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嫵,你有沒有覺得,我的心跳特別真實?”夏侯顏盯着她那美麗的臉蛋,忽然這樣說了一句。爲何越感到真實,她就愈發不自在,好像脈絡裡流動的血,不是自己的,是別人的。雖然這種想法有些荒謬,但是,的確如此!
她心慌意亂,不知道要怎麼辦。
反應過來的木青嫵笑得風情萬種、媚眼如絲,靠着她的胸膛曖昧畫圈圈,“夏侯顏,你要追女孩子的套路還真是令人酸掉大牙呢!”從學院第一次見面她就知道,這小子是個萬人迷,不僅長相俊美,性格謙和大方,現在看來,耍小女生的甜言蜜語倒也會了!
誰知道,夏侯顏則是兀自陷入了沉思中,臉色有些凝重和化不開的沉鬱。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只是單純哄女孩子,然後看着這個女孩子滿臉通紅離開身邊。可是,這個真的不是,她有一種很莫名奇怪的預感,即將有什麼大事發生。
“砰、砰、砰……”木青嫵看見她那憂鬱的神色,心口一皺,微微一愣,下意識靠近夏侯顏的胸口,很清楚聽見心跳的聲音,的確是顯得很真實,雖然她也不知道是爲什麼。以前這樣靠着的時候,好似聽不到心跳聲,必須要很近很近才行。
“青嫵,自從我覺醒後,我就覺得我好像是丟了什麼,我努力回想着,但怎麼也想不出來。”夏侯顏看上去有點沮喪,和不安。
木青嫵怔住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夏侯顏這般頹廢的神色,儘管只是短短几瞬的時候。
於是她抱緊夏侯顏的脖子,輕輕溫聲安撫道,“顏,不要想太多,有些事情慢慢來就好,別把自己給弄垮了,到時候,別說是尋找原因,就算是想也想不到了。你要給自己一點耐心,正如你要給你的記憶一點耐心。不要把自己弄受傷,好嗎?”
聽了她幾句安撫,夏侯顏的神色微微好受了點。對着她綻開了笑靨,“謝謝你,青嫵!”今日豔陽高照,日光落到臉上,爲那璀璨的笑容增添無數光彩。那血紅的長髮在風中恣意飛舞,那雙盛開着曼珠沙華的眸子好像有花瓣掠過似的。
木青嫵覺得自己好像是被晃花眼了,心裡直道:這小子變得更妖孽了!
“死婆娘,趕緊放開我的兄弟,光明正大佔便宜啊!”遙遠的天際邊,傳來幾聲不滿的呼喝,聲音漸漸接近。夏侯顏擡頭望天,驚喜看見一個黑影逐漸變大,那人的輪廓逐漸清晰。竟然是——高子桀!長風萬里,風華無雙!
木青嫵咂咂水亮的紅脣,將夏侯顏的脖頸摟得更緊,嘴角輕挑,笑容狡黠跟那小狐狸似的,“小子真不知所謂,說多少次,要叫大嫂!乖,叫聲大嫂來聽聽,大嫂給你買糖吃!”那聲音甜得膩味,好像能擠出水來。
空中傳來很不給面的幾分嘔吐聲。
夏侯顏不禁莞爾笑了。這兩個還是一如既往喜歡鬥嘴,真是歡喜冤家!
鐵血鷹騎,座上的青年男子一襲青衣,依舊揹着一把厚重的大刀,用白布給層層裹住。此時,他嘴角掛着愉悅的笑,豈料近看時卻見得某個醜女人在霸佔夏侯顏,於是不由得怒從心生,沉靜優雅的形象嘣然瓦解。
奶奶個熊的,他早趕晚趕,怎麼還是被這個醜女人給搶先了?
當高子桀風塵僕僕趕到的時候,就見某女跟水蛇一樣纏着夏侯顏,還朝着他“暗送春波”,一時間嘴角抽搐,上前第一件事竟是要將木青嫵給從夏侯顏的身上給拉下來,一邊還在碎碎念道,“我說兄弟,這女人胸大無腦,潑辣野蠻,你的品位的確有待提高。”
夏侯顏無語。
木青嫵死活不鬆手,怒瞪了高子桀幾眼,恨不得將他給五馬分屍、棄屍荒野,嘴上也不甘示弱,“你就這柔弱如柳小樣還敢在老孃的面前放屁,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釘在地上摳都摳不起來!”美眸中射出狼似的兇光,着實兇殘。
高子桀冷笑連連,“女人,有種你就試試!”
