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便想殺我!還早得很啊!”
天下第三怒叱一聲,不退反進,左手一揮,半月形的黑芒猛然炸出,黑與白的光芒在虛空之中互相拉扯、撕裂,到最後卻還是重傷乏力的天下第三無以爲繼,被光明神力擊退,身上再也找不到一處完整無傷的地方。
“第三世侄,瞧你戰得多麼辛苦,勝敗明明已經很明顯,何必還要作困獸之鬥呢?還是放下手中的武器,好好休息一下吧!”
柔和好聽的聲音像能撫慰心靈的創傷般傳入耳中,但天下第三卻清楚這是魔陀佛正卑鄙的以“蝕魂魔音”欲削減自己的戰鬥意志,若在平時,自己當然無懼於這般手段,但此刻元氣耗損下功力大幅消退,對這魔音便沒可能等閒視之,不由暗恨對方手段之毒辣,無所不用其極的欲置自己於死地。
“影子只聽從門主一人的命令,如果不在這裡擋下他們,門內便再無可跟這兩大魔頭抗衡的力量,死傷必定慘重無比……即使今日要戰死於此,也不能讓他們越雷池一步!”
天下第三打定主意,猛咬舌尖,藉痛楚之力助自己集中精神,大喝一聲,“天意刀”化爲十九道電芒,交錯激飛,斬向身後趕上的魔陀佛!
魔陀佛大吃一驚,顯然是沒想到對方在重傷之下仍有如此頑強的意志體力,但他畢竟是魔門宗師級的人物,臨危不亂,雙手結印,“冰火九重天”獨特的陰陽共生氣勁,先是彎曲互聚成一弧形防壁,再以外推之勢轟了出去。
淒厲的黑光佈滿空間,卻無一有能力割裂魔陀佛佈下的冰火結界,天下第三深吸一口氣,正要催勁再斬,猛地一陣血氣翻涌迎上心頭,不由自主“哇!”
地張口噴出一蓬鮮血,正代表他體內真氣已接近枯竭的徵兆。
打落水狗不落人後的魔陀佛見狀大喜,冰火力場由守轉攻,片段的區域封鎖讓對手無法自由動彈,滿懷自信的向上,要給天下第三致命的一擊。
“冰火七重天——水火不容!”
本應是互相排斥的兩種截然相反勁道,因被魔陀佛強行的急速壓縮而產生對消滅的效果,其破壞力以幾何倍數提升,這一掌如果被印個正着,天下第三必無生理!
“不能再猶豫了!出絕招吧!”
天下第三忽然閉上雙目,不是因爲恐懼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而是爲了使出自己不想動用的“那一招”必須暫時封閉六識中的眼耳鼻舌,置諸死地而後生,梵滅之後,方有佛生!
帝釋天是場中唯一感應到這股不尋常波動的人,但他卻沒有提醒“應該”是與自己同一陣線的魔陀佛,甚至是抱着幾分看戲的心態,袖手讓天下第三齣招。
天下第三提刀一展,彷彿有火焰在“天意刀”刀面上爆開,而那產生的火焰竟然也是黑色,黑色火焰!燃燒的不只是有形之物,甚至無形虛空!魔陀佛便感應到天下第三的黑色大刀,彷彿變成了一把連空間時間都能熔解焚盡的大火炬,向他狂斬而至。
“他明明已經被我和帝釋天重創,怎麼可能還有餘力劈出這樣深具威力的刀招?”
魔陀佛驚疑不定,但發出的招式已如脫弦之箭一發難收,只得一咬牙將原本七重天的力量提升到九成八重天的境界,“水火不容”原式不改的與天下第三的黑色火焰正面衝突。
“轟!”
魔陀佛肥軀一震,彷彿自己以全力奔馳卻撞在一塊鐵板上,難受鬱悶到極點,連靈魂都似乎要被這梵滅之火吞噬,連忙伸手在自己胸口上一擊,哇的一口鮮血噴出,這才恢復了意識,但腳下的青花石板卻因自己卸勁過度,而裂開蛛網一般的細縫。
“他媽的!這是什麼刀法?威力似乎還在帝釋的‘天界光明火’之上?”
疑問還來不及得到解答,天下第三又是一刀迎面斬來,刀勢真如驚雷驟電般,連半絲停頓的空間都沒有,而那含蘊霸道、死亡、悲愴、毀滅、和……佛道的刀意,便彷彿是末日的審判,讓魔陀佛根本無從防禦!
要接下這似乎連梵天也能斬滅的一刀,勢必要付出相當犧牲的覺悟,魔陀佛是否肯付出那“犧牲”不得而知,因爲他並不是在與天下第三單獨作戰。
“他媽的!帝釋!難道你就這樣袖手旁觀嗎?這可與我們當初的協定不合啊!”
