了顏如玉,已經空無一人。
桑桑從她體內鑽出來,躺在她懷裡,靜靜的陪着她不說話。
顏如玉多久不睡,他也多久沒睡了,精神不太好。
“姐姐,我們回下仙界去吧。”他忽然出聲道。
顏如玉心裡一動,道:“回下界做什麼,又沒什麼熟人。”
顏清修這個時候,想來已經作古,餘者情分又不夠,再說修爲差距這麼大,也未必有幾個真心與她沒有隔閡的人。到頭來,去哪裡不是一樣呢。
桑桑卻覺得她想得太多了,心放開了,天下哪裡都去得,心放不下,全天下都沒有容身之所。
不過去哪裡,他都陪伴着姐姐,這樣,她就不會覺得孤單了。
楚尋不在也好,桑桑這麼想着,不然姐姐又要胡思亂想。
顏如玉服了魔帝的藥,便昏昏欲睡了過去。
桑桑窩在她懷裡,也得以安眠。
但他的好夢只做了一夜,第二日,就被門的動靜驚醒了,他看到了楚尋風塵僕僕地站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