木青嫵瞥了他一眼,“我沒種。”
四周一片靜默,烏鴉在三人的頭上叫喚着“啊啊”飛過。
正當着兩個對頭準備大戰三百個回合的時候,天空突然翻滾起來,霎時間陰霧密佈,晦暗漫天。一條條黑暗裂縫在天空中恣意裂開,似蜈蚣一樣猙獰。低沉冷漠的氣息籠罩着整一片大地,壓得人心惶惶,喘不過氣來。有什麼,在蠢蠢欲動。
黑霧在團團翻滾着,時不時有寒光掠過,照亮了一張張驚愕而恐懼的臉。
“怎麼回事?”衆人驚叫起來,先前還好好的一個豔陽天,怎麼轉眼間就變成了這樣了呢?回答他們的是更爲激烈的陰雲翻滾,黑暗重重,令人心驚膽跳。黑風陣陣襲來,竟是將一些紮根千百年的老樹也給連根拔起!
“這小子,看來混得不錯。”三人中,卻是高子桀最先開口的,他嘴角上挑,很是愉悅。剛開始見到他的時候自己也嚇了一跳,在那尊貴的王座上,那人眉眼輕挑,紫色皇裝貴氣逼人,一舉一動都充斥着優雅,底下忠心耿耿。的確是個當帝王的料!
“你是說……非言?”木青嫵遲疑接口,有些不確定看着天上的黑霧翻滾,那個黑衣少年是否一往如前的冰冷倨傲?還是有什麼不一樣了?她只是嗅到了邪惡的魔氣。高子桀瞥眼,原來這個魔女也不是什麼事情都清楚的嘛!
於是他心情更加愉快地說道:“看來你這個魔女當得還真不稱職。”木青嫵狂翻白眼,“關你屁事!”順便伸出一隻腳狠狠踹他的胸口!這個傢伙,真是會得了便宜還賣乖!她無限鄙視瞪了他一眼,然後繼續暖暖窩在夏侯顏的懷裡。
高子桀也不惱,眼中的笑意加深,看着沉思的夏侯顏和疑惑的木青嫵,緩緩說道,“他是妖魔界新一代的魔主。”黑髮黑眸,紫色皇裝,隨意就惹得千軍萬馬爲君狂,風雲突變一手遮天。短短半月的時間,就已經令衆魔臣服!
的確是了不起的魔主,了不起的楚非言!
高子桀神秘笑了笑,故意賣關子,“你們知道非言的轉世是誰嗎?”夏侯顏微微思忖,想起了在瑪亞大戰的回憶,微微猶豫,說道:“是亡月女神?”被黑色鎖鏈給羈絆的鐮刀,是亡月之鐮,有着深深的黑暗氣息,不會錯了,是亡月女神的成名武器。
高子桀笑着搖搖頭,並不說話。還是木青嫵給了幾個犀利的眼刀,他才慢吞吞地說,“是天池無根蓮。”誰會想到?那一身黑暗的少年,竟然同那花瓣純白無暇的無根蓮聯繫在一起?黑眸,白花,那好像隔了很遠的回憶。
猶如一個平靜得可怕的湖面,突然拋進了一塊小石子,霎時濺起了水滴,波瀾久久擴開,無法平靜。記憶的缺口,被撕心裂肺的痛,開始逐漸被打開,朦朦朧朧中,一片彼岸花海開始顯像在記憶裡。她的腦袋,開始絞痛。
天池神水,無根蓮……她的心默默唸着,越念越疼。
夏侯顏目光映出了一抹潔白無瑕的雪。自從她靈魂覺醒後,前世的回憶總是清晰得讓人心臟發疼。在那一片彼岸花海中,芳香搖曳,豔紅醉人。那如雪般纖塵不染的少年,眼眸顯出癡迷神色,輕撫着她的發,俯在耳邊,輕聲細語:“等我。”
——等我。
天上的黑霧仍在肆意翻滾着,驟然間聚攏在一起,一個黑衣青年從那巨大而又猙獰的裂縫中款款走出來。霎時,那猙獰翻滾着黑霧獸頭的天空一下子靜了下來,時間就在那一瞬間定格,定格在那張絕美臉上,冷酷的氣息讓人懼怕,日月無光。
漆黑如夜的長髮直垂腰間,一襲黑衣更添肅殺冷意,冰冷唯美的容顏,眉宇間堆砌滿了叫人望而生畏的漠然。世界的繁華喧鬧,在他的眼裡,抵不過一抹辰砂妖嬈。那是怎樣的眼眸,美得驚心動魄,卻揉碎了千重雪,
冰冷的視線倨傲掃過,卻在第一眼就定格在那一抹華貴瑰麗的血紅上。一如當初,他第一眼的沉淪。於是,那雙冷如雪水似的眼瞳,真切映下了一個人的輪廓,細長的眉眼,淡薄的脣,挑着一如既往的高傲與尊貴。
那血發,隨着風,恣意飛揚。
猶記得是這樣,血紅的長髮凌亂披散在花瓣之上,那少女安靜在彼岸花海中沉睡着,盛極的容顏黯然了旁邊的絢爛嫣紅。她很美,真的很美,那張熟睡而有幾分孩子氣的容顏,帶着令人心動的天真爛漫,好似花間的淺笑。
他仍舊很清楚記得,當那一雙蔓延着彼岸花殤的眼眸看着他的時候,他就知道,他此生此世,就已經沉淪孽障。她的血瞳中,綻放着一朵叫人無法不着迷的曼珠沙華,濃郁而鮮豔的華光,簡直能將心魂都給封了去。
於是,那冷酷無情的眸子,漸漸染上了曼珠沙華的嫣紅。他漸漸明白了失去她的時候的撕心裂肺,也漸漸醒悟了等待是一個又一個的輪迴,更是漸漸看透了世間繁華卻抵不過眉心一點紅的道理……是他覺醒的太遲,還是她終究無法牽起他的手?