帝釋天冷哼一聲,雖然他確實想看天下第三的這一刀,是否能逼出狡猾如狐的“地藏”真正實力?但是在確保共同戰線的前提上,現在不宜與對方翻臉。驀地一聲長嘯,一道光芒自手中並射而出,光的速度是無遠弗至,得以後發先至攔在“天意刀”和魔陀佛之間。雖然天下第三的這一刀是貫注了梵滅魔力,可以神阻殺神!佛阻殺佛!但畢竟要花費千分之一個剎那的時間斬破那道光柱,而魔陀佛便藉助那千分之一剎那的空隙,避過了這必殺一刀!
只出兩刀,便逼退殺傷魔門三大巨頭之一的“地藏”魔陀佛,創造出這傲人戰果的天下第三,卻反常地沒有乘勝追擊或是嘗試突圍,反而是收刀柱地,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似乎連底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見,給人一種分外詭異的震攝感。
本身是大行家的帝釋天一看已明究理,冷冷道:“原來如此!你以‘梵滅剎息’強提本身作戰能力,將這超越極限的自毀之力融入‘絕世魔刀’中,併發出前所未有的破壞力,但是運作這種自傷己身的功法,即使你今日能不死,也要折壽十年!這樣做值得嗎?”
天下第三雙目緊閉,淡淡道:“只要能斬殺你們兩個畜生,便絕對值得。”
回氣過來的魔陀佛雙目冷芒電閃,臉色彷彿籠罩着一層不詳的暗雲,話鋒中更透露着強烈的殺意。
“癡人說夢!以你現在的狀況,頂多只能再斬出三記魔刀,而等你氣力用盡,本府就要以最殘酷的手段,一寸一分的將你凌遲至死啊!”
“那你們還等什麼?”
天下第三道:“便上來嘗試殺我吧。”
“想找死!本府就送你一程!”
魔陀佛冷叱聲中,人如縮地般移遠爲近,十根手指便如張牙舞爪的巨龍,成左右合攏之姿“咬”向天下第三,帶來的死亡氣息便如烙印般清晰分明。
天下第三不慌不忙提起手中黑色大刀,閉目低聲道:“梵滅魔刀——無想轉生!”
“天意刀”上的黑色火焰忽然熾燃組合成像是一棵骷髏頭般的死亡形象,氣勢與壓迫力都是無與倫比的強大,以自身壽元去作爲燃料推動的“梵滅魔刀”帶着滅絕一切的殘寂殺意,一刀反斬向魔陀佛而去。
魔陀佛沈喝道:“還來這一招,沒用的!”
口中雖然逞強,手下卻不敢有絲毫怠慢,腳踏奇步錯身欺上,左手離火、右手玄冰,掌訣一引,絕學“難渡五指山”雙手一合,竟然將天下第三舍命發出的一擊魔刀牢牢夾住!
不愧是魔門三大巨頭之一的“地藏”如果讓他拿出真正實力來,即使天下第三已有豁出性命的覺悟,仍難保絕對勝望。
更何況,他的對手還包括另一個絕對不在魔陀佛之下的“天王”“這場戰役拖得太久,也該是結束的時候了。”
彷彿是隻說給自己聽的自言自語,卻代表了帝釋天打算不顧江湖規矩,聯手與魔陀佛先解決天下第三再說。
“滅日光刀!”
帝釋天沈喝一聲,十萬光明推動的雄奇刀勢破風斬出,呼嘯聲動人心魄,擋者無不披靡,而覷準天下第三此時毫無招架閃避的餘地,這一刀便對準後者的背心而發,要在一招之內便把這“冥嶽門”的第一戰將了帳!
天下第三正與魔陀佛對持比拼內力,根本無法動彈,眼看帝釋天這光明一刀就要將他前入後出貫穿,忽然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這一刀去到中途竟然改變了方向,變成往魔陀佛的正面刺去!
魔陀佛大驚、大怒、大喝道:“帝釋!你敢坑本府?”
幸好在這場對持中他佔的是上風順位,得以說撤便撤,饒是如此,也難免一陣血氣不順,心中的驚怒更是不在話下。
“我沒有……”
卻見得帝釋天自己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等等,更不知在何時已經解除了自己的“光明不滅體”等到他自覺到這一點時,臉上的驚駭更甚。
“有人搞鬼!”
兩人都是當世有數高手,心情稍一冷靜,立刻聯想到外力介入的可能性,而彷彿要印證他們的猜測,一名飄逸俊秀的儒衫文士,黑長鬢髮,紫晶垂煉,深邃無盡的漆黑瞳仁,似能穿透不可知的天機,不疾不徐,含笑步入場中。羽扇綸巾,彷彿便是說書故事中的風流周瑜再生。
魔陀佛驚疑不定道:“你是何人?”
