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靜逸殿內。
皇帝沉了半天,才問:“是誰下的手?”
殿內很安靜。連一個人呼吸的聲音也沒有。一片沉寂,羣臣人人自危,不敢冒言。
皇帝哈哈大笑,語氣中帶出嘲諷地說:“敢做敢當,纔是我中土人。”
殿內依然安靜。大臣們依然連大氣也不敢出。皇帝臉上笑得更加燦爛:“這麼大的手筆都做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回答他的還是一片沉寂。
皇帝拍案而起,怒道:“五百多條人命,查了這麼多天,誰幹的都不知道?”
依然無人做答。殿內還是靜得很。
皇帝無奈地笑笑:“半個時辰了,你們這是何苦?”
“萬歲。”終於有另外一個聲音響起。音量不高,但足以讓大殿內的人一顫。
皇帝手往下指,連忙說了一聲:“講。”
羣臣中,有一人出班跪倒奏道:“萬歲,事情蹊蹺的很。”
皇帝看他大有下筆千言,離蹄萬里之勢,只好加重語氣讓他說出重點:“是誰?查了嗎?”
那人搖搖晃晃地擺着頭,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查了,沒查到。五百多口子人,無一倖免,那天在場的,除了殺人的,沒有目擊者。”
皇帝心中很是失望,這些話,說了等於與沒說是一樣的。隨口嘆了一聲:“哎,朕剛纔問你們爲什麼不說?”
又是一片寂靜。
當今天子只好繼續給自己打圓場:“算了,事情已然發生。再說這個也於事無補。”停了一會兒,又說:“還是想辦法彌補。盧晃啊!他的身份不一般呢!怎麼也是當朝重臣,三朝的元老,無功勞也有苦勞,何況一直爲這江山社稷耗盡了心血而毫無怨言的。誰知道做個幫,一家子大小五百多條的性命就這麼沒了!朕也不能看着他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的。總得有個說法,要有個統一的解釋口徑,你們聽明白了嗎?”
殿內的幾個人見皇上衝他們擺了擺手,都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誰不知道伴君如伴虎?天知道他老人家啥時候不高興,啥時候發脾氣,倒黴的可都是臣下。
皇帝這回吸取了剛纔的教訓開始點名問詢了:“韓言生,據說你去賀壽了?”
一個臣子老老實實地回道:“是。”
皇帝又問:“你都聽到,看到什麼了?說說。”
韓言生如實奏道:“當時顏閣老提議要看看盧十四郎,盧大人讓他的侍妾瑩娘去抱,很久都沒出來,這時聖旨到了,大家都忙着接旨,這事放到一邊去了。接完旨,公子還沒抱出來,盧老大人生氣了,又喚人去叫,還是沒有叫出來,後來,盧孝天去了,過了一會回來與和他父親耳語了幾句,兩個人都有點變色。顏閣老隨口問了一聲,盧大人說是家教不嚴,盧孝天說是十四郎不見了。大家忙着報案,衆官員怕牽涉到自己,都告辭而去。所以當日被殺的都是盧家人。並沒有去賀壽的官員。”
皇帝聽完應了一聲,又點了另一個人的名字問:“恆玉,你呢?”
恆珏只好回奏:“記得盧晃老大人說孩子生下百日,一直忙於公事竟然還沒來得及給十四起個名字,讓我們每人起一個,寫成紙條,讓孩子抓一個,抓到那一個就叫那一個紙條上的字。我們還都說有趣,只是小公子一直沒抱來。說是失蹤了。我是怕給盧府搗亂,這時候不便說話,就起身和衆位大人一起告辭了。萬歲,十四子失蹤在前,盧府被滅在後,也就是說,盧老大人還有一脈香菸未絕,真是蒼天有眼啊。”
皇帝聽完恆玉說的話,嘴角撇了一下:“你說得倒是輕巧,可這五百餘人命,難道就都是該殺的?我中土一向重善,在天子腳下出此禍事,衆臣還敢居中京嗎?”
衆臣應和:“萬歲說的是,青天白日,殺人滅門,律法不容,應該快快緝拿兇手。衆臣人心惶惶,更應該齊心合力,賊子一日不除,難保治安啊!”
皇帝想了一想,這樣討論也沒個結果出來,於是吩咐:“你們退下吧,議事廳議一下,盧晃的事,看怎麼告之天下更合適。京城重地,有這等事,百姓會不安心勞作的。議好了,擬個摺子,別讓朕失望。國之大事,還需多倚重各位。”
聽到皇上的口氣緩和多了。也有了進一步的明確指示。這幾位重臣躬身退下。他們這時才發覺,自己的膝蓋傳來一陣陣疼痛的感覺,腿也麻了,腳也酸了。搖搖晃晃的下殿而去,活象幾隻大企鵝走在冰山之上。
無爲居所。無爲大師正在接待客人。
來人坐下,大師纔開口問:“孩子怎麼樣?”