那是一個純白無暇的如雪少年,清豔冷寂,帶着一股碎雪似的清新漠然。世界在他的眼中,也不過如此。不喜歡名利,也不喜歡盛華,更不喜歡被人左右。他是自由的存在,比在天空翱翔的雄鷹還要偉大,因爲,讓他在乎的沒有幾個,羈絆,也僅僅只有一份而已。
擁有着盛雪的容顏,雪一樣的發,雪一樣的肌膚,雪一樣的瞳。可是爲什麼,那雪一樣純淨又美好的長髮已經不見了?那雪一樣冷冽卻又清亮的瞳孔漸染黑色羽翼?天池神水,無根蓮只能養在那裡才能開出唯美而又純白無暇的風景。
他的容顏依舊盛極若雪,好似在冰天雪地中,那傲然挺直的雪蓮紅梅,但爲什麼,她覺得有一種陌生感覺?肌膚也仍舊白皙似雪,卻只是在掩飾那過分的蒼白。他的眉心,不知道何時籠上了憂鬱的神色,只覺得有股悲哀緊緊揪住他的心臟。
夏侯顏久久不能回神,就那樣隔着遠遠的距離,看着他。看着他鬢角的飛揚,看着讓嘴角揚着笑意急切奔過來,看着他滿心喜悅將她給緊緊抱住,聽着他俯在耳邊的切切低語。那般美好的一個人,在爲她綻放他的一切。
他的體溫依舊低冷,夾帶着雪的漠然和雪的清冷氣息。滿盈盈的雪,將她給頃刻覆蓋,淡化了眉眼與嘴脣。在那一連串的足印裡,很多回憶隨着繼續落下的雪,而被掩埋了,蓋得深深,叫人無法尋找到真正的線索與結局。
她覺得陌生。渾身,都是刺骨的寒。她想扯出笑,卻奈何那僵硬的嘴角早就難以僞裝。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一見到這個如雪般清冷無暇的少年,她只覺得滿心無力的悲傷,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情。前世種種,又何今初?
“我就知道你會等我。”從他單薄卻紅豔的嘴脣,輕輕溢出着滿帶歡欣的話語。他闔上眼眸,只覺得懷裡溫熱是他無法想象的暖意,如果,能一輩子這樣靠着她多好?顏,爲什麼,你不是我的?長長的睫毛輕顫,露出一小潭的水光,帶着幾分眷戀。
那溫柔至極的話語,她卻如墜冰窖,四肢都在輕輕顫動着。但是楚非言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中,並沒有覺察到懷裡人的僵硬和異常。他只想,多一點,再多一點時間,他真的,好想好想這樣緊緊抱住她,不放開。真的。
——等我。
記憶彷彿定格在那一瞬間,漫天芳菲輕揚,那如雪無暇純潔的少年,緊緊擁着她,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發,俯在耳邊,極盡溫柔地許下生生世世的承諾:“等我。”那時候,漫天花海都是一層紅澄澄,好似水一樣漫過。
那一瞬間,他瞳孔裡柔情滿溢出,溫柔地叫人心碎。
然而,她卻模模糊糊的,心被一根又一根的針給狠狠紮下,卻流淌不出一滴鮮血。她似乎,她似乎,忘記了一個人,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她曾經與這個人十指相扣,與這個人淺笑嫣然,更是與這個人許下一生的承諾!