當初天地兩大勢力決定聯手攻打“冥嶽門”時,當然早已把君閻皇不在門內,對方還剩餘的抵抗實力納入計算,甚至連最神秘的“影子”人數也在掌握中,但在這發動攻略的盤算中,卻從來沒有眼前此號人物的考慮。
來人不答,直走至天下第三身旁,扶着後者,問道:“你覺得怎樣?”
天下第三催動傷人更傷己的“梵滅魔刀”在元氣大耗的狀態下勉強作戰,早已是五癆七傷,體內真氣反震激盪,衝擊經脈苦不堪言,但他生性倔強無比,連哼都不哼一聲,只是毅然搖頭道:“沒事!多謝雲先生的關心。”
天下第三的逞強,心細如髮的他怎會看不出,嘴角掛出一絲苦笑,以歉疚的語調道:“抱歉!爲了要佈陣而晚來一步,讓你獨力苦戰至今,真是過意不去!你作得很好,接下來的事就交給雲某吧。”
天下第三慘白的臉孔左搖右擺道:“不可……這兩人都非……泛泛之輩……是與師尊齊名的‘天王’和‘地藏’!你一個人……應付不來……”
來人笑道:“放心吧!不能力敵,我自會智取。”
天下第三還欲爭辯,但是來人卻在此時不知使了什麼手法,竟然封住了他身上幾個無害但是至關緊要的大穴,一時之間澎湃激盪的真氣赫然被壓制退減下去,但也因此無法再開口說出任何一個字。
魔陀佛和帝釋天這兩大魔頭,或許是投鼠忌器,或許是彼此仍心存猜疑,竟然出奇地沒有乘這大好機會,一舉將天下第三和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擊殺,直到來人扶着天下第三盤膝坐下,斜眼瞧了可能是世上最可怕的一對“搭檔”兩指捻着一邊修長鬢角,笑道:“在下雲覆月,在‘冥嶽門’中忝爲一介食客,所謂食人之祿,忠人之事,兩位何不聽雲某一言,就此化干戈爲玉帛,息戰收兵如何?”
魔陀佛不怒反笑道:“就憑你這酸儒幾句空言,便要本府和‘天王’打退堂鼓?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雲覆月嘴上笑容依然平和:“雲某是爲大家着想,再打下去,兩位未必能站到多少便宜,若是拖到敝門主回來,勢必是血濺五步的慘烈場面。相信兩位該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纔是。”
一頓後悠悠道:“若是兩位執意再戰,‘娑婆四相陣’將由‘住境’轉爲‘環境’,一旦地入不能回頭的‘空境’,便是雲某也無法收回,只好與兩位一起迴歸常世了。”
自雲覆月現身後一直不發一語的帝釋天聽到這裡,忽然自虎目射出如電厲芒,罩住前者道:“娑婆四相!成住壞空!你竟會布這失傳已久的‘末劫法陣’?”
雲覆月微微一笑道:“雲某隻是皮毛粗學,離真正的‘四相循環’還差得遠,但用來和兩位大人同歸於盡,卻是綽綽有餘,不知兩位大人信是不信?”
魔陀佛再也無法裝傻下去,一震道:“竟然是‘成住壞空——娑婆四相’!難怪本府的功力會不住流失,帝釋的‘光明不滅體’會消失於無形!君閻皇竟然敢冒聖門中的大不諱,收留‘末相法劫’的傳人在自己門內!”
娑婆者,即現世,佛說現世,以“成住壞空”四個境界爲一循環。只有“住境”纔是我們現在所居住的“現世”但“現世”始終也會走上衰敗枯萎的“環境”而“環境”又會歸於一切皆無的“空境”然後才從“空境”誕生出新的“成境”此四相即爲天道之循環,從無而起,亦從無所終。
雖然不知道佛境上的“娑婆四相”被雲覆月用來佈陣時會是何種威力?但光看帝釋天和魔陀佛這兩大魔門宗師一副如臨大敵、不敢輕舉妄動的樣子,便知道他們再也不敢小覷眼前這名談笑自若、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軍師。
眼前的局勢很明顯,天下第三隻是個比死人多一口氣的廢人,雲覆月的武功深淺不知,但估計怎也不可能強過天地兩大宗主的聯手,問題是他佈下的“娑婆四相陣”這是被太史世家的“皇極驚世典”譽爲天下第一絕陣的陣法,當年“末相法劫門”的第三代傳人——斷空,便是憑仗這陣法,一舉擊斃包括他自己在內的魔門三十九名超級高手,全部屍骨無存!此役也讓魔門一百零八道因此元氣大傷,歷百年後才得以逐漸回覆,“末相法劫門”也成了聖門中人口耳相傳的禁忌。
只是,沒想到堪稱聖門中第一大派的“冥嶽門”竟然也會收留堪稱是聖門中人公敵和夢魘的“末相法劫門”傳人,而且一直隱而不宣,直到有需要時,這秘密武器纔出現給敵人一次難忘的“重現”人的名,樹的影,即使“娑婆四相陣”已因年代久遠,而逐漸被聖門中人遺忘,但現在人在陣中,親身體驗“成住壞空”境界的帝釋天、魔陀佛兩人,就絕對不會輕視這傳說中陣法的威力,證據就是他們現在身上正逐步流失、而且無法阻止的功力退減狀態,更何況雲覆月現在用來對付他們的只是“住境”只是這末劫法陣的一半威力!