“還好。”
“那陳氏呢?”
“也還好,讓我們給您帶好。”
“兩位辛苦,說來也是有一段淵源。這婦人的次子,天賦極高,如走歧途,怕是禍害千年。長子聰明倒是有,奈何終不如其弟。只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生活磨鍊至此。”
“大師,我們慕您大名,憑您差遣。”
“呵呵,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既然幫我辦了事兒,自然有酬勞。”
“大師客氣。不過舉手之勞,何必掛齒。”
“你二人,皆爲武士。性至純。不識人世險惡。幸心術正,能分辨是非。老朽就教你們一手。”
聽無爲大師這樣說,這兩個大漢立時豎起耳朵,生怕聽漏了一個字。
“人心如海,千變萬化。心術,無好壞,有正邪。……”
兩個人,笑容滿面,此行不虛!能夠得到大師級人物的指點,哪怕一二,也夠用一輩子了。只是無爲大師講的,聽不甚明白。如不是還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擱。討教明白了多好。帶着些許遺憾,他們又上路遠去。
梅疾,(無爲大師身邊跟隨的少年。)這幾日越發不解先生的做爲。幾次想問,都耐下心來,今天是實在憋不住了。
“師傅,爲什麼要遮世人的耳目?”
“天機不可泄露。”
“那兩個人,分明是受人指使……”不待他說完,無爲一把手捂住了他的嘴。
“梅疾,用心理感應和爲師溝通。”
看着小徒弟,萬般不解的樣子,無爲笑了。
“學以治用。如果還與凡夫俗子一樣,你學它又有什麼用?”這些話用的全是腹語,沒有練過這獨門功夫的人,是聽不到的。梅疾也笑了,看來真是事關機密。師傅其實很少用這種功夫和他交流對話的。
“師傅,我偶聽人說過一本千字預言。上面記述了中土將要發生的大事。”
“預言一般都是摸清了一種規律,說的套話,範圍很廣,你怎麼想都是可以實現的。”
“師傅,我說的這個預言,寫預言的人,可是把事情寫得很明確,據說就是因爲泄天機太多,這人才寫完即逝。”
“哈哈,傻小子,怕預言不準,說寫的人死了,是怕擔罵名。”
“我聽過隻言片字,隱約還記得這千言裡有,‘盧十四,謂無名’這六個字,本來不解。如今,弟子卻是明白了。盧晃的第十四子,可稱爲盧十四,謂無名,不是說他叫盧無名,而是他父親在世時,沒有來得及給他起名子。實事就在眼前,師傅?”
“哈哈,你呀,如果盧晃知道會死,怎麼忙也會先給孩子起個名字。如果知道他自己死得這麼快,怎麼會找人說服我,收這盧十四爲徒?是我算了天行道,知他有禍臨身,可也沒想到是如此大禍。既然應了盧老大人,就收個徒兒好了。”
“師傅,你還收了陳英奎。這又是爲什麼?”
“梅疾啊,爲師我多收幾個弟子,你也多幾個師兄弟啊!”
“師傅,爲什麼您不信那預言?我聽人說,真的很準的。”
“言詞上的功夫罷了,比如,我說,今年天下試,姓武的必然在榜。你想,來考試的過萬人,裡面姓武的,至少千八百人。這千八百人之中,難道無一中榜?何況中土武是大姓,一百人裡足有五十姓武。”
“師傅,如果預言不準,爲何先皇列爲。之所以被禁,是怕天下人皆知未來。”
“梅疾啊,未來如何,不好定論。世人皆以爲知,會心生懶惰,會心生依賴,不是好事。人有千萬,心有千萬,之所以爲師一生收徒謹慎,就是因爲這心術好學,如果被別有用心之人學到手,那天下則危矣。”
“人心如海,善性爲本。只要還是本性,不至於害天下。”
“你真是還小,人心會被外界的因素染黑,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的多的是,而心術就是本門最好用的手段,若用之爲善,可救天下,用之爲惡,不敢想啊!”
“善爲本性,江山易主都容易,本性確實難再移。”
“看天下九分,人言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常理啊!然分分合合,必然有戰事無窮。”
“師傅的意思是,天下最終會一統,心術會被用到戰事?”
“人心所向,所謂心之所繫,情之所向。”
“師傅,能否詳細解說。爲梅疾解惑?”
“爲師累了,改日。”