她記不起他的臉,他的輪廓模糊在時光的盡頭,她在時光長廊裡無盡追逐,他的身影卻愈發飄渺。只記得,那紅豔的衣,飛揚的裙角,在記憶裡重重疊疊,反反覆覆回放着,似乎嗅到了花香的味道。紅衣再繁華,卻也只能任憑滄海打溼……
到了最後,很努力很努力的她,仍舊沒有追上。好像是失去了一個空蕩蕩的夢。接下來的夢中,再也不見那紅色的身影,只有自己,蜷縮在一個黑暗的角落,面前是面目猙獰的妖怪,張大血盤大口,想要把她吞到肚子裡面。
驟然夢醒之後,她冒出了一聲冷汗,記憶卻愈發衰退,這次,她甚至連他的身影都記不清楚了。她忘了自己的一生一世,忘記她的天長地久,忘記他的海誓山盟,忘了他們曾經牽手走過的路,那些溫暖細膩的片段,都隨風飄散了。
她還剩下什麼?
“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讓你等我的了。”楚非言輕輕放開懷裡的溫香軟玉,嘴角揚着冰雪消融的笑意,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力度之大,然後夏侯顏驟然清醒。面前人美如冠玉,眉眼溫柔,恍若揉碎的美好春光。
而他卻是俯在耳邊,溼熱縈繞,眼神幽暗不掩熾熱的愛戀,輕輕地說了一句:“顏,我想起來了,以後,我不會再離開你的。”那冰冷漠然的面容下,跳動着一個分外熾熱的心。顏,這一次,我不會再丟下你,那些所有的陰暗,你再也不會一個人面對。
魔的邪魅殘忍,卻斂在那雙幽深的眼瞳下,深深掩蓋。他愛她,無需置疑。輕輕撫摸着她的臉,他並不在意她的失神,更加溫柔哄道:“顏,我們能繼續在一起了,你,開心嗎?”真好,能夠輕輕描繪她的眉眼,是他一輩子也不敢想的事。
在一旁的高子桀和木青嫵目瞪口呆,冰冷寡言的楚非言,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直接了?要知道,一根木頭開竅,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可是面前風流美好的一幕,是幻覺嗎?靠近的兩人恍若神仙眷侶,着實般配。
但卻好像貌合神離。
還是高子桀率先反應過來,用口型對着木青嫵無聲無息輕輕說了兩個字:‘魔化。’
木青嫵微微瞪着眼,但旋即立即將自己的失態給掩蓋下來,心下微微難以平復。難道楚非言將亡月女神……她不敢說出那句話,因爲這樣做的後果,不是能用嚴重來形容,那簡直就像是毀滅!非言是瘋了嗎?!竟敢做出這等駭然之事!
她是黑暗母神的繼承者,所以她清楚知道這遠古的神靈,對於繼承者的背叛是多麼的深惡痛絕!即便是成功了,在自己的靈魂在攝取神靈的能量時,那殘留的意識也會重傷繼承者的靈魂,甚至是吞噬!她簡直不敢想象,楚非言是如何承受那非人的折磨!
將夏侯顏給放開,楚非言目光平靜看着高子桀和木青嫵,嘴角忍不住勾起一個微笑,“子桀,青嫵。”聽得那雖然清冷卻掩蓋不住溫暖的聲線,兩人一愣,然後皆是虛驚一場抹了把汗,幸好,楚非言的靈魂還在!話說,這傢伙也太強了吧……木青嫵與高子桀對視,紛紛看中其中的驚心動魄。
楚非言則是淡淡微笑看着兩人各異的神色,並不戳破。
是以爲他的靈魂被吞噬了嗎?他眼眸幽深更深,可惜的是,那死死掙扎和竭斯底裡咆哮的亡月女神,根本就不是他覺醒之後的對手。只是她一遍一遍詛咒他永遠無法與心愛的人在一起,只會加快她的滅亡。以厚禮下葬,也算是對得起她了,居然還敢妄想奪取他的肉身?
楚非言的瞳中之色愈發幽魅,自不量力和愚蠢的女人,若不是她那殘餘的神識對他統領妖魔界還有些用處的話,也不至於讓他大費周章,讓他遲來一步見她。只不過……他側眼看着旁邊的人兒,容顏仍舊如昔,赤發血眸,他不知道,她可以令他着魔到這個地步,讓他日思夜想。
“林彥,兩個時辰到了,我們可以出發去卓家了!”皇甫飛歌走上前,在夏侯顏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那個敏感的“卓”,讓夏侯顏的眼瞳微微緊縮,對於卓家的刻骨銘心的恨意讓她把先前想的事情給統統忘卻,現在,她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將卓家欠她的債,全部討還回來!
妖瞳掠過幾分殘忍和冷酷。
——“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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