老奸巨猾的魔陀佛心念一轉,已有計較,眼前這雲覆月和“娑婆四相陣”太過神秘難測,他的原則是絕不打沒把握的仗,何況拖延下去,包不準什麼時候君閻皇真的趕回來,雖然未能取得什麼輝煌的戰果,但這一仗一開始設定的目標便是一擊不中、全身而退,就算是帝釋天也不能怪自己違背承諾……
“雲覆月!這個名字本府記下了,他日定要再向閣下討教!”
魔陀佛從說第一個字起就開始後退,到最後一個字時,他的人早已走得不見蹤影,甚至連招呼都沒跟他自己的“戰友”打一聲。
帝釋天冷青着一張臉,對魔陀佛毫不顧義氣的舉動看似無動於衷,幽幽沉沉的聲音道:“也許今日是天不該亡‘冥嶽門’!”
“今日你殺我不死,下一次我的刀便一定會砍在你的脖子上,斬下你的人頭!我以九天九地的魔神之血立誓,下一次再見面時,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天下第三以一種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未敢與君絕的堅定口氣,冷冷地、恨恨地說道。
“只要你做好死亡的覺悟,本王隨時歡迎你來挑戰。”
帝釋天眼也不眨的道,隨即又把視線投向雲覆月身上。
“能夠把這麼一個高手隱藏在門內多年,君逆天的沈府比本王想像中更深,不愧是本王心許的第一對手……至於閣下,異日再有相見之期,定要向閣下討教你陣法以外的其他本領。”
說完他身上再度散發出煙霧一樣的光明,在“娑婆四相陣”的壓制下竟然還能給他硬生生祭起“光明不滅體”只是在光明乍現又滅的同時,“天王”帝釋天也已經離開了“冥嶽門”的總舵,而雖然一樣是受脅而走,卻走得絲毫不失氣勢。
光明像煙氣一般逐漸稀薄在虛空之中,而肯定了兩大魔頭已經真的離開,雲覆月始終從容灑脫的臉上,纔敢放心的留下第一滴大汗,長吁道:“好險!總算把他們騙走了。”
連天下第三那張冷灰死板的臉孔,在聽了雲覆月的話後,也出現難得的震撼,不敢置信的問道:“雲、雲先生……你……你剛剛說什麼?”
雲覆月回頭暱了天下第三一眼,面無表情淡淡道:“我說剛纔只是虛張聲勢,還好他們兩個自恃身嬌肉貴,不肯跟我這窮酸拼命,否則你師父趕回來見到的便只是兩具連殘骸都湊不齊的屍體了!”
“但……但是你那‘娑婆四相陣’……”
“呃……”
雲覆月搔搔頭髮,彷彿很不好意思的道:“當時時間那麼緊迫,又要瞞過兩大高手的耳目下悄悄佈陣,別說是‘環境’了,連‘住境’我都來不及安排完全,只是權宜暫時把‘成境’逆轉,造成娑婆世界中功力暫時流失的假象,一旦離陣之後,不到半天便會自行恢復,不過那時候時機已失,相信他們是不會回來找我晦氣了。”
天下第三嘴巴大得像是可以塞近兩顆雞蛋。
“你……你的意思是說……剛剛完全是在……唬弄他們的?”
“噓——小聲點!”
雲覆月把手指豎在嘴邊示意他噤聲,鬼祟的樣子和之前的談笑用兵判若兩人。
“給他們兩個鬼見愁聽到就完蛋了,你想害死我啊?”
即使是天下第三也對雲覆月這個人所知無多,只知道他是“閻皇”君逆天極之敬重的賓客,但是天下第三在“冥嶽門”這麼多年,從來沒看過後者出手過一次,所以也無從得知對方的武功深淺。只不過君逆天在一次無意間,曾經提過君天邪曾經在武藝上受過雲覆月的提點,這麼看起來的話……